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穿越中世紀027
第27章 穿越中世紀027
特魯瓦宮是一座‘新’城堡, 雖說兩百多年前就打下地基,但真正動工也就是三十年前的事——這裏地處要津,在此建設城堡的決定并不難下。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 事情一再推遲。
為了防守容易、取水方便等,特魯瓦宮作為一座城堡位于一座石灰岩山脊上。背後被不算陡峭,但夠用的山坡保護,前面則臨着一片不算小的河湖。
特魯瓦宮有兩個入口, 分別在兩側。嗯,特魯瓦宮從平面圖來說是一個狹長的形狀, 入口就在兩側‘尖尖’上, 正是标準的‘易守難攻’。
作為大型城堡,特魯瓦宮當然不只是一個堡場,實際上它有3個堡場。從平面圖上說,從城堡左側大門進入,向右先是上層外堡,然後經過一座塔樓和內牆才能到上層堡場。
上層堡場再向右, 是一座長方形巨塔,巨塔側面是一條狹長過道。如果是防守的話,這條過道是門口之後,又一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方。
穿過過道,右邊就是中層堡場了,中層堡場由幾個塔樓和幕牆包圍。向右穿過一座幕牆,這才到達最後的下層堡場。這也是特魯瓦宮的主要住宅區,其中城堡的主體安置在北面沿河一線。
至于東南角的圓形塔樓, 那是城堡中最後一個未完工的主要地面建築了(如果以後再要增建大的建築,那是另一回事)。
這座漂亮的圓形塔樓和城堡主宅,各處在特魯瓦宮右邊入口門樓的一邊。主宅在北面那一邊, 沿河建立。圓形塔樓在東南邊,背靠山坡——右邊入口門樓與兩座樓房相連,和主宅間隔的樓房是用作監獄的,和圓形塔樓相連的樓房則用作警衛室,居住着入口值勤的衛兵。
警衛室旁用幕牆連接圓形塔樓,這座塔樓不包括帶有兩層防護矮牆、設置堞眼的露天頂層,共有四層用于居住。對比伯爵夫人居住的角樓,每層面積有兩倍大了,加上講究不輸主宅,難怪伯爵夫人想要替女兒争取。
眼下,這座塔樓已經修建六年了,工程進入了最後關頭。這個時候的建築材料也沒有甲醛什麽的,明年春天一完工,路易莎應該就能住進去了。
當然了,那也是明年的事,現在看起來,這座塔樓跟前還是亂糟糟的。不是內行人,根本看不出即将收工的意思。
“雷歐大師!”就在亂糟糟的塔樓跟前,一個年輕人跑過來,對着一個系着皮圍裙的高大老漢說道:“剛剛木匠師父說,之前預計的門板不夠用,要抓緊時間新造——因為路易莎郡主的要求!”
“路易莎郡主似乎打算在能用上門板的地方都用上。”那個年輕人神情似乎有些困惑:“或許是女士們太嬌貴了,得用一道道門板來保衛。”
‘雷歐大師’就是負責修築特魯瓦宮的建築匠師,在此時‘匠師’并不是随便一個建築師都可以使用的,凡是能得到這個稱號的,那都是能負責建築一座宮殿、教堂的。雷歐大師曾給另一位匠師做助手,參與了一座教堂的修建,也正是那時得到了匠師的稱號。
之後他就被上一代巴爾紮克伯爵請來修建特魯瓦宮,現在三十年過去了,城堡逐漸完工,他一生的事業也就在這裏了——以他的年齡,他是不可能再接一個這樣的工程了。
往後也就是住在特魯瓦宮,負責一些可能的小工程,以及城堡的修繕維護工作。
中世紀的城堡可不是修完就完了,每年的修繕維護必不可少,不然再雄偉的城堡很快也會荒廢。
“哦,那是小事兒,就按木匠師傅們要求的辦,給他們一些木頭、鐵釘。”雷歐大師不以為然。
雖然路易莎有些要求不是當下常見的,但雷歐大師不讨厭她。相比起有些雇主的異想天開(缺乏建築學常識,他們想的那類建築根本建不起來),她的想法至少都能實現。
路易莎其實只是受夠了城堡裏到處都是門洞、拱廊、過道廳等等,連接一個又一個的空間,然而就是沒有足夠封閉的小房間……此時的人們基本沒有‘私人空間’的概念啊!她就算是現在睡覺,無隔斷的卧室有人來來去去也不奇怪。
雷歐大師不願意在這些小事上糾結,眼下他正在計算每天的砂漿用量,還有已經送來的地磚——各類地磚是否足夠呢?當初去燒制的時候是有留下損耗的餘量的,但這樣大的一座塔樓,用量巨大,不到最後很難說是否有欠缺。
