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第二天一大早，林鈴監工一樣地坐在住處外的一處圓桌旁，腰杆挺直，雙手規矩地交疊在腿上。
姚瑤指揮着幾個人來來回回地從她住處裏往外搬東西，表面上她是在盯着一群人幹活，實則早就兩眼放空神思遠游。
昨晚最後她幾乎是恍惚着回來的，子桑當時給她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那一瞥眼的威力，但凡她定力稍差一點她，就把所有事情當場交代了。
好在她情急之下，只能解釋“系統”其實是自己分化出來的另一道潛意識，本質上都是她自己，只是自己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系統”而已。
就像……人格分裂。
子桑會信嗎？天知道。
當時子桑聽了也只是看着她靜默了片刻，仍舊沒什麽情緒地說了句：“是嗎。”
再就什麽都沒問，讓自己“早些歇息”。
恍恍惚惚走出不遠後，自己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月下花樹旁，子桑一個人靠在那裏，除了清冷孤寂以外，看不出任何別樣的痕跡。
回來之後，或許是經歷了這麽一遭後真的累了，接下來竟意外地睡得很沉，那些紛擾的夢魇，一樣都沒能再入她的夢，直到今晨姚瑤來敲門，說要給她搬家。
她搞不懂子桑在想什麽，便只能既來之則安之。
林鈴嘆氣之餘，毫不留情地鄙視系統，居然連屏蔽探查都做不到，信誓旦旦說自己有用，可到現在為止也沒見有用在哪。
系統：“……”其實，高階系統是絕對能做到天衣無縫的，只不過他只是個初階系統，被小世界掌握了部分法則的神察覺到存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這點他是絕對不會讓宿主知道的！
說到底，誰也沒想到會有“讀心術”這茬。
兩個人各自郁悶，都沒有再挑對方的刺。
昨晚話已經說出口，不管子桑是看破不說破，還是不在乎，至少表面上，暫時只能硬着頭皮繼續維持現狀。
姚瑤帶來的人效率極高，林鈴神游的功夫，住處裏的東西便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其實林鈴昨日才入住，屋裏根本沒有一件是她随身的東西，搬出去的也都是觀雲臺原本的一些陳設。
“搬得差不多了，請同我移步去新的居所吧。”姚瑤彎着眉眼向林鈴伸出手，見她看着自己手有些遲疑的樣子，索性主動拉住林鈴的手腕牽着她向外走。
林鈴詫異地看了一眼被對方握住的左手，輕輕掙了一下沒掙脫，便就任由對方拉着了。
昨天見的時候姚瑤也是很親切熱情的模樣，可對自己也沒親近到這種程度，怎麽才過去一夜，就突然對自己如此親昵。
在長生天，能支使得動姚瑤的除子桑外不會有第二個人，難道是子桑跟她說了什麽？
林鈴試探着開口：“究竟為何突然讓我換住處？”
早上那會兒沒顧上問，這會兒她才想起來，還不知道要給她換到什麽地方去呢，理由又是什麽？
姚瑤回過頭來，目光溫柔又友善，沒有半點隐瞞的意思：“是上神的意思，上神說觀雲臺太高了，不适合畏高的人居住。”
林鈴：“……”行。
因為說話，兩人的腳步都放緩了許多，姚瑤轉回頭在前方引路，也就看不到林鈴微妙的表情。
“觀雲臺是除了浮光庭外最舒适的住處了，昨日上神的吩咐也是要盡量為你安排最好的，可我今早才知道，你有些畏高。”姚瑤說着又往後看了一眼，秀氣的鼻子緊了緊：“你應該早跟我講的。”
話雖這麽說着，但語氣裏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反而給林鈴一種“被關愛、被照顧”的感覺。
就像長輩看自家別扭的孩子那樣……
