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宮殿坍塌實乃大兇之兆,預示國運不濟,皇帝失德,此番動靜驚動了所有朝臣,年老的太仆更是在徒孫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從觀星臺奔至皇帝寝殿未央宮。
“陛下,大兇啊!”老太仆雙膝跪下,額頭緊貼地面。
大啓皇帝臉色不太好,他荒淫無度,最近剛得了一寵兒,顏色身段那是一等一的,才騙得人親了個嘴,衣服脫了一半,興致正高呢,就被老太仆給打斷了。
“愛卿何事呀?”
皇帝臭着臉,慵懶地靠在一旁的男寵身上,手指摸着男寵的腰腹。
太仆道:“陛下,宮殿無故坍塌,是上天示警,恐有災禍降世啊!”
皇帝吃了一口他小情兒遞過來的水葡萄,滿不在乎道:“不過區區一座殿宇,塌了便塌了,太仆不必大驚小怪。”
太仆長揖在地,“陛下,此事非同兒戲,老臣專門蔔了一卦,卦象為下,兇也,非吉。此乃上天給予您的警示,還請陛下莫要沉迷美色,以國事為重,以百姓為重。”
太仆又說了許多,降賦稅輕徭役收攏民心,近賢臣遠小人,然而皇帝半個字也未聽進去,被太仆纏的煩了,扭頭問一旁的宦官,“那塌了的宮殿是誰的?”
皇帝暴虐,喜怒不定,稍不注意就能惹來殺身之禍,宦官忙跪地道:“啓禀陛下,那處原是冷宮,後來四公主去了,便是四公主的寝殿。”
“既如此,傳朕口谕,四公主行為不端,引蒼天降禍,特賜鸩酒一杯,以安民心。”
太仆震驚,這宮裏誰不知道,四公主生下來便是癡兒,母妃早去,原本天皇貴胄一般的人,卻終年躲在冷宮裏,為許多人欺負。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如此慘無人道,讓天下人怎麽看?太仆痛心疾首,連連磕頭道:“陛下,此舉萬萬不可!”
皇帝怒極道:“四公主不以死謝天下,難不成,太仆是要朕死嗎?!”
太仆忙伏地叩首,“陛下息怒,臣不敢。”
“太仆大人也是為陛下着想,陛下就不要生太仆大人的氣啦,老人家年歲已高,還是回家頤養天年的好。”那情兒直接坐到皇帝懷中,摸着皇帝的胸口笑盈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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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整個人都酥了,丢了魂一樣道:“愛妃說得極是,朕記得你身邊那個玄清道人,呼風喚雨,挺有本事的,就讓他來當朕的新太仆吧。”
“如此,奴替道人謝陛下隆——啊,陛下,你真壞——”
兩人旁若無人的調情,場面越來越難看,宮侍們一個個低着頭,縮着身,趕緊放下帷幔。
“太仆大人,小人得罪了。”皇帝的傳旨宦官輕手輕腳上前,收走老太仆的冠冕、朝服,以及那象征着太仆的印信,見已然一百零六歲的太仆大人滿頭銀絲,無限凄涼,頓覺鹿死狐悲,悄然道:“老大人,還請保重。”
太仆苦笑一聲,看了皇帝一眼,滿眼悲涼,将手搭扶在徒孫手上,道:“走吧,咱們出去。”
走出未央宮宮門,老太仆渾濁的眼睛迸出些許光來,他抽出被攙扶的手,穩穩站立,四公主何其無辜,大啓朝又何其無辜,卻攤上這樣昏聩的君王,太仆長嘆一口氣。
“阿洗。”太仆喊徒孫的名字。
“師祖,徒孫在。”他身旁穿着藍色道士袍的小郎君應聲道。
“你速速去東宮,将陛下賜死四公主之事告訴太女殿下。”
太女仁愛,若曉得此事,必會阻止。
老太仆老淚縱橫,如此也算是替自個贖罪,他本就曉得皇帝是何性子,卻期待其有改正的一天,如今天降災禍,以為陛下他會有所顧忌,收斂一些,卻不想倒害了四公主的命,想到此,太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還是阿洗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我走了,師祖你怎麽辦?”阿洗滿臉擔憂,師祖年紀太大了,剛才若非他,老人家已經摔了,他如何放心将其留在這裏。
“人命關天,你快去,遲了就來不及了。”老太仆不停地催促。
“師祖保重,阿洗去去就回。”
阿洗身負老太仆所托,快步往東宮而去。
東宮,含光殿。
蕭箐眼睛瞪如牛鈴,剛塞進嘴裏的雞腿差點掉到地上。
“阿嬷,你不是與我開玩笑吧?”不過是挖塌了一座冷宮宮殿,也不至于要她命吧,話說,她真的不是皇帝充話費免費送的女兒?蕭箐滿眼的問號。