就在這時,有個建築工從堡場外頭走了進來。他身後跟着一個紅頭發的男人和一個小男孩,看那個紅頭發男人和小男孩的樣子,似乎是一對父子。
建築工對雷歐大師說道:“雷歐大師,這是建築工科莫,南方來的。原本要為圖維主教做工,結果嘛,那座預想中的大教堂才開了個頭兒就因為缺錢停下來了……他沒什麽積蓄,要養活兒子,也不可能回鄉,所以想在咱們這兒找個活兒幹。”
“南方人?他們攢不下來錢,我倒是不奇怪。”雷歐大師理所當然地地域歧視。這年頭大家連‘地域歧視’的概念都沒有,不會認為自己這是不對的。只覺得自己是實話實話,一切光明正大。
此時的瓦松南方人,在普遍認知裏就是喜好享受眼前,不擅儲蓄,快活一天是一天的類型……要知道,專業的建築工在平民中也算是中高收入群體了,正常生活不太可能一點兒積蓄都沒有。
雷歐大師打量了一下紅發男人科莫帶的工具,判斷對方的水平。
然而才判斷到一半,想到現實情況就搖了搖頭:“哦,這可難辦了,你應該看得出來,特魯瓦宮快修完了,這座塔樓是最後一座重要建築了。之前我們已經遣散了一批建築工,等到明年,還要繼續遣散。”
最終應該只有雷歐大師本人,以及有限的幾個人能留下來。以後有什麽修繕維護工作,他們加上臨時雇傭的普通工人就能做了。
科莫争取道:“求您了,雷歐大師!我只想工作過這個冬天,弄到一些錢回鄉……我并非沒有儲蓄,唉!我雖然像任何一個南方人一樣,總是不知不覺就把錢花掉了。但我有一個好妻子,她一向能算計得明白。”
“但她最近病死了……我給她找了藥劑師,花光了所有錢……”
雷歐大師是一個有經驗的老人,看得出來他不像是在說謊。如果是普通的說辭,不足以打動他,說到底誰沒有困難的時候呢?工程快完了,建築隊都在趕人,沒有再進人的。要是誰有困難就能破例,那他這個包工頭也沒法做了。
但或許是因為他馬上就要退休了,不大需要考慮‘以後’(只是留在特魯瓦負責維護修繕工作,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就算是退休了)。
又或許是這個紅發男人讓他想到了曾經的自己——他曾經也有一個非常好的妻子,難産死了。那之後他就将自己全交給了工作,再未結婚過,也沒有孩子。
雷歐大師看看科莫,又看看他的孩子,猶豫了一下。猶豫間想到了什麽,問他:“你會挖井嗎?要足夠深的。”
科莫連忙說:“是的,我會,我很擅長這個!我們南方人一直有挖井的傳統。事實上,我的父親正是專幹挖井的,他還能給城堡修噴泉,讓城堡裏的人可以取水用。我和我父親學過,不過那樣的工作總是少,所以才做一般的建築工的。”
雷歐大師問了幾個挖井的問題測試科莫的成色,發現他的回答沒有出彩的地方,但也算是懂行的。便道:“好吧,誰讓你運氣好呢!本來城堡裏的水井早就挖完了,但郡主希望能多挖幾口深井。”
就這樣收下了科莫,雷歐大師沒再說什麽,轉頭就去了正在開工的塔樓內——當下塔樓內正在鋪地磚、蓋屋頂,這也是建築‘硬裝’部分的收尾工作了。
屋頂什麽的先不說,鋪地磚實在是個費力氣的活兒,為了這個要運送太多檩條、泥土和砂漿了。到現在,塔樓中四層要用于居住的地方,除了底層,每一層都承托了一根根十分粗壯的橡木檩條。
這些整根的橡木檩條用梁托支撐,考慮到每根數百公斤的重量,當初動用機械将其一根根吊升上去也是一項大工程呢!好在現在都做完了。
弄好了檩條後,就是在檩條上垂直鋪設一層橡木板,像鋪設木地板一樣。不過沒那麽嚴絲合縫,木板也談不上地板那樣光滑——這年頭,木地板在宮廷很少見(城市平民的房子裏倒是常見)。
因為要加工得光滑、排布得緊密都很難,要知道浴桶都因為做不到光滑,得墊一層紡織品才能洗澡呢!另外,木地板容易磨損朽爛也是原因,這時可沒有後世那麽多的處理手段。
大貴族的宅子很少用木地板,用的話得加工細做,那又是另一種路子了。而在特魯瓦宮這座圓形塔樓,至少沒用木地板,用的都是上好的陶制地磚。這些地磚從窯爐裏燒出來,品質上佳,緊實致密。每批次還有不同的形狀和顏色,這樣能在鋪設時拼出不同的漂亮圖案。
鋪設好橡木板後不是直接上地磚的,先得鋪設20厘米厚的泥土,然後進行一番平整夯實。之後又是一層5厘米厚的砂漿,最後才能鋪地磚——難怪要使用那麽粗壯的檩條,梁托的設計也得小心再小心,不那樣根本承受不住這麽大的重量!
