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一出門就後悔了。

明明在她被抓生死未蔔的四天裏,在她床前像癡漢一樣默默注視她的時候,已經和老天爺約好,再也不和她吵架了。

只要她能平安回來,全須全尾回來,他再也不氣她了。

可就是忍不住。

一聽到她提起大哥,他就忍不住火氣。

前腳剛走,眨眼就後悔。

她就……

她就不想攔他嗎?

他站在門口。

只要有一點點聲響,他立刻回去。

站了十多分鐘,什麽聲響都沒有。

氣得扭頭就走。

剛上車,還記得打電話把助理從床上喊起來來醫院陪床。

萬一她有事要找人幫忙呢?

他處理點別的事情,至少三天不會去見她。

至少三天!

他這幾天一直守在公安局。

幾乎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莊寶瀾是幕後黑手。

他甚至找人調動了好幾顆衛星,一路追蹤她的行蹤。

在她忍不住去找冉貍時,他喜出望外。

救回她,他才發覺這幾天幾乎沒怎麽合過眼。

先去睡覺。

可是再清醒時,他手裏拎着全城最好吃的油潑拌面站在病房外。

微辣、不要蔥、中辣,多放豆豉牛肉醬。

她最喜歡的口味。

媽的。

他還真是——

推開門,人不在,病床上空無一人。

心裏驀地一緊。

這幾天緊張窒息的感覺再次湧來,瞬間抓住了他的心髒。

角落隐隐傳來水聲,空氣一滞。

他疾速過去開門,視線轉到洗手間——

人都在那裏。

見到他進來,霍選回頭看向他的方向——

原來是霍選正在幫冉貍洗頭發。

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裏。

他無聲地、長長地舒了口氣。

沒事,她沒事……

霍選拿着花灑,莫名其妙地用眼神詢問他。

他揮了揮手,示意她繼續。

他就站在門口,雙手插兜,閑閑地靠着門框,看着她洗頭發。

烏黑亮澤如海藻般的長發,從水裏撈出來。

空中彌漫着洗發水的香味,潮濕且熱烈。

是香橙嗎?癢癢的,往他鼻子裏鑽。

屋子裏的氣息纏綿又滾燙。

包裹着安心的滋味。

像是海風呼嘯吹來的山火,燒到他心裏。

她彎腰,側面時偷偷睜眼,正好與他對上——

熱氣氤氲,她見是他,溫柔地沖他笑。

正好有水滑進她眼睛,她向他眨眼睛,未施脂粉,卻笑容生動又張揚。

像是明媚的小狐貍。

又像是金黃璀璨的向日葵。

她吸了吸鼻子:“我好像聞到油潑面的香味了。”

他無聲地笑:“是啊,我買好了,你弄完就來吃。”

她立刻叫起來:“快快快,霍選,趕緊把毛巾給我,我正好餓了,我要吃面。”

霍選無奈地幫她把烏發包起來:“明明是你早上起來喊頭發癢的。”

霍選雖然嘴上在抱怨,但和他一樣,只能寵着她。

沒人能拒絕她。

她果然不記得昨晚他發脾氣了。

不追問,不給他難堪。

有時候也說不準。

他是不是希望她追問。

他甚至準備過一些可怕的、破罐破摔的說辭,一次也沒用上。

他還對她有很多可怕的沖動。

經常在夢裏實施。

只見她興致沖沖地過來等面,他佯裝高冷地把外賣盒推過去:“自己拆,還等着我伺候你?”

“幹嘛呀,我還是病人呢。”

是。

她還是個病人。

白玉般光潔的臉頰上,青青紫紫的痕跡格外紮眼。

心軟。

伴随着一塌糊塗的愧疚。

他立刻坐下幫她拆外賣盒,把面拌好。

就差手把手喂她了——

好像也不是沒喂過。

上次她被那個辭退小助理割傷了手臂,就是要挾他喂她。

那次,他還不情願來着。

偷瞟她。

只見她自己掰開筷子,吸溜吃得開心。

淡淡的遺憾。

怎麽這次就不提呢……

正盯着外賣盒上的文字發呆。

她忽然問:“包家兄弟抓到了嗎?”

“啊?抓到了。”

“哦,幕後黑手就是莊寶瀾?她抓到了嗎?”

他桌下的拳頭驀地握緊:“……沒有。”

“啧啧啧,小姑娘看着瘦瘦小小一個人,弱不禁風的,你沒看見她拿刀對準我的樣子,殺人一樣,太反差了。”

他怎麽沒看見了?

