第4章 神女案(三)

神女案(三)

“不是她?”衆人疑惑,看着沈清沉伸手取下頭頂發簪,站到陳孝霖身後。她雖在女子中身高不算優越,但比起年僅十餘歲的陳孝霖來說仍是高一頭。

“假設我是兇手,小妹是死者,”她說着便反手握簪比劃着下刀,“那麽形成的痕跡應該是由上而下。”她收起簪子又走到李崎身後,李崎雖身材偏瘦,但卻十分高挑,與街上男子尚可一比。“假如阿崎為死者,”她依葫蘆畫瓢,以一樣的姿勢比劃着,“那麽形成的刀痕應該是由下而上。”

李崎與陳孝霖聽後均轉悠着眼深思,張之儒則點點頭:“所以兇手一定比死者高大。”

她欣然笑着,又看着約有五尺餘的屍身,“倘若再算上頭顱的話,死者恐怕有近六尺。而神女則不足五尺,試問如何對死者造成如此致命傷?”

衆人紛紛表示認同,可沈清沉明白,如此分析不過是排除了神女殺害死者的可能性,對竹林女屍案并無作用。“也許方向錯了。”她思量片刻,開口道:“或許是我們先入為主,将此案與女屍案歸為一案,然則并非一人所為。”

于是探案進度又退回原地,一籌莫展之際卻傳來以北村發現男屍遺失屍首的消息。發現屍首的地點仍是以北村一處廢棄的村屋,地上明顯有被泥土掩埋的痕跡。

還有,那只刻意的鞋與被撕碎的畫。

“實在太過分了。”她手緊攥着死者的鞋,氣急時,竟眼前發黑,雙腳發軟,幸有李崎攙扶才免于在衆村民前出糗。

可村民悠悠衆口,卻道是她數日前撕碎神女的畫所致。衆人雖不敢直言“公主将死”,卻也以奇怪而憐憫的目光看向沈清沉。

“不能讓她再害人了,”雖覺男屍并非神女所殺,可兩樁命案,她無疑是最大獲益者,“立刻将她逮捕帶回官府。”

她叉腰站在屍首前大口呼吸,本是為了平複心情,卻是忘了屍首惡臭,倒讓那惡心勁鑽過她的鼻腔在颚間翻湧。“哕!”衆人紛紛上前探視,遞帕子的,遞水的,攙扶的,撫背的,亂作了一團。

張之儒也蹙着眉望她,将腰間的香囊取下遞在她手,“用這個,也許能好受一些。”

她用帕子捂着嘴只是“唔唔”地應着,手也抓緊了疼得厲害的胸口。稍稍緩過來她便将玉墜拿出,心中默問:“還有幾天?”

【系統提示:您的壽命剩餘5天。】

她雖摸不透這個系統更多的用處,可她很清楚,她的身子會随着壽命降低而惡化。

如今只是偶有心髒疼,頭暈目眩,可倘若她不盡快破案,只怕會有更嚴重的後果。她強打着精神問:“你們當中可有人知神女住處?”

人群一片寂靜,卻見一名中年女人伸着手從人群後方擠來,“我!民婦知道神女住處!”旁人聞聲紛紛對其指手劃腳,說着質疑話語。

沈清沉輕撫胸口以平氣息,咽下一口口水後又問:“她初來雒州這就這般聞名嗎?”

“呸,甚麽神女!”不同于以北村的其他村民,她上來便啐了口口水,一旁的信衆見了争着要推倒替神女将她好生收拾了。

沈清沉深深長舒一口氣,看向了一旁的李崎,她也識趣地開口喊着:“閉嘴!公主問話其他人不得多嘴!”

她輕揉眉心,等待人群安靜才開口:“繼續。”見有公主撐腰,那中年女人也昂着首,鉚足了勁說着:“她初來不過是個賣畫的丫頭片子,一朝不知哪來的狐貍面具,一戴便是一整天。路邊的孩童見了也嚷嚷着喜歡,要讨了去。”

“這跟賣畫有什麽幹系?”陳孝霖不解。

“可不是嘛!”那女人越說便越激動,竟也抓起陳孝霖的手說道:“也不知那丫頭嘴巴抹了什麽蜜,生意也是紅火起來。不過說紅火,倒也不如現如今這般富貴,翻臉不認人咯。”

“翻臉?”

女人點頭應着,“那死丫頭,竟有兩副面孔!原先還恭敬有禮,到我屋裏讨吃來。我見她乖巧,便也給了兩口饅頭。誰知日前她見了我卻說不認識,翻臉不認人!”

此話一出卻不知為何惹衆怒,一男子面紅耳赤,帶頭說着要殺了她。

沈清沉聞言目光也瞬間銳利,睜着那雙眼瞪他,那人竟悻悻然将舉起的木頭板凳收了回去。

“反了你們!”這才想起自己衙差身份的陳孝霖也學着她,叉腰吼道:“是都想進大牢讨飯吃嗎?”