雷歐大師去視察工作時,蓋頂的工作還在做。而鋪設地磚的工作,進度則更快。底層已經做完了,這裏預想中是要做廚房和食品儲藏室的,地面倒不那麽講究。雖然也鋪設地磚,但磚塊較大,而且都是同色的方磚而已。
第四層也鋪完了,這裏是要給女仆居住的(這類房子,頂層不太舒适。一般都是用來做仆人房,或者是祈禱室,不住人),地磚鋪設情況和底層差不多。
第二層和第三層正在鋪設,一邊塗抹砂漿,一邊精心地拼地磚。
雷歐大師來到第二層,磚瓦匠正在各自區域內做事。他走近一個磚瓦匠,只見他正用木槌在一塊地磚上輕敲,确保地磚沉入砂漿中。
雷歐大師跨過一道磚瓦匠拉起的細繩,仔細看了看說:“今天怎麽樣?”
那些細繩,還有一邊系在三角木尺上的錘線都是保證地面水平的,在鋪地的時候這是極為重要的。這不只是為了美觀,還因為只有鋪設水平的地磚才耐用!
磚瓦匠見一旁夯土地上裝地磚的籃子裏,剩下的地磚不多了,就讓小工再去擔一些來。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對雷歐大師說道:“沒什麽不好的,這批地磚的質量很好,顏色也很鮮豔……我想不出有什麽可不滿的了。”
他們還談了一下接下來工程進度的事兒,雷歐大師說道:“……是的,等到完工後,牆面用白色石灰水塗白就行了,這也是我們的活兒。路易莎郡主無意雇傭畫匠來作畫,她想早點兒住進來。更重要的是,她覺得用壁毯裝飾牆面更方面。”
“畫好的壁畫要改,可比收起舊壁毯換新的麻煩多了。”
磚瓦匠想象了一下,點點頭表示認可。
同時也說:“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事兒,修建這樣一座建築,竟然讓一個年輕姑娘拿主意——雖然也有一些房子,在修築階段,和工人打交道的是雇主的妻女,但那到底不是這樣的大塔樓,最多就是某個有錢老爺的私人宅邸而已。”
“這樣的大事全看一個女人?天知道,她們最善變,也容易胡思亂想。這是她們天性中的弱點,根本沒法克服。”
這倒不是磚瓦匠針對路易莎,這就是此時的主流觀念。主流觀念甚至認為女人沒有獨立做決定的能力,所以一切都得聽從自己‘主人’的。這個‘主人’,婚前是養育自己的人,婚後就是丈夫了。
“哦,別說那個了,總有些女人具備智慧,我看路易莎郡主這個雇主還不錯。就我的經驗,雇主沒有好打交道的,他們要麽吝啬,要麽想一出是一出,總有不切實際的設想,這是不分男女的。至少路易莎郡主沒有那樣,這省了多少事兒啊。”
雷歐大師是一個非常‘務實’的人,這讓他受主流觀念影響之餘,也講究一個‘實事求是’。
磚瓦匠卻‘固執’得多,搖搖頭說:“這就是問題所在了,即使她具備智慧,也不該妄想發號施令,沒有人願意聽女人發號施令。所以即使她們有那個能力,也應該表現得謙虛,這才是女人的美德。”
“她最好表現得頭腦簡單,一切都仰仗男子漢……這才是對她有好處的。”
“世上的事兒總有例外。”
這個磚瓦匠也是雷歐大師的‘老夥計’了,他想如果對方願意留下來,工程結束也可以不遣散對方。所以願意對他多說些:“路易莎郡主是要繼承這片土地的,她可以活得像個諸侯,不,她就是未來的諸侯。”
“都一樣。”磚瓦匠不以為然地說:“她應該依靠自己的男人,而不是想着她是這塊土地的主人。不然那傲慢會摧毀她,也會讓她的丈夫蒙羞。就像那些過于慷慨,而丈夫正好吝啬的女人一樣。”
此時的風俗認為,一個騎士,一個貴族老爺,最重要的品德之一就是‘慷慨’。而一個女人,她除了偶爾對教會、對窮人施舍,最好不要有慷慨的時候。因為如果夫妻兩人都很慷慨,再大的家業也會很快完蛋。
