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後悔
後悔
桉楠跳到游然身邊,人類形态的發絲立刻瘋長,瑩藍色的光芒輻射房間,綿軟的觸絲鏈接屋裏所有還在喘氣的人類。
脊椎斷裂的游然,被過分透支異能半死不活的雲之铖,缺胳膊少腿的特戰一組成員們……
她轉頭對游然說:“親,不要擔心,我可以延緩吾主的狂化。”
治好你,吾主就不會再失控。
金墨的身軀已經開始瘋長,他的能量罩攏在游然一群人身上,別墅被拆得四分五裂,砸落的磚瓦被格擋在外,游然眼睜睜看着憑空拔地而起的兩只巨獸,體量幾乎相當。
一舉一動都帶着摧枯拉朽的力量。
這是游然第二次看見金墨完整的異體形态,豎瞳已經成長得幾乎頂天立地,那只獨眼裏的鎏金色海浪幾乎像漩渦,金色的觸手眼睫像繩索一樣捆住前方那只銀色巨手。
地面上蔓延着海嘯一般的鎏金,沾上佛瑞斯特的瞬間,銀色觸手變為金色,即刻皲裂,破碎,化為空中的塵埃。
這是連融為養料都嫌棄了。
佛瑞斯特掌心的巨口仰天長嘯一聲,随即那只綠色異變源被八跟手指狠狠碾碎,綠色的力量療愈一般拂過銀色的異體,本來安心治療的桉楠神色一變:“異變源!”
“他怎麽拿到的!?”
游然已經可以坐起來,他靠着牆,尚且渾身冰冷:“你說清楚。”
“異變源是所有異體的能力來源。”
“佛瑞斯特拿到那麽大一塊,恐怕已經具備和金主一戰的能力。”
桉楠皺着眉:“怎麽辦啊?親?”
戰場上兩只異體打得天昏地暗,金墨雙翅掀起的風把龐大銀手扇出去幾百米遠,周遭的樹幹全被掀飛,風中金墨豎瞳阖上,再睜開時獨眼已經被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的黑銀金三色星子般的眼珠取代。
游然眼睛一陣酸痛——密集恐懼症都快犯了。
下一瞬,風中乍現三色的金墨分身,密不透風将佛瑞斯特包圍起來。
金色的鎏金不要命一般洶湧,三色的棱錐亂飛,無數觸手繭一樣捆住了圍困中心的佛瑞斯特,幾乎要把那只銀色異體勒爆。
游然剛想說“這看起來也輸不了啊”,就見戰場上瞬息萬變,佛瑞斯特掙脫開來,觸手上口器瞬間吞吃金墨的分身——銀色的身軀汲取金墨的養分,竟然再次膨大,眼看已經和金墨的本體一般高大,甚至隐隐有超越之态勢。
張橙已經恢複了元氣,躺在游然身邊痛罵:“我草他大爺!陸白濟莘死哪兒去了!?”
游然盯着廢墟上電閃雷鳴的景象,心間一片麻木的痛楚,只怕amb的成員都已經出事了。
金墨被吃掉幾只分身,立刻收身回旋,眼睫上的觸手狂亂,鋪天蓋地向佛瑞斯特紮去。
然而那昔日所向披靡的觸手竟然沒能紮得進去。
佛瑞斯特銀色的外形表面炸開一層金色的光暈,竟将金墨都彈開百米之外。
桉楠叫道:“不好!”
“剛才那陣光!是金主的另一只翅膀!”
游然不可置信:“他那只黑色的骨翅怎麽會在佛瑞斯特手裏!?”
張橙接上斷掉的腿:“啊——我們當年沒搶到,金墨自恃強大,也不以為然,就這樣了……”
游然心下焦灼,暗罵小怪物自負。
局勢已經逆轉,佛瑞斯特仗着那只翅膀,甚至開始使用金墨的能力,黑金豎瞳在雨中狂哮,又被佛瑞斯特的口器從背上摘走一顆眼睛。
兩只異體的體型差距愈發大了。
游然死死皺着眉,忽然轉頭問桉楠:“佛瑞斯特說我身上也有異變源,我能不能幫上忙?”
桉楠聞言并不驚訝:“親,我知道。”
“但是,你是靠着異變源活着,所以,金主并不允許我們,包括你,拿掉異變源。”
“很好。”游然從戰場上轉回頭,耳邊是異體刺耳的驚叫。
“怎麽取出來?”
桉楠并不說,只勸他:“就算取出來,我們也近不了他們的身,怎麽給?”
雲之铖張了張嘴,聲音低不可聞:“我去……我去給……”
桉楠:“……”
她一根觸絲綁住雲之铖:“親,你閉嘴。”
雷聲炸裂在耳邊,再轉頭,黑金色的怪物被切掉了一條觸手,猛地砸在他留下的能量罩上。
桉楠神色似有松動,轉頭望進游然帶着淚水的眼裏。
那是極其心疼的眼神,充滿絕望的焦灼,游然幾乎在嘈雜的環境中嘶吼:“你快說!”
“可是,你會死。”
“無所謂!我本來就該死了!我早就該死了!能救金墨,救整個世界,我心甘情願!!!”