心髒差點驟停。

那天在現場,一片混亂。

莊寶瀾把別人和冉貍推出來,趁亂開車才能逃跑。

有點感慨:“我是真沒想到,我和她認識十幾年,自以為是好朋友,我還一度很同情她,沒想到,她是真的要我死……”

雖然沒查到她背後的主使是誰,但是所有線索擺在面前,她就是要綁架他,不可抵賴。

甚至在她租的倉庫,找到了分屍的工具和材料。

真夠狠的。

冉貍這只小狐貍偷瞟他:“喲,生氣了?傷心了?被喜歡的人擺了一刀,覺得被背叛了?”

他眉峰一沉:“誰喜歡她了?我說了很多次我只是同情她。”

她不會以為他喜歡莊寶瀾吧?

有點慌亂。

“我再次鄭重告訴你,我不喜歡她。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會舍不得那點錢?我都不用對方開口,直接把身家送過去。”

她到底懂不懂啊。

她食指指着他,揶揄他:“你好純情哦。”

……看來她是忘了他說過要送她錢的事了。

想了想。

她可能以為他在口嗨。

看來,等她好了,他就把這事情落實下。

正在腦子算賬,警察來了電話。

除了關懷她的身體,還有些案情。

挂掉電話回來,她正好吃完。

他問:“警察說需要你去配合錄個筆供,你想去嗎?”

“去啊,我身體沒問題,都是小傷。”

“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想辦法推掉。”

“幫助警方是公民義務。”她忽然又說,“包老大的老婆抓到了嗎?我能見見她嗎?”

“抓到了。”

“我聽說他們有個女兒,上小學,孩子呢?”

他不知道:“大概在親戚家?你不會心軟了吧?他們綁架你的時候,也沒想着孩子。”

“我不是聖母,我只是——”

“只是什麽?”

這還不是聖母,那什麽是?

他知道她脾氣好。

但是這種好脾氣,只對他一個人就夠了。

她忽然話題一轉:“你知道嗎?你們來之前我也問過莊寶瀾,為什麽要這樣對你?我和她無冤無仇,她又為什麽要傷害我?你知道她怎麽說嗎?”

“怎麽說?”

“她說,她只是做了天底下每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都做過的事而已。”

……他竟無言以對。

認真說起來,他做過無數件比這自私冷酷得多的事。

他神情一凜:“她既然想玩叢林游戲,那她就要承擔失敗的後果。”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那個袁大媽和她的孩子做錯了什麽?她們只是跟随着自己的丈夫和父母随波逐流而已。只要她們悔改,至少應該給個機會吧。”

他定定地瞧着她,最後無奈地看向另一邊:“你跟我媽真有共同語言。”

對哦。

他環顧一圈。

霍選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背着書包跑了出去。

兩位老太太這兩天一直和他一起守在公安局,人好不容易回來了,她們又不知道去哪兒了。

冉貍撇撇嘴:“我媽說她給我許了願,現在要去佛祖那裏還願。”

……又是封建迷信。

和霍老頭一個愛好。

可惡!

下午,警察直接過來錄口供。

又過兩天,去公安局認人。

她還真的見了包老大的老婆。

那姓袁的女人為了減刑,什麽好好照顧孩子、洗心革面……什麽好話都願意說。

冉貍當場給她開具了諒解書。

他在她簽字的時候忍不住警告她:“她這一看,就是為了減刑在胡說八道,你當心她在騙你。”

“我不是傻子,我知道她八成是在糊弄我。”

“那你還願意給她機會?”

她擡起眼,看向他,眼底清瑩純澈:“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是日子人,腦子糊裏糊塗的,沒什麽三觀,周圍人什麽樣,自己就照樣學。她是個女人,身邊沒有那兩個男人,她不敢做壞事。何況她還有個孩子,她會好好生活的。”

她這話說的。

好吧,他承認,很多事情,确實是男人的錯。

很多時候女人沒有被賦予權利,男人給什麽,她們只能被動接受。

失去男人的教唆,這姓袁的女人向善的可能性确實大了很多。

但是他覺得,她不會。

她是最明媚的向日葵,絕不會墜向黑暗。

正凝視着她的側臉。

電話響了。

他拿起來看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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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貍一擡頭,就看見孟西樓神情嚴肅。

“怎麽了?”

他收起手機,聲音沙啞:“走,追到莊寶瀾的行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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