而如果只有妻子慷慨,丈夫并不是慷慨的人,妻子的慷慨只會襯托得丈夫越發吝啬,甚至面目可憎……這顯然是對男性自尊心的極大傷害。
“我聽說,布魯多的老爺們,也有不服氣未來由一個女人統治的。”磚瓦匠想到了什麽一樣說道。
雷歐大師突然有些猶豫了,關于未來要不要留下這個‘老夥計’的事兒。總覺得他不太适合呆在未來由女人繼承的特魯瓦宮,說不定會辦壞事呢!
相關的念頭一閃而過,雷歐大師很快說道:“就算不服氣也沒有辦法,路易莎郡主的繼承權是優先的。而且她的結婚對象是一位本國王子,我想王室也不會允許那些老爺們不服自己的封君。”
王室王子可以通過妻子獲得土地實際的統治權,也給自己的孩子留下土地,這是符合王室利益的……而不服從路易莎的地方封臣,對王室來說就是不服從自己。
“所以啊!我才不明白幹嘛要讓女人有繼承權……瓦松有些土地是能由女人繼承的,對吧?如果是在慕伯漢地區,根本不會有這樣的事兒。雖然我們總是認為他們過于野蠻了,可這事兒上他們辦的倒不賴。”磚瓦匠侃侃而談。
瓦松王國不止一塊土地,女性是有單獨繼承機會的,布魯多就屬于這種情況,而且也不只是布魯多。相比之下,慕伯漢地區的繼承制度,女性幾乎沒有擁有獨立統治權的可能性。
雷歐大師心裏已經決定了,預計留下的磚瓦匠還是換個人吧!
之後雷歐大師又繼續巡視施工現場,還處理了一批工具修理的事兒,直到路易莎過來看正施工的塔樓。
自從前兩天宴會後,伯爵開口提到塔樓完工,路易莎搬進去的事,‘搬家’這件事仿佛就按了加速鍵。伯爵不只是說說而已,還開放了自己的內庫,讓路易莎可以挑選用得上的家具、擺設、紡織品等。
如果實在不合适,還可以去城裏的集市采購——在布魯多一系列的集市接力裏,當下正在進行的正是特魯瓦‘冷’集市。
路易莎對布置自己的房子還是很有興趣的,這一方面大概是她天性如此,天然就喜歡這種事,上輩子她就很愛看裝修類節目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現在住的不舒服,得到一棟塔樓做新居所,她當然想弄得滿意一些。
路易莎注意到有人正在嵌窗玻璃,就對雷歐大師說:“只有這一種窗玻璃嗎?我想要更大塊兒的、更平滑、更透明的窗玻璃,我想那樣房子的采光和保暖也會更好。”
這時候貴族城堡采光,比之一百多年前已經好不少了,而帶來這種變化的就是玻璃窗。在沒有玻璃窗之前,大家都用木制百葉窗,它可以調節光線。而且實在需要保暖的時候,百葉窗也可以做到類似封窗的效果。
之前玻璃窗的窗框已經由木匠師傅做好了,只等鋪地蓋頂這類工作結束就能安裝。至于窗玻璃本身,這才沒到多久。
此時的玻璃窗并不是後世那種,一扇窗戶鑲嵌一整塊長方形玻璃或兩三塊正方形玻璃。真要數玻璃塊數的話,大概是數不清的。
這和瓦松這邊窗玻璃的生産方式有關。做法是将玻璃溶液吹制成一個直徑10厘米到15厘米的圓球,然後用一根手柄粘在吹管對面的玻璃液上,這就可以将吹管穿入玻璃球體,擴大洞眼再抽出了。
這時球體表面留下了吹管洞,用刮刀抵住這個洞口,另一手持手柄旋轉,就能利用離心力得到一塊圓盤形玻璃。
因為這個過程中,玻璃形似王冠,所以這種玻璃也被稱之為‘王冠玻璃’。
将王冠玻璃從手柄上取下或切下時,往往會留下一個‘疤’,這被稱之為‘牛眼’或者‘冠結’。有人不在乎這個,要求高的人卻無法接受窗玻璃上有這樣的‘冠結’。再加上‘冠結’附近往往比較厚,還不平滑,透明度差了邊上一大截,就會對王冠玻璃進一步切割。
本來圓盤就不是特別大,還要進行切割,可想而知用來嵌窗戶的玻璃塊多小了。工匠會針對切下來的玻璃塊制作鉛條邊框,再将它們一起固定到窗戶上。有人還‘因陋就簡’,會利用小玻璃塊和鉛條,像拼地板一樣做圖案呢!
