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眠

第10章 同眠

“喂?”謝知周開口,面上已然帶上了三分笑意:“你的錄音我收到了,謝了季哥。”

“嗯。”短短的一聲,隔着雨聲和漫長的電磁波,顯得有幾分含糊的溫柔。

“你知道答案奶茶嗎?就是你問個問題,奶蓋上會給你付浮出答案的那種。”謝知周自顧自地碎碎念:“我今天買了一杯,答案和我說,心想事成。”

那頭停頓了好久,方才傳來一句:“恭喜。”

“你猜我問了什麽?”謝知周話音裏帶着幾分狡黠的笑意。

拜他老爹給新買的耳機所賜,他清晰地聽見了那頭方才還有幾分重的呼吸聲戛然而止,而後是相持不下的靜默。

謝知周把腰封從奶茶的杯身上拆下來,翻到正面,那上頭工工整整地寫着幾個字。

——季澤恩會成為我的男朋友嗎?

他看着那幾個字,低低地笑出聲:“我問,今年十二月,我能考過四級嗎?”

那邊似是松了一口氣,呼吸聲又恢複如常。

外頭忽然一道閃電,照的城市亮如白晝,謝知周擡眼看過去,隔着一條寬闊的馬路,忽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猛地起身,湊近了玻璃窗,定睛看過去。

明亮的少年一手舉着傘,一手提着白色的塑料袋,正站在一個賣燒餅的攤點前,耳邊仿佛挂着那副熟悉的運動耳機。

謝知周拎起包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出去,剛一推開酒吧門就被撲面而來的雨水澆了個劈頭蓋臉,他下意識從包裏掏出雨傘,腳步卻遲疑了一瞬。他沒有過多的猶豫,就把手裏的雨傘随手遞給了過路的一個姑娘。

那姑娘似是沒帶雨傘,舉着一本書頂在頭上,正在疾跑,莫名其妙被塞了把傘,她擡頭望過去,人行橫道旁的綠燈剛剛亮起。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送傘人的面容,那人便順着過馬路的人潮跑遠了,她只好沖遠處喊了聲“謝謝”。

謝知周濕漉漉地撞進季澤恩的眼裏,濃黑的發梢仍滴着水,順着他的面容滑落到脖頸,淌到輪廓分明的鎖骨上,終于隐入貼着身體的黑襯衫裏。

“季哥,好巧!”

眼前人的聲音和耳機線的傳來的聲音重疊,刺激着他的鼓膜。季澤恩不動聲色地斷開了手機裏和謝知周尚未關閉的通話。

謝知周擡頭看了眼頭頂的雨傘,對季澤恩眨眼一笑:“我忘帶傘了,蹭個傘呗?”

若有若無的清寒香味萦繞在季澤恩鼻間,像是化在松針尖兒上的雪。

季澤恩沒有吭聲,只在他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眼神落在他帶着黑曜石的耳垂上,喉結輕輕滾動。

段邦以前打趣謝知周,說這人在學校裏和在酒吧裏完全兩個樣子。在學校裏看着筆直得不行像個正經人似的,進了酒吧舉手投足簡直像個勾魂的紅顏禍水,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也并非全無道理。

謝知周察覺了他的目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胡扯:“我參加我一個朋友的生日宴,所以穿的正式了些。”

別人穿黑襯衫是正式,他穿是欲。

這話也是段邦總結出來的。

季澤恩收回目光,淡淡的“哦”了一聲,接過擺攤的老爺爺遞過來的餅,“我家在附近,今晚不回學校。”

“那能麻煩你送我去下地鐵站嗎?”謝知周擰了把襯衫,偏過頭去,捂了嘴煞有其事地打了個噴嚏。

離這兒最近的地鐵站大約二十分鐘的路程,回學校還有一個多小時。

謝知周趕在季澤恩點頭前又補了一句:“你知道這兒附近哪兒有洗浴中心嗎?回去得快倆小時,濕衣服貼着太難受了。”平日裏頂着暴風雨露天打籃球的謝知周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感冒了會影響我上課效率的。”

季澤恩不露聲色地嘆了口氣,“走吧。”

“啊?”謝知周忙綴上去。

約莫十來分鐘,兩人就拐到了一處巷子裏。樓棟裏沒有電梯,謝知周費勁巴拉地爬了八層樓,季澤恩才停下腳步,掏出鑰匙開了門。

謝知周壓下瘋狂上揚的嘴角,換作一臉茫然地看着季澤恩。後者無奈地掃了他一眼,開口道:“我家。”

末了又補上一句:“你可以在這兒洗澡。”

為了演好身嬌體弱絕不可以受凍的形象,謝知周一進門就直奔浴室去,花灑把溫暖的熱水打在謝知周身上,不一會兒浴室裏就泛起了霧氣。

這雨下的雖大,卻沒怎麽明顯的降溫。謝知周三兩下洗完澡,剛剛一點兒雨帶來的涼氣早已消失殆盡。他關了花灑,才猛然想起自己跟着季澤恩回來的路上過于興奮,忘記買換洗的衣物了。

他沒法兒,外頭瓢潑的大雨正盛,他也心疼季澤恩冒着這麽大的雨幫他去買,更何況人家可能根本就不願意給他買。思來想去,只好先問季澤恩借。

謝知周推開門,卻意料之外地看見門外放着一個小板凳,上頭放着一身粉紅色的睡衣,和一條沒開封的毛巾。

心頭莫大的驚喜暫時讓謝知周忽視了看到那身連帽睡衣的顏色後,心裏一閃而過的別扭。他麻利地把身上擦幹,換上那套睡衣,才發現竟然是套派大星的睡衣。半截胳膊腿兒露在外面,更顯得白皙,的确如喬航所說,粉紅很襯他。

就是和他平日的氧氣少年形象太不符了。

穿完衣服,他忽然發現哪裏不對,思索再三,還是拉開門對外面朗聲開口:“季哥,內褲!”