“诓你作甚?陛下下了旨,要鸩殺你,太女殿下如今在前頭攔着,殿下快別吃了,趕緊收拾了東西逃命要緊!”老阿嬷見蕭箐一副懵比樣子急得跺腳。
說起來那日,蕭箐也是命大,宮殿倒塌的瞬間,她恰好在桌角與床板間的三角承重區內,沒被房梁重物砸到,被困在一處狹小之地,然後就看到好幾道不同顏色的光,從她挖的深坑中朝四面八方擴散出去,跟流星一樣轉瞬就消失不見,她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那幾道光無不散發着陰森恐怖、毀天滅地的氣息,她隐約覺得自己闖禍了,別不是放出什麽妖魔鬼怪為害人間了吧,剛想回頭問鬼,那鬼卻不知什麽時候沒了蹤影。
後來她等着等着睡着了,再醒來便到了東宮。阿嬷說,是太女殿下不辭辛苦,帶人将她從廢墟底下挖了出來,要她定要好好感謝這位阿姐。蕭箐自是感激不盡,接連兩次,她能死裏逃生,都多虧了這位太女的幫扶,是她的大貴人。
這位姐姐的處境也是極尴尬的很,大啓朝皇帝沒兒子,只有四個公主,大公主蕭檀乃皇後嫡出,身份貴重。二公主蕭兮,三歲時被棗核卡住喉嚨丢了命。三公主蕭燦六歲得了天花殁了。四公主蕭箐,一生下來就是個傻子。
宗室為了皇朝永盛,想要過繼齊王的嫡次子給皇帝當繼承人,好家夥,某日夜黑風高,一群土匪直接闖入齊王府滅了齊王滿門。
衆人無不惋惜,多好的苗子啊,奈何時運不濟,那不然換個人?聽說楚王側妃生的小兒子聰慧敏捷,有真龍之相,然後第二日,那小娃娃爬樹摘果子,直接摔下來沒了氣。
大臣與宗室面面相觑,皇帝總共就三個兄弟,齊王楚王的都不行,目下也只有襄王剛滿月的嫡子了,襄王聽到風聲,吓得屁滾尿流,連夜卷鋪蓋帶着老婆孩子回封地去了。
衆人都麻了,皇帝寶座這般燙屁股的麽?
實在無法,衆人奏請,請立大公主蕭檀為儲君,綿延國祚,以安民心。女子為儲,自古以來第一人,大臣宗親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若是陛下再不允,他們恐怕得集體撞死在城門樓前了。好在皇帝雖渾不吝,卻也曉得,這怕是大臣們唯一的倔強了,很是大氣的揮手允了。
畢竟女子為儲,身份受限,與男子為儲不同,太子成器,皇帝昏聩,一些膽子大的臣子就敢跟着太子起兵造皇帝的反,換作女子,那些文臣武将,一個個心高氣傲,如何敢信一個小女子能給他們滔天富貴?
就這般蕭檀被扶上了太女之位,這些年來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在皇帝的輕視下,悄然長大,才堪堪有了些許聲望,得到一些能臣的輔佐,然大啓朝已被皇帝敗壞的千瘡百孔,病入膏肓,民間起義無數、匪盜猖獗,哪怕太女再如何勵精圖治,也不過延緩朝代的滅亡罷了。
蕭箐被老阿嬷一個包袱塞了個滿懷,沉甸甸的,叮當作響,想來那裏面不是金器就是銀器,又見其左臂挂了一個包袱,右臂也挂了一個,背後還背了個巨大的。她都不曉得這麽短的時間,老阿嬷究竟怎麽做到的。再說了,這裏是東宮,阿嬷拿的這些,該不會是搶了太女殿下的吧???
人幹事?
蕭箐不由得翻白眼,人救了你家主子,你就這麽報答人的?
這還不算啥,尴尬的還在後面,就在老阿嬷拉着蕭箐出門時,太女殿下來了,看着兩人大包小包,渾身上下挂滿了包袱,要是牙齒能承重,蕭箐估摸阿嬷嘴裏都有可能再叼着一個。
當時那個氛圍,蕭箐尬得腳趾頭都能摳出兩座宮殿來。
太女身邊的宮侍陰陽怪氣道:“可憐了我們殿下,不顧性命違抗聖旨,馬不停蹄趕過來,就怕怠慢了四公主,沒想到四公主這連吃帶拿,若是我們再遲上一會,怕是整個東宮都得被您搬空了吧。”
蕭箐能怎麽着?這事的确是她這邊辦得不地道,主要嬷嬷那力氣,她想攔也攔不住啊!想大家都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嬷嬷恁地那般力大如牛啊。
“如風,不可放肆!”太女喝斥道。
那宮侍雖低頭答是,卻還是瞪了蕭箐好幾眼,很不服氣。
蕭箐就覺得,那眼神若如刀光,她這會應該被那叫如風的五馬分屍了吧。
“如雨。”太女喊身邊令一名宮侍。
“奴婢在。”那叫如雨的宮女走上前,将手上的包裹雙手呈給太女。
太女望着蕭箐,眼神柔和,娟娟細語道:“世道亂了,阿姐身不由己,只能将你送出宮,天大地大,總有你容身之處。出門在外,輕裝簡行,你身上那些古董字畫金銀器物都刻着宮廷禦印,沉重不說,容易暴露身份,也不容易脫手。這些是阿姐為你備的,裏面一些金銀葉子,房産地契,雖不多,但勝在輕便,只要不嬌淫奢靡,一輩子也可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