“小姐,這是城裏玻璃工坊最好的王冠玻璃。”雷歐大師已經習慣了,和路易莎說話不用藏着掖着,以防說的太直接了傷害到對方的自尊心。
所以有一說一道:“要更大的窗玻璃,就是寬片玻璃了。但寬片玻璃品質太差,瑕疵多且透明度也不夠。”
雖然雷歐大師并不是玻璃工匠,但大約是工作需要,他竟然對這方面也有些了解——在後世這很正常,但在中世紀則不然。一方面是大家獲取信息的渠道有限,另一方面也是其他工匠會對先進的技術進行保密。
而在此時,玻璃制作顯然是‘先進技術’。別看特魯瓦宮用窗玻璃這麽輕而易舉,這是因為本地能生産窗玻璃!若是本地沒有這個技術的,那就只有大貴族才能斥巨資從外地運輸來窗玻璃了,小貴族是不敢問價的。
路易莎詢問了一下王冠玻璃是什麽,又問了寬片玻璃。其實寬片玻璃也和王冠玻璃一樣,屬于吹制玻璃,只不過在吹制成球體後,下一步是将球體來回甩動,最終會變成一個加大號的長試管樣。
這時候再切掉頭尾,成為一根空心管子,并在最後剪開這個空心管子,就可以得到一塊較大的長方形玻璃了。
這樣的寬片玻璃沒法做到王冠玻璃那麽薄,再加上氣泡軌跡和應變線明顯,基本上就是半透明的。這樣的窗玻璃別說是透過去看窗外景色了,就是采光都要受影響。也只有預算不夠的城市小康人家才會用寬片玻璃做窗玻璃了,大富商、貴族等還是多用王冠玻璃。
當然,寬片玻璃也有自己的用處,一些不太要求透明度的地方,如裝飾品什麽的,總歸會有訂單。
“但寬片玻璃有一個做法可以改進質量。”雷歐大師話鋒一轉,又說道:“可以通過手工研磨的方法,使寬片玻璃平滑并變薄,但這很費人工,還要求一定技術,實在是太貴了。一般不會用到住宅窗戶上,最多就是馬車窗戶用一用。”
現代人工貴,古代人工便宜。而如果古人強調人工很貴,那就只能說明真的很費人工了。所以路易莎稍微想了想,就放棄了通過人工研磨得到高質量、大塊窗玻璃的想法。
路易莎開動腦筋,拼命回憶近現代玻璃是如何生産的:現代玻璃各種生産方式都有,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應該是浮法玻璃。就是玻璃液流入錫液槽,再輥拉漂移出來。原理是玻璃比錫液輕,所以玻璃液很容易浮在錫液上,再因為重力、張力等展薄攤平。
這個做法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很麻煩,現在的技術水平達不到,路易莎首先就排除了。
除此之外,她能想到的就是壓延法了,字面意思,就是把玻璃液壓平得到玻璃板——這還是她上輩子讀到一本關于凡爾賽宮的雜書後知道的。
凡爾賽宮的鏡廳很有名,最初那些鏡子用的玻璃板,好像就是用這種辦法制成的。所以才能得到比寬片玻璃還大,而且足夠平整的透明玻璃板。
雖然聽起來很容易就能想到,但在此時确實沒有這方面的技術。玻璃成型技術最古老的技法是澆築法和壓模法,畢竟自古就有加工青銅器的技術在,加工玻璃液時想到用同樣的做法很正常。
不過後來吹制法取代了古老的技藝,雖然在制作某些器具時還會使用澆築法或壓模法,但吹制才是主流。