張橙愣怔原地,猩紅的眼裏全是淚,她攥住游然顫抖的手,半晌,什麽也說不出來。
桉楠垂下眼:“我們本來也探不出你身上的異變源,是金主機敏,自己推斷來的。”
“異變源被你父母強行放在你的體內,你本該受不了輻射爆體而亡,偏偏受其影響覺醒了生命異能,無限再生。”
“體內無限複發的惡性腫瘤,其實就是異能和異變源抗争拉鋸的結果。”
“所以哪怕你會得癌症,但永遠死不了。”
游然紅着眼:“你只說怎麽取出來。”
桉楠:“每一次拉鋸,異變源都會被你的異能同化,融入你的骨血。”
“你懂嗎?”
桉楠似乎不忍:“你本人,幾乎已經算得上一個活生生的異變源,你要把異變源還給金墨,只能抽血剖心!”
游然沒有說話,下颌咬得死緊。
桉楠說完,後悔一般給了自己兩耳光:“我只問,在場有人願意對游然做這樣的事情嗎!?”
異體的情緒從來淡淡,此刻竟然也開始翻湧。
還清醒的,張橙,雲之铖,無一不是泣不成聲,淚流滿面,他們分分搖頭,半晌,已經恢複行動能力的游然跌跌撞撞站起身,在廢墟裏翻找。
張橙瞬間反應過來,睜大雙眼嘶聲:“不!小然!你回來!!!”
他在找張橙的軍刀。
陸白濟莘親手鍛造,削鐵如泥,何況人心。
桉楠閉上了眼,雲之铖精神失常一般苦笑,三人竟無一分動作。
嘴上吶喊着,卻并不阻止。
而游然聽着耳邊金墨狂怒的吼叫,顧不上許多,就着那在廢墟中翻找得皮開肉綻的雙手,刀尖毫不猶豫地捅開了自己的胸膛。
——痛,劇痛。
生生撕裂皮肉,刀尖鋒利,在骨骼中翻找,劃拉,滾燙的血流淌下,被桉楠伸出觸絲接住。
游然痛得幾乎暈厥,卻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他失血過多,再也沒有力氣。
巨大的痛楚變得麻木,蒼白脆弱的青年緩緩倒在血泊中,他張着白紙一般的唇,側臉都是濺落的一串血跡,游然側臉看向那邊哭得不成人形的張橙,喃喃道:“幫……咳,幫幫我……”
血從喉管湧出,嗆得他說不出連續的話來。
張橙動作竟然利落,她的腿已經大好,聞言哭着上前接過游然手中的刀,下手堪稱不留情面。
但是游然已經感覺不到痛,他的臉色已經灰拜,只餘下一顆從胸膛剝離的心髒仍在緩慢跳動。
心髒外瑩瑩的綠光微弱,世界靜止的瞬間,游然放大渙散的瞳孔看見天幕被一柄藍色長槍劃開,最後的最後,也只看見了陸白濟莘滿是驚詫與痛苦的眼。
怎麽回事……
世界安靜了。
匆匆趕來的陸白濟莘,只來得及看見逐漸消散的幻鏡,捏着心髒和雲之铖閃現逃離的佛瑞斯特,還有……
幻鏡消散之後,橫七豎八躺着的特一組成員毫發無損,雲朵呼吸綿長,臉頰甚至睡得紅撲撲。
唯獨沙發中間蜷縮着的游然,渾身冰涼慘敗,胸腔破開一個大洞,那顆鮮紅已經消失不見。
陸白濟莘幾乎站立不住。
不……
“不——!!!”藍色的閃電在室內暴走,電醒一屋被幻鏡催眠的人。
張橙立正站直,看見指揮官滿眼血絲,形容近乎枯槁。
陸白濟莘恨聲:“異變源沒了,游然死了!!!”
“你們在幹什麽!?”
她猛地拽住張橙的衣領:“你在幹什麽!?”
“我把你們,把硯山,都留在這裏,你們都幹了些什麽!!?”
陸白濟莘喊得幾乎要劈了嗓子,張橙看見游然血都流幹的身體,緊接着目眦欲裂,她掙開陸白濟莘的手,撲到毫無生機的游然身邊:“小然!?”
她伸手去拍游然的臉,不敢使勁,淚斷了線一般落在游然沒有絲毫溫度的臉上:“小……小然?”
“都是我的錯……我害死了小然……我該死……該死啊!!”
“A1-157走進來的時候……我就該想到了……他擅長幻鏡……”
陸白濟莘眼眶通紅,她仰起臉,淚洇濕鬓角的發,聲音已經哽咽:“走……”
“回W市。”
她側眼去看西邊忽然大綻的金光:“金墨,也該醒了……”
“我就不信,舉人類和異體之主的能力,弄不死他。”
陸白濟莘拎着手裏電流噼啪作響的長槍,幾乎已經牙咬切齒:“我要他死。”
一字一頓,斬釘截鐵:“他就得死。”
她後悔了,早該銷毀A1-157,分明有機會,是她太過自負,總以為可以掌控全局,利用一切,到最後,連師傅唯一的孩子也沒護得住。
當年眼看着師傅離去,如今,竟然連游然的全屍都留不住……
她急火攻心,嘴角一絲血跡被電光流轉的指尖擦去,身後,張橙也紅着眼帶上一組,跟上了陸白濟莘的步伐。
——哀兵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