“沒有新的了。”言下之意就是讓他自行解決。

毛巾和睡衣看起來都是嶄新的,這麽看來,季澤恩是絕對沒有給別人穿自己衣服的習慣。至少對他,還沒有親厚到這樣的程度。

謝知周關上門,對着鏡子裏的自己,反反複複做了幾遍心理建設,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走了出去。

挂空檔就挂空檔,他是拿過駕照的人,誰怕誰啊。

少年把濕透的衣服放進洗衣機,剛走出浴室,便看見季澤恩正坐在沙發上,方才的燒餅已經不見了蹤影,茶幾上大喇喇地躺着一個裝滿盒子的塑料袋。他眉頭微蹙,手裏拿着本兒《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在看,看見謝知周來了,略微擡眼,用目光示意他擺在茶幾上的吹風機。

“衣服淋了雨,怪髒的,我給洗了,洗完再吹吧。”謝知周被這毫不掩飾的趕客态度刺激了一把,挨着季澤恩坐了下來。

季澤恩略微點頭,示意知道了,倒也沒催他。

不是謝知周有意到處張望,實在是季澤恩的家實在是太過單薄,他三兩下就看了個全。的确如傳言裏的說的那樣,季澤恩的家境不好,不過整個房間打理得幹幹淨淨,透露着同這人一樣的整潔。

唯一一點古怪的,大概是每個門都敞開着,唯有一扇門緊閉,不知道是偶然還是什麽特殊。

“你爸媽都不在家?”謝知周随口問道。

“有事。”

季澤恩不願說,謝知周便也沒再問。他不再去打擾專心看書的季澤恩,掏出耳機來聽季澤恩方才發的音頻。

兩人就這麽沉默着各做各的事,直到洗衣機的提示音響。謝知周去收了衣服,拿着吹風機不甚熟練地胡亂吹着。

他先是使了九牛二虎之力吹幹了內褲,忙去廁所換上。方才回客廳慢悠悠地吹着西裝西褲,季澤恩家的客廳有些逼仄,雖然謝知周已經盡可能離得遠了,熱風還是無可避免地吹到季澤恩。

直到第無數次躁動的熱風掠過季澤恩的發梢時,他終于忍不住站起身來,從謝知周的手裏拿過吹風機,正要開口,忽然覺察了什麽,眼神一頓。

眼前的少年一臉歉意,洗過的頭發尚未全幹,水珠沿着耳廓滑落,垂在他黑色的耳釘下緣,欲墜不墜。

季澤恩還沒反應過來,手便快過大腦伸了過去,冰涼的指尖蹭到少年耳垂的溫熱,只覺格外燙手。

“你——”

一枚閃爍着暗光的黑曜石耳釘落在他手裏,他擡眼看過去,只見謝知周像是楞在原地,白生生的右耳垂此時紅得快要滴出血來。不知是被他的手冰成這樣,還是因為戴久了耳釘。

他攤開手,避開了謝知周似笑非笑的目光。後者忽然伸手把耳釘拿了過去,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他掌心,溫吞的心一顫。

他垂下眼,打開吹風,不帶什麽表情地替他吹衣服。

詭異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紛雜的思緒在季澤恩腦中掠過,他忽然眉心一蹙,猛地關上了吹風機,轉頭看向一旁撐着頭看他吹衣服的謝知周,問道:“先是洗衣機,又是吹風機,你這衣服還要不要了。”

這套襯衫西褲的牌子,季澤恩只掃了一眼就認了出來。尋常的襯衫西褲尚且不能這麽折騰,更何況他這身。

“沒事兒。”謝知周抛着手裏的耳釘,無所謂地開口:“山寨的。”

東西不是山寨的,但這麽折騰一次也不會壞的太明顯。千金買季澤恩給他吹一次衣服,實在是值。

季澤恩這才安下心來,重新打開了吹風。

雖說襯衫西褲都是長袖長褲,但畢竟是夏裝,材質極薄。吹起來幹的極快,眼瞅着外頭雨聲漸息,謝知周忍不住有些焦灼,這一緊張,機體代謝加快,他的胃終于無法忍受,沒頭沒腦地抗議了一聲。

這聲音隐在吹風機的呼嘯聲裏十分不起眼,季澤恩卻忽然偏頭看向他。

“我餓了。”謝知周可憐巴巴地開口。

季澤恩:“……”

“生日宴?”

“我做主持,沒來得及吃飯。”謝知周面色不變。

季澤恩看了眼表,把手裏的吹風遞給謝知周。轉頭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端出一碗清湯挂面來,翡綠的菜葉混跡其中,上頭卧着一個金燦燦的蛋,顯得十分好看。

謝知周緩慢地吃着,就差一根一根夾起來了。季澤恩也沒管他,放下了面就繼續去給他吹衣服。

過了半晌,季澤恩拿着折好吹幹的衣服放到謝知周身邊,目光在謝知周幾乎沒有怎麽動,甚至有些坨了的面上一掃而過。忽而又拿起那一身衣服,緩緩開口:“該走了。”

“不行。”謝知周猛地吸了口面:“這面條這麽好吃,我怎麽能浪費糧食呢!我的小學班主任教育我,浪費是極大的犯罪。”

“那是主席思想。”季澤恩瞟了眼表。

謝知周塞了滿嘴的面條,忙不上回他。

季澤恩拿着手裏的衣服進了卧室,思索片刻,放在了床頭櫃上。轉而空着手,坐在謝知周的旁邊,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掉整碗面。

“不早了。”他淡聲開口:“你明天沒早課的話,就在這兒住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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