壓延法和壓模法有些像,都需要大力‘擠壓’,不過後者是口模進料,陽模沖壓,做的是空心器皿。前者則是主要做玻璃板的。
歷史上1687才有玻璃工匠獲得了滾壓玻璃板的專利,雖然此前肯定已經存在了相應技術(此時靠新技術發財的方式基本會保密技術,而并非依靠專利權保護),但也不會早太多了。
畢竟13世紀末、14世紀初,玻璃鏡子才問世。而且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玻璃鏡都很小,這難道是工匠不想做大鏡子賺錢嗎?顯然是技術不允許,生産不出大玻璃板。如果早有滾壓玻璃板的話,不至于為此為難。
想要搞壓延法制作高質量玻璃板的話,路易莎一時也說不上能不能做。還是那句話,多數事情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還拿玻璃打比方,後世看過穿越文的,誰不知道玻璃就是沙子加純堿,高溫燒制?但真正去做的話,窯爐溫度要多高?知道得用什麽樣的沙嗎?能搞到足夠純淨度的原料嗎?燒玻璃的坩埚怎麽弄?如何消除這種‘土法玻璃’裏的氣泡?……
問題多着呢!這些都不是全部。
不過嘗試着去做還是可以的,路易莎将這件事放在了心裏,準備先去城裏看看玻璃工坊的情況——她倒不是單為自己的住所裝玻璃窗費心費力,真要說王冠玻璃窗也不是不能用。只是她想到這件事,覺得也是個‘金礦’。
雖然她不缺錢,身為布魯多女繼承人,巴爾紮克伯爵對她并不小氣。更何況,實在不行她還有‘随身空間’托底,拿出在這個時代算是值錢珍寶的東西,總不會讓她沒錢用。但是,誰又會嫌錢多呢?
哪怕說到她未來當上布魯多女伯爵了,那也是收入高,開銷也高啊。問問現在的巴爾紮克伯爵,他也不會覺得錢真的就充足了……大貴族也是‘量入為出’,真要是再多給他們一些收入,他們一樣有的是地方花掉。
想到就去做,第二天路易莎去特魯瓦城裏的時候,就問起了玻璃工坊的事。
當然,她之所以這樣有‘行動力’,也是因為這幾天她經常去城裏——從11月2日開始,就是特魯瓦城的冷集市了,這也是布魯多今年最後一個大集市,會一直持續到聖誕節前兩周才關閉。
這也是為了巴爾紮克伯爵給她的新任務,伯爵讓她從頭到尾完整地主持一次布魯多的集市。這既是考驗,也是鍛煉呢!
如果能順利完成這件事,布魯多別的集市也不在話下。而集市相關的事都難不倒她了,估計布魯多的事也就解決大半了。
特魯瓦冷集市是從11月2日,萬聖節後開始的,但準備工作是提前就做了的。其中無論是給集市提供的場地,如多處營業大廳、大儲棧、畜欄等。還是為了方便金錢流動,組織錢兌商等提前入場。再不然,将市場管理人員召集……這都是不可以出纰漏的工作。
這次事前準備工作顯然沒出什麽錯誤,到現在為止特魯瓦冷集市都順利進行着。
路易莎這天去,是因為集市開始後8天的準備期已經結束,決定要參加這次集市的商人都已經入場完畢,租好了貨攤、貨棧等,商品也都陳列地盡善盡美……現在是正式集市開始!
