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雨

第19章  大雨。

連續的暴雨讓溪流都有了大河的氣勢，日漸渾濁的大水卷着暗流奔湧向遠方。到了下游，成片的水澤彙成了汪洋大海，淹沒了曾經碧浪滾滾的南部草原。

如果有衛星拍下這片大陸，就能發現這片大陸的西半區被山脈攔腰截斷，從中部高原深處延伸出的江流在流出荒原後分成了兩條差不多寬的大河，一條流向北部，一條流向南部。後者貫穿南部皮獸森林，分出無數細枝，其中一條溪流便流向林曦的領地。

這些毛細血管四通八達，在平時各自為營，卻在雨季來臨後，像是被利刃捅穿了血管，血流奔湧彙聚，沖擊着大片叢林土地，也沖垮了南部盆地。

盆地的草原已徹底成了無垠的湖，坡地上，一群似馬又頂着牛角的動物四肢伏地，頭頂磕在地面。

一只高大的牛角馬在雨中跳躍騰挪，發出不明意義的哼鳴，每當他仰起脖子發出雄渾的嗚嗚聲，伏地的牛角馬們也會配合着嗚鳴，聲音在雨幕中像悶雷一般，卻仍難以與自然抗衡。

當高大牛角馬跳到精疲力竭摔倒在地，衆牛角馬也只是發出更悲怆的嗚鳴，直到那只牛角馬在雨中迷茫又不甘地合上雙眼。

三日後，雨仍未停。趴伏在坡地上的牛角馬們好像被抛棄荒野的屍體，死氣沉沉。直到邊緣處一只年邁的牛角馬突然艱難爬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往林中走去。

一直守護在側的牛角馬戰士們齊齊擡起了眼，目送了不知多久，那只老馬徹底消失在了林中。

一只高大的牛角馬戰士眼裏微光閃爍，片刻後，他站起了身。

穿過同伴的身軀，牛角馬戰士跪在了一老一中年牛角馬面前。

“阿祖、首領，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們該離開了。巫的禱告沒有得到雨神的寬恕，雨神仍然在降下他的神罰。”

阿祖沒有說話，中年首領擡眼看向這名他們部落中最為強大熱血的年輕戰士，沉聲問：“你覺得我們離開之後應該去哪裏？”

戰士并沒有和首領對視，低下頭：“我們身後是叢林，是叢林虎的地盤，他們不會允許我們在那裏占領一片土地生活。我們或許應該往上游走……灰狐部落的巫允諾過我們……”

中年首領打斷了他：“刺榕，你不曾聽阿祖和巫說過嗎，真正友善的部落，不會只願意收留強大的戰士。你可以帶着戰士們去往灰狐部落，可我們部落裏的老人孩子呢？”

刺榕頭垂得更低：“只要我們的戰士答應加入他們的部落，他們會給我們的老人孩子食物。這是他們的巫允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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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首領：“只需要食物就夠了嗎？我們不能指望別人，他們不會一直供給我們食物，我們需要一個能真正住下來生活的地方！”

草地中央的湖泊在上一次大雨後就變得越發寬廣，這次大雨後，只怕水神又會擠占他們的生存領地，現在這片草原已經容納不下他們這麽龐大的一支大型獸人部落了。他當然知道他們應該離開了，但不是去找別的部落乞求收留。先祖的祖訓告訴他，不經過自己的雙手獲取的食物，總需要付出別的代價。

“不，只要我們這些戰士們為灰狐部落做出足夠的貢獻，大家就能真正生活到他們的部落裏，這也是灰狐部落的巫和首領都答應的事。”

“你太天真了，刺榕，你們要做出什麽樣的貢獻，怎樣才叫足夠？一切都是他們說了算，他們并沒有什麽好心。你為什麽那麽相信他們的巫……”

“你是覺得他們對我們有所圖謀嗎？”刺榕驀地擡起了眼，打斷了首領，“我們有什麽值得他們圖謀的，我們現在一無所有，可即使這樣，他們依然願意為我們提供去處，我不明白你在猶豫什麽，你是害怕嗎？他們不過是一群體型比我們還小的獸人罷了，即便他們比我們更擅長打獵，可我們的力氣也并不輸給他們的戰士！”

刺榕激動地說完，挑釁地和老首領對視。

老首領想說什麽，旁邊的年邁的牛角馬終于緩緩開口。

“行了，這個時候，我們不要吵起來。”阿祖坐直了身體，“山角，你來說說，如果不去灰狐部落，我們還可以去哪裏？”

山角：“穿過叢林，再往裏走……”

他還沒回答完，刺榕便接道：“穿過叢林，叢林是叢林虎的地盤，再往裏走，是皮獸森林，裏面能有我們活下去的地方？”

他顯然激動到有些忘形，被阿祖狠斥了一句：“閉嘴刺榕，你不要忘了，山角還是你的首領。”

刺榕猛地回神，在對面阿祖和山角的瞪視下，有些不服氣地重新垂下頭。

山角深吸了口氣，沉穩道：“進入叢林後往東走，那邊有一大片荒原，雖然水草并不豐茂，食物也不算充足，但土地遼闊，居住的獸人也不多，應該能尋找到一片落腳地。”

阿祖：“你覺得呢刺榕？”

刺榕語氣顯得越發不服氣：“我不覺得這是個好主意，那邊實在太遠了，遷徙過去的途中，老人孩子也會受不住的，而且經過叢林虎地盤的時候，多逗留一會兒都很危險，叢林虎不會容忍我們的老人孩子一直在他地盤上休息。”

阿祖沉默了下來。

刺榕忍不住又擡起了頭：“阿祖，你怎麽想的？”

阿祖望向樹林外，渾濁的眼睛像被雨幕沖刷掉了僅剩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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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中、下游都在下雨，上游倒是還好，只下了七天，但前所未有的大，連阿祖都吓了一跳，讓林曦陪着去溪流邊看了一眼。

溪流變得更湍急了，水道拓寬了許多，變得像林曦在皮獸森林裏看見過的那條河。

阿祖披着皮獸皮做的雨衣，戴着防雨草帽，在連綿的雨裏嘆了口氣：“上一次這麽大的雨，還是五個雨季前。不久之後，可能會有一些住在水邊的獸人部落要遷徙尋找新的居住地了。”

叢林裏還沒有形成水澤，只是也變得泥濘了許多。林曦地裏挖的水渠和雨棚下的排水溝都積滿了雨水，連地裏的作物都快被泡發了，下游是什麽情景，簡直難以想象。

林曦只得慶幸自己居住的地方海拔還算高，洪水滔天大概率也影響不到她的生存。但經歷過前世的洪澇災害，她太明白大自然的威力，現代化的國家拿天災都沒什麽好辦法，就別說這些原始獸人了。希望他們能順利挺過去吧。

這兩天本該開啓交易會，但林曦也和那些部落約好了要等雨停。現在還下着不大不小的雨，東部巨石那邊也沒見有部落趕來，林曦倒也不急，趁着雨越來越小，安排人過去紮棚子。

雨季的天真是小孩的臉，說變就變，萬一大家雨停了趕來，又下起大雨，連個躲雨的地方都沒有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