沉默了許久的沈清沉忽而想起什麽,緊抓着女人的手問:“約五日前,女屍死時,你可有見過神女?”

那女人被她突如其來地動作吓着,愣愣地回想,“五日前…她正在街上賣畫呢,那日是難得的旺日,她将畫賣光了才回屋。”

“你可記得她什麽時辰回的屋?”

“那時民婦回屋做飯,吃飽出門乘涼才見她收攤,應當是戌時。”

沈清沉眨眨眼,又望向一旁的張之儒,會想着他驗屍的結果,卻又不知為何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女子死時應當是五日前的午時到酉時之間。”張之儒見她閉眼沉思,開口道。

“嗯…”她感激的眼神中摻雜一些詫異。

人潮散去,只有沈清沉一行人仍在村屋,一衙差卻火急火燎地逆着人流沖進村屋:“報告公主,下官已抓捕神女。她桌上還有一些未完成的畫。”

她伸手接過畫卷,又分給衆人。

大部分畫的都是從前兩案的屍體,“也許只是為了錢,将逝者頭顱割了去。又作這些畫,好讓衆人擁戴她為神女。”

“那身上的勒痕?”張之儒也點着頭,卻仍不解為何女屍身上有勒痕男屍身上卻沒有。

“瞧,像小妹一樣的尋常女子運屍,即使有老練的捆綁技巧,第一次背上屍體時,屍體都會因重量忍不住下墜。”她說着也将手摟住陳孝霖做示範,“倘若兇手并不懂這些門道,背着屍身時,屍體便會不斷下墜,需要反複托舉。如此反複托着又下墜,便形成了較大範圍的勒痕。”

張之儒似懂非懂地點頭,旋即又問:“那男屍?”

“男屍連你一男子背着都費勁,難道你指望着尋常女子将他從城南舊村背到以北村嗎?”張之儒看着她推理的目光,眼神閃爍似星光,“所以退而求其次,取頭顱背回以北村,豈不更方便?”

陳孝霖也睜着汪汪圓眼看沈清沉,問道:“所以說,我們可以釋放神女了?”

“不行。”陳孝霖又失落地垂下了頭,顯然她沒想到得到的是這個答案,“這樣的犯人一開始或許會滿足于偶然發現的屍體,以此制作流言滿足斂財的需要。可如果熱潮褪去,大多都會因不滿落差而開始殺人。”

“公主,這張畫卷…”李崎語氣慌張,眼神也開始閃爍。

她疑惑地接過李崎手中畫卷,卻驚覺此畫卷中的屍體并非此前兩案的受害者。

“不滿足落差而開始殺人…?”兩人無意識地重複着沈清沉的話語,而後陳孝霖更是直接撲到李崎懷中,瑟瑟發抖。

寒風吹打屋外枝葉,“啪嗒”聲不絕于耳。

沈清沉也被突如其來的涼風撩撥,打起了寒顫,她看向一旁的眼神與張之儒對上,看那人目光閃爍。

“殿下可是覺着寒冷...?”他将身上的棉衣掀開,露出下緣狗啃似的布衣。

“...非也。”

雲絮游移,她倚着窗閉目養息,湯婆子在腿上躺着。天雖稍有暖和,微風卻仍陣陣拂過她的發絲,她便這樣不知睡了多久。

草木熏香乘着風在殿中肆意蔓延,沈清沉睜着睡眼,順着香氣尋去,卻對上一張精致臉龐。許段笙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眼睫毛卻乖順地垂下,他故作震驚含笑望着。

看到他的沈清沉卻瞬間清醒,咬着牙在心中喊着“不行啊,那是原主的夫婿。”卻不知是話語從唇間遛走還是怎麽,許段笙皺起眉,将沈清沉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段笙是公主的,有何不可?”

“不不不…”她将頭搖成了撥浪鼓,最後索性是閉上了眼。她是知道自己尿性的,吃軟不吃硬,這樣的攻勢實在難以招架。她深知若是繼續盯着許段笙那雙勾人的眸,她定顧不上什麽“系統”什麽“原主”。

她只道是一聲“英雌難過美人關”,便閉眼入了許段笙。

聽着熱水滾沸聲與杯盞碰撞聲交響,她又緩緩睜眼,“公主請用茶。”茶盞被推到沈清沉面前,“決明子茶,味會有些苦,段笙也為公主備好了糕點。”他伸手去取仆人提着的食盒,放在小桌上,夾起一塊桂花糕,捧着手遞到沈清沉嘴邊,“伴以味甜的桂花糕,興許能好些。”

她看着許段笙眼底的閃爍,似是下一秒就能掐出水來,也怔怔地張開嘴,啖下茶水。

看着她咽下親手準備的茶與糕點,許段笙的眼尾更是上揚,粲然一笑,“公主歡喜就好。”

嘴角方要垂下,卻對上沈清沉的指腹,“多笑笑,不要再哭了,多好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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