路易莎來到集市,和市集書記、監印官等人碰了次頭——市集書記原本是市集監督的‘助理’,而市集監督才是最初的市場指導者。但随着時間流逝,市集書記就取代了原本市場監督的優越地位,而且他們也有自己的助理了,即巴爾紮克伯爵派來的監印官。
監印官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給市場上達成的一切契約加蓋巴爾紮克伯爵的印章,以保障其執行。
這次特魯瓦冷集市的兩名市集書記之一,就是亞蘭騎士的父親。因為亞蘭騎士在路易莎這裏很得重用,之前還幫路易莎跑甜菜制糖的事兒,所以他父親也算是路易莎這邊的。有他配合,路易莎還是比較容易理順集市這邊的事的。
“……頭十天的布集市,雖然量大,但稅本身簡單,來去也清晰,我并不擔心。但同時進行的還有馱□□易,它們都不是布匹那樣标準的‘标的’。更不要說馱□□易得到的市場稅那部分,按照慣例要贈與教堂和修道院,這些賬目很容易動手腳。”
路易莎和市集書記等人見面,要散時才交代了一聲。
集市首先是布集市,然後是毛皮集市,再然後是雜貨集市。商品不能亂賣,但馱□□易是例外,這門生意基本上整個集市期間都能做,就在每個集市固定的、專出售馱獸的廣場。
路易莎之後打算看看正式開市後的情況,最後再去玻璃工坊,說完話後就先走了。
留下的人,有人忍不住抱怨道:“路易莎郡主實在過于嚴格了,過去伯爵也沒有管理得這樣精細。這極大加重了我們管理人員的負擔不說,還讓一些本該得到的好處變少了——我知道路易莎郡主只是想把事情辦得更漂亮,好在伯爵面前邀功,可難受的是我們這些人!”
“世界上的事兒哪有那麽多清清楚楚的?真要是那樣,也沒法辦事了!”
亞蘭騎士的父親看了那人一眼,他知道說話的雖然只有一個,但心裏有差不多想法的人可不少。
這些日子路易莎打理着市場相關的事務,是市場真正的指導者,市場書記們反而是給她打下手。她做事很嚴格,喜歡‘照章辦事’,這增加了大家的工作量,也影響了一部分人發財。
“別對年輕人太苛刻,這不是你曾經說過的嘛?”亞蘭騎士的父親記得對方的兒子也在市場工作,當初他的兒子犯了錯,他就是這樣說的。
“不管怎麽說,路易莎郡主這樣年輕,第一次主持市場,一點兒錯誤都沒有,這已經非常能幹了。至于那些人情熟練的小問題,随着她長大,總能學會的……更不要說,路易莎郡主也不大可能一直盯着某個市場。”
“路易莎郡主和伯爵一樣,都是要總攬全局的。現在的話,也只是伯爵讓郡主在總攬全局之前,對自己的産業有一個基本的了解,将來不至于犯下一些可笑的錯誤。”
亞蘭騎士的父親當然會向着路易莎說話,按照現在的勢頭,他們父子倆都會是路易莎的心腹。這樣的話,眼下多一點兒工作,少一點兒額外收入,又算得了什麽呢?将來都會彌補過來的。
這些話倒是安撫住了大部分有所不滿的人,畢竟搞這麽嚴格,大家雖然不好受,可如果是一次性的,那也不是不能忍耐。
但總有一些人,他們的不滿沒那麽容易安撫——他們的問題本來就不是小問題,而且他們并不真正将路易莎這個小女孩看在眼裏。
既然這樣,當然不可能因為這次路易莎坐鎮,管理嚴格,就暫且忍耐蟄伏。
普通的小偷小拿,挖伯爵的牆角,反而容易在暫時的威懾下收手。但那種做大的,收手不收手,他們自己都無法決定呢!
“今年的特魯瓦冷集市還一切照舊嗎?”私下這些人也會和自己的同夥商量。
“當然照舊!怎麽,我的朋友,今年有什麽特殊情況嗎?”他們的同夥有的是各商人團體的領隊,有的是市場上的底層管理人員,還有的是實力雄厚的錢兌商。但不管是誰,都是消息靈通的,不可能不知道這次的‘特殊情況’,這樣反問更像是明知故問。
果然,他們很快就接着說:“哦,是的,我知道,今年有路易莎郡主主持市集,對嗎?要我說,您的膽子實在太小了!路易莎郡主只是個小姑娘而已,就将您吓住了嗎?”
“我們做的那樣秘密,哪那麽容易被發現?過去沒事,現在會因為路易莎郡主就出事?”
“不,您不了解,路易莎郡主非常精明能幹,不是那種普通的小姑娘。”和路易莎打過交道的市場管理層忍不住道。不服歸不服,有些事實卻是要正視的。
對方卻不以為然,擺擺手道:“得了吧,我的朋友!再精明能幹,也是個女人!我的天吶,一個女孩子,我都不明白伯爵指望她能幹什麽,居然派她來管市場的事兒。哪怕因為法律的關系,得讓一個女人來繼承一切……未來還真打算叫她實際管理這片土地?”
“那簡直是在拿巴爾紮克家族的未來和聲譽開玩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