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咖啡

咖啡

F市的一場大火沒有傳出幾裏地,A市的游然忙着論文答辯,終于沒有心思再去想那只怪物。

從報告廳走出來的時候,太陽當空,毒辣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游然走在有些斑駁的樹蔭下,身側突然伸來一把傘。

章翎撐了把帶蕾絲邊的紫色小傘,脖子上挂了個便捷式小風扇,遞給游然一只冰棒:“好熱。”

游然接過冰棒咬了一口:“是很熱。”

“有什麽事嗎?”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

章翎面無表情:“沒有。”

“看你太熱,也不帶把傘。”

游然哈哈一笑,瞄了眼章翎手裏的傘,揶揄道:“你這傘怕也不是自願帶的吧?”

一看就知道估計是某個女性長輩硬塞來的。

章翎咳了一聲,心說本來也沒打算拿出來打着,要不是看見游然蔫了吧唧地曬在太陽下面,眼都睜不開,這傘斷然是不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的。

他道:“嗯,是。”

兩人靠得不算太近,傘雖然小得只能遮住一個人,但是章翎同志舍己為人,大部分都給了游然。

相顧無言走了一段路,在校門口即将分道揚镳的路口,章翎默不作聲地轉身和游然走了同一個方向。

游然:“?”

“怎麽?今天也有事要辦嗎?”

章翎愣了一下,随後毫不猶豫地點頭。

游然:“……”

“不用跟我一起走,這麽點路我還不至于被曬死。”

章翎:“我知道。”

“真的有事,要去那邊。”

游然嘴角于是抿出一個弧度,倒是要看這個鋸嘴葫蘆能悶多久。

手心那只冰棒化得很快,冷空氣在塑料外膜凝結出水滴,順着游然的手腕往下滑。

他擡手抹掉挂在手肘的水滴,找了個話題:“我記得你也保研了?”

章翎:“嗯,對。”

這人真是,該死的話題終結者。

游戲嘆口氣,決定任由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遂低下頭專心致志地走路。

柏油路被曬得散發出難聞的氣息,太陽光照得前面的道路甚至有些變了形,游然攥着手裏僅剩一點涼意的冰棒,沒有注意到自己一滴汗也沒流,指尖卻和冰棒幾乎要一個溫度。

看着傘下一隅陰影,随着章翎走動的幅度搖晃,游然眨了眨眼,只覺得晃動的幅度一點點變大,眼前似乎蒙了層霧一般看不真切,腦海裏響起突如其來的嗡鳴,意識在下一秒忽然抽離。

章翎正費盡心思找話說,身邊單薄瘦削的少年眨眼間像被抽了線一樣倒下,驚得他爆了一地裝備。

扶着游然坐到街邊的咖啡店裏,涼意終于襲來,章翎的一只手仍握着游然的小臂,驚覺那裏的溫度低得有些反常。

少年被放在咖啡店的沙發裏,臉色和唇都蒼白如紙。

咖啡店裏的服務員們忙拿來了方糖和咖啡,七嘴八舌地問是不是低血糖。

章翎皺着眉,想起小姨曾經問過他:“你那個同學,游然,身體一直很差嗎?”

那個時候他怎麽回答的,好像是說了一句:“還好,看着瘦,沒怎麽見他病過。”

如今想來,似乎是回答得有些偏差。

幸好游然在躺下後不久便悠悠轉醒,不然章翎手機裏的120可就呼出去了。

沙發裏的人神思混沌地睜開眼,只覺得手彎火辣辣的疼。

擡起來一看,又紅又紫的一片,他說話聲兒蚊子似的:“這是什麽?”

章翎解釋:“剛有個阿姨說你多半是中暑了,給你揪了一下痧。”

游然擡起手臂看了半晌,低低道了句:“哦……那謝謝。”

章翎點點頭,問他:“要歇會兒嗎?”

“沒事兒。”游戲甩了甩腦袋,沉重的腦髓怕是跟着晃了兩晃,好懸沒給人整得更昏。

但他還是很堅強地站了起來:“走吧。”

臨走前兩個人莫名心照不宣地各買了一杯咖啡,端着滿是冰塊的杯子,章翎堅持把游然送到了家樓下,看着人站在樓道裏時張了張嘴。

游然似有所感地轉身,笑着道:“謝謝。”

“說吧,我都答應你。”

于是章翎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終于有了點別的情緒,眼睛彎起來:“看你在外面做兼職。”

“想問你暑假有沒有空,一起去小姨的工作單位實習。”

游然歪了歪頭,心說這算什麽事。

但還是笑着打趣道:“開證明嗎?”

