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來信
第九章來信
破舊的小院飄滿清冽的茶香。
白清微進屋時,商洙正端坐在小爐前翻閱畫像。看到她回來,悠悠給她遞來一盞熱茶。
“慕韞雖是北威侯府世子,可他卻并不是侯爺的嫡親血脈。據說他原先不過是軍營裏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校尉,後來不知何因,竟被老侯爺收作義子。此子謀算有度,多智近妖,算是我金鹜不可多得的良将。”
“還有呢,他喜歡什麽,讨厭什麽?是個怎樣性情的人?”
白清微喋喋不休的想問個明白,商洙聞言,不禁噗嗤一聲笑道:“你打聽這些,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才不是,我就是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好奇而已。”
白清微果斷搖頭否認,商洙卻一副我信你個鬼的樣子。
“這叫好奇?你都快把人家十八代祖宗給問出來。”
白清微有些難為情,這都什麽跟什麽。她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他才稍稍收斂,正色說道:“他一貫冷心冷情,生人勿進。過往在京中無人知曉,你想知道這些,不如親自去問問他……哦,差點忘了,他還不近女色,至今未取。”
要想感化他,只能徐徐圖之。
*
商洙所言,與白清微開始的預想幾乎南轅北轍。
“你先前以為他是背後殺我之人,可我卻認為,此人絕不是他。”
她本以為他會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是個天生惡種,可沒想到在商洙口中,他卻是個不錯的,甚至頗令人欣賞的人。
器靈的話絕不可能是假,這許是他的僞裝,不然何以預示中,他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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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洙告訴她,金鹜的修煉之地只有一個,位于京城的九樞臺,而她打聽的慕世子,恰是其中的首席弟子。
白清微決定進入九樞臺。
天生魔星,遠非常人,要想将其徹底感化,只有先想辦法接近他,再做下一步打算。
九樞臺是金鹜欽定的鎮妖機構,每隔三年會舉辦一次弟子招收大會。金鹜國內各派散雜仙門為争搶名額,每年都會輸送優質弟子前來參遠,競争可謂十分激烈。
就在去年,九樞臺已經招納了一批,白清微想要加入,只有等兩年後才能參選。
“不過若你能助我順利恢複太子之位,我可向陛下替你求一個名額,簡單來說,就是托關系。”
對尋常人而言,等幾年參加并無要緊,可白清微的時間不多,她必須盡快進入九樞臺。
所有的畫像都已用盡,商洙的舊部不能指望,眼下只有另辟蹊徑,賭一把試試。
夜幕降臨,少女盤算時間,只剩下短短五日。
這件事只能成,不能敗。
既然他熟識的臣子都無法聯絡,那麽換一種方式,從他不太親近的關系下手,以利誘之,或許可以取得進展。
“除了這些人外,可還有其他你了解的人?”
很顯然,這位落魄皇子被算計得一幹二淨,他出事後,短短不到三月的時間,就被清算了所有朝中勢力。
這絕非偶然,乃是幕後之人設計周全、天衣無縫的埋伏。
商洙起初猶豫着不肯說,直到白清微再三追問下去,他才勉強說出一個人。
“番瓊乃我青梅竹馬的故交,若她還顧念舊情,也許會有助于我。”
說起來,商洙與番瓊曾頗有淵源。
兩人年少相識,青梅竹馬的一塊兒長大,因家族有意結為皇親國戚,自小便訂下娃娃親。然商洙長大後,卻怎麽也看不順只會舞刀弄槍的番瓊,幾次三番苦求太後,終是退了婚。
可那番瓊雖無宗室之尊,出身亦不算差,也是骁武大将軍府備受寵愛的掌上明珠。
經此一遭後,番瓊惱羞成怒,徹底與他生隙。如今商洙死過一次,才知曉當初他輕狂恣肆的行為對一個女子會帶來怎樣的打擊和影響。
番瓊不善詩文,卻常常出現在吟風詩社。
*
“小姐方才在詩社上詠那詩時,可謂酣暢淋漓,文采斐然。這京中的衆多青年才俊,定會傾倒在小姐的才華下!”
詩會結束後,羅衣驕傲地為自家主子喝彩,番瓊雖輕聲呵斥幾句,唇角亦翹起幾分歡喜。
時隔多年,她以為他死了,沒想到上天讓他們再次重逢,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番瓊取出袖中那份高價買來的詩篇,忍不住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這首詩甚好,必叫我才女之名為更多人所知。到時候,滿京再無人會笑我粗魯野蠻。”
想到這,番瓊有些赫然而怒,若不是被那太子大庭廣衆下公然拒婚,她豈會引來諸多恥笑與非議。
所幸這人死得早,不然,她定要當面狠狠報複他一回。
“小姐說的什麽話,您本來就十分有才,在邊疆便是如此,要奴婢說,這天底下除了您,可再找不出一位文武雙全、英姿飒爽的妙人兒。”
羅衣的小嘴像抹了蜜一般,番瓊氣消了不少。
“待會再陪我去寺廟上香拜拜月老,這次回京,我只盼能與他再續前緣,求神佛賜我與他良緣永結。”
她就是商洙虧欠愧疚的女子。
在她們身後不遠處,白清微放下畫軸,目光落在那英姿婀娜,眉梢冷豔的華衣女子,水眸蕩開一圈零星的惑色。
正要擡步上轎,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道士突然将她們攔住。
這老道士的道袍已經酸得發臭,破破爛爛的,大步上前,惹得二人紛紛捂住了鼻子。羅衣見狀,趕忙就喊人來攆他。
老道士與幾個侍從推推拉拉,無賴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道:“二位方才所說,在下都聽見了,我有一更加簡單之法,可輕輕松松令小姐心上人對你刮目相看。”
聽到這話,番瓊讓侍從停下,等他說完。
老漢嘿嘿的笑了幾聲,從髒污的鞋底掏出一張被捏的皺巴巴的黃色符紙,抓了一把土塞進嘴中,而後咕咚一聲吐到手上,捏成個臭烘烘的泥團。
“小姐,這人怕不是腦子有病?”