“開。”

“有工資嗎?”

“有。”

游然狀似思考地沉默一會兒,把紅色的痣埋進眼皮裏,笑着回他:“那就去。”

章翎于是也生疏地挽起一個笑,點頭道:“好。”

“六月底,我來找你。”

“嗯。”游然看着章翎轉身離去的背影,想起那人剛才那個似笑非笑的臉,大概覺得有些滑稽,又莫名眼熟,上樓時沒忍住笑了一聲。

順嘴喝了口咖啡,被苦得抿住嘴愣了好半晌。

低頭一看标簽,好嘛,章先生,黑咖無糖。

游然于是更想笑了,咧着嘴樂了一會兒,也不知道待會兒章翎喝到嘴裏那杯焦糖布丁瑪奇朵會不會覺得甜得發齁。

老樓的樓道采光不好,勝在涼快,漆黑的轉角處,一只黑色的眼睛幾乎融入陰影裏;老化的鐵質欄杆上,附着的銀色眼睛往暗處挪了挪;游然工裝褲的褲兜裏,金色的眼睛像是一粒塵埃。

他們看見游然笑,全都眨了眨眼。

遠在F市的金墨正在開會,面無表情,深思抽離。

畢竟全程旁觀了章翎與游然之間發生的事。

此刻可以稱得上妒火中燒。

游然從來沒有對着自己這樣笑過。

金墨終于意識到,從前游然對着他的笑容,更像是宗竹看見路邊套着牽引繩的小動物時露出的歡愉。

他原本覺得那樣的笑也足夠好看。

直到今天,看到游然對着章翎露出來的表情,讓怪物心底不可抑制地長出一片不滿來。

游然當然可以對着別人笑,但不能給出自己沒有得到過的東西。

不然他大概會又難過又氣。

金發垂下來籠住他的側臉,坐在首座的陸白濟莘扣了扣桌,喊他:“金墨。”

怪物于是擡起一張精致的懵逼臉,雙眼一片雪白,分明沒有瞳孔。

在場所有人:“……”

這是一個,有些驚悚的畫面,何況,和老實敦厚為人和善的硯山不同,眼前這個金光閃閃的少年,一度曾是A市amb的首要通緝分子,在場所有人都或多或少見過他發狂的模樣,也知道他吃人只吐頭皮的性子,乍然和這樣一只嗜血的怪物成為同事,amb全體成員可以稱得上如履薄冰,大氣兒都不敢喘。

好在宗竹和施冶非常笑得出來。

衆所不周知,金墨一雙瞳孔可以随時降臨在自己的任意眼睛分身之上,這會兒眼睛白得跟冬天的西伯利亞似的,但凡熟悉他一點的人都知道他又在看誰。

于是宗竹頂着會議桌上一片沉寂開口:“诶,游然在幹啥?”

雲之铖和張橙也轉過頭來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金墨眨了眨眼,左眼金色瞳孔歸位,低聲道:“游然……在樓道裏喝咖啡。”

一個中規中矩的答案。

陸白濟莘再次扣響桌面,淩厲的眼風掃過在場所有人,繼續剛才的話題:“偵查員在西南方位的山林裏發現了A1-157的波次,有誰願意去?”

話音剛落,世界像是被按下暫停鍵,鴉雀無聲。

白銀特工三人組你看我我看你,兩個女生舉着手肘你戳我我戳你,臉上一點嚴肅之情也沒有。

陸白濟莘眼一棱,喊了聲:“宗竹,待命。”山林裏植物多的是,她去再合适不過。

被喊到的人于是挺直腰板,朝部長敬個禮,馬尾在後腦勺一晃一晃:“yes,madam。”

施冶伸出只剛被B3-02修複好的手:“我也去。”

“你留守F市分局。”

“行吧。”女人聳肩,抄手抱胸躺回了靠椅上。

金墨的眼眶裏仍舊只有一只眼珠,顯然神思依舊遠在A市沒有回歸。

陸白濟莘看他兩眼,忽然道:“金墨。”

“抓回A1-157後,準你三天假期。”

怪物無動于衷,只開尊口應了聲:“哦。”

有些異體對這個條件感到好笑,心說難道你不準我就不能去找游然了嗎?

可惜,穿着白大褂的藍發女人向來最懂拿捏異體的心思。

“兩個月——我會讓游然心甘情願和你待在一起,兩個月。”

女人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終于引起異體的一絲興趣。

另一個眼眶裏的銀色眼珠自下而上出現,金墨就着一雙異瞳盯着陸白濟莘:“成交。”

首座的女人眯了眯眼,嘴角牽起一抹冷笑:“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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