那上面還沾着些亮晶晶的口水,看着就讓人惡心。
“嘿嘿,小丫頭別小瞧了它,這東西,可是能讓人對你百依百順,永不變心。”
“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方法不難,只要取得姑娘心上人一縷發絲即可做到。”
老道士笑眯眯的将那團泥土捧在手心獻上,番瓊猶豫了片刻,伸手将它接過,雙手卻突然被另一只手給拉開。
“這人有問題,不能相信他。”
聽到耳邊的聲音,番瓊猛然清醒,回頭一看,那團泥化成一團黑氣散開,而那個道士也不見身影。
“這是……”
番瓊反應過來,吓得呼吸都不平穩。
“姑娘差一點就中了這邪祟的圈套,以後可千萬小心,莫要因為妄念害了自己。”
白清微松開手,語重心長道。
“不,差一點我就可以得到他的心 ,如果不是你來打斷,我就不會……”
番瓊移目看去,才發覺身側站着的是個有些矮小的男子,皮膚細膩,面容清麗非常,竟有些男生女相,一時有些怔愣。
救了她卻反被抱怨,白清微有些頭疼,只好道:“姑娘姻緣不順,桃花緣淺,可是一直有一心上人愛而不得?”
“此事我從未告知過外人,你怎會知曉?”番瓊愣愣地看着他,驚疑不定。
白清微故弄玄虛地搖了搖頭,悠悠道:“此乃天機,不可洩露,姑娘無需多問。”
“你與他本是佳偶天成,奈何有緣無分,若想結為夫妻,難上加難。在下不才,正有一法或可助你得償所願。”
“是何方法,請道長指點!”番瓊十分激動。
白清微見狀,含笑将手邊一只小巧玲珑的花燈遞給她,道:“此物非尋常花燈,其內裝有數只蝶翅流螢,将它打開可觀星芒環身之妙景,屆時姑娘想對人說什麽,大可自在說出。”
語罷,白清微就将一只流螢燈開啓,從中緩緩飄出點點淡黃色光星,仿若身處星河,美不勝收。
“這可是蝶翅螢蟲,生活在極其偏僻的狹洞,你是從哪捉到這麽多的?”番瓊驚喜地接過那花燈,十分歡欣。
“需要多少銀子,本小姐買下了!”
蝶翅螢蟲分散而居,極少成群,但好在她身手還算敏捷,捉這些東西還不算吃力。
男子淡笑着搖了搖頭道:“此物并非凡俗之物,無需用金銀所計量,只需姑娘幫我辦一件小事即可。”
“高人有何所求,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定全力為高人做到!”
番瓊內心越發敬佩,語調也恭敬了不少。
男子笑而不語,示意她側耳過來,将一張紙條塞到了她手中。
幾日後,番瓊入宮拜見太後,趁着姑姑午睡的空隙,悄悄将那封信塞到即将送往皇帝書房的補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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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立儲一事,不若再緩一緩。”
下朝後,金鹜帝商墨與國師一同來至禦書房,商議起朝廷争論已久的立儲一事。
“陛下,儲位空懸,必将成為我金鹜大忌。而今外敵如虎環伺,蠢蠢欲動,唯有及早立下儲君,才能安定人心,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
國師敕玄聞言,苦心勸谏道。
“朕豈會不知,只是子嗣中除了洙兒,沒有一個堪當大器,若将江山交到這些無能之人手中,朕寝食難安。”
話語間,一位內侍于外閣通傳,一個小太監将太後所賜的舒神湯送入房中。金鹜帝端起玉碗,看到了被壓在碗底,隐匿得極好的紙條。
他将它拆開來,驀地失了神。
信上所寫與那失蹤的太子字跡居然一般無二,商墨神色陡變,沉眉将此信遞給一旁的國師。
“這信上說,洙兒還活着。”
敕玄讀完後也大吃一驚,詢問方才将此物呈進來的小內監,可那人卻全然不知此信何時被人塞到碗下。
“雖然此信字跡的确與前太子一般無二,但其來歷蹊跷,極有可能為妖邪所僞,或許是意在禍害我金鹜。妖魔詭計多端,陰險狡詐,早有先例。數百年前,不就有一古國為妖物所禍,造成悲慘亡國的局面,故而陛下萬不可輕信此物。”
“那依國師所言,當如何處理此事?”
“若此人确系九殿下,微臣定将他平安護送歸來。倘若不是,微臣會将這妖邪當場誅殺,為陛下根除禍患。”
墨發男子收起紙張,垂首行禮,眸光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