林鈴心中頓感一陣怪異，論身量，姚瑤比她還要矮了半個腦袋，看着不過十七八的年紀，子桑到底跟她說了什麽啊？她怎麽會從姚瑤身上看出“慈愛”的光輝。
跟着姚瑤走了一陣，越往前走，林鈴越覺得腳下這條路有些熟悉，待看到不遠處那座浮雲缭繞的庭院後，林鈴猛地停住腳步，拽得前頭的姚瑤也跟着一下子停住。
林鈴聲音帶有一絲顫抖：“前面應該是浮光庭吧，怎麽帶我到這裏來了？”
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詳的預感。
姚瑤眨了眨眼，笑容甜美，“就是要搬到浮光庭啊。”
“偌大一座浮光庭，除了上神那一處，其他院落一直空着無人居住，不過裏面的陳設現在已換成了觀雲臺搬出來的那些物件，既住着舒适，也離雲臺高處有一定距離，你過去再合适不過了。”
姚瑤看起來是真的很高興，兩手一拍在胸前交握：“打我百年前來到長生天，上神便一直是一個人獨居，總覺得太過冷清，這下終于有你作伴了！”
有你作伴——
作伴——
伴——
林鈴緩慢且深地倒吸一口氣，又緩緩地呼出來。
“這也是上神的意思？”
姚瑤：“是的呢。”
林鈴：“……”行。
前方那座仙境般的庭院，現在在林鈴眼中不亞于龍潭虎穴。
她懷着忐忑的心情踏進了浮光庭，庭院內那株紫色的花樹在白日裏看着少了幾分朦胧，日光映照下，花瓣呈現出一種偏粉的紫色，是這座庭院中最亮眼的色彩。
子桑不在，院中唯有清風簌簌，倒是讓林鈴松了一口氣。
姚瑤推開院門，讓出身位來讓林鈴入內。
白與紫交織的紗幔層層垂下，牆壁也不是單調的白色，細看之下能隐約看到細致的花紋，尤其在偏光處更是明顯。
“整座浮光庭都刻有特殊的陣法，無論春夏秋冬皆溫暖适宜，牆上的這些花紋便是陣法的一部分。”姚瑤見林鈴湊近觀察那些陣法，便上前拉開她身旁的座椅，好讓她能坐下看得更仔細些。
“陣法可都是上神親自完善的，百年來從未出過問題。”
從姚瑤的語氣可以聽出她對子桑的絕對崇敬，尾音微微上揚，帶着點誇耀的味道。
林鈴心神一動，趁機打聽子桑的事情：“上神精通陣法？”
姚瑤眨了眨眼，頓了一下問道：“你是要向我打聽上神的事情？”
林鈴沒想到姚瑤看着可愛單純，心思居然這麽敏銳。
“是啊，你是上神的近侍，我只能問你了。”
想了想又跟了一句：“上神說了，可以問你。”
沒錯！他，昨晚，說了！
姚瑤點點頭，“倒也沒有什麽說不得的東西。”
她掰着手指細數着：“不止是陣法，術法、劍道、丹藥，幾乎沒有上神不會的！常有修真界的掌門、大能跑來長生天懇求上神指點，往往一等就是幾個月甚至幾年，可真正能見到上神的，一只手就數得過來。”
竟還是個全能。
林鈴了然，想想也是，一位神，活了這麽多年了，會的東西多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目前她最想知道的可不是這些。
林鈴：“上神之前是不是就有神器？如今我也在上神麾下，之前的神器是什麽樣的，好相處嗎，你可曾見過？”
她最想從姚瑤這裏知道的，是子桑上神的“讀心術”，到底能做到何種程度。
子桑的兩件神器之一，便是與眼睛有關。
姚瑤笑道：“這你倒是不用擔心的，上神确實有兩件神器，但真正生出靈識且能化作人形的，天地間就只有你一個，所以不存在好不好相處一說啦，而且據我所知，那兩件神器目前雖皆為上神所有，但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上神。”
林鈴倏然擡眼：“哦？那它們的主人是誰？”
姚瑤搖了搖頭：“這就不得而知了，上神素日裏甚少與外人交談，就連這些也是我從別的地方零零散散聽來的。”
子桑上神久居長生天，修真界沒有幾個人見過其真容，可以說是要多神秘有多神秘，毫不誇張地講，姚瑤絕對是為數不多能夠接近子桑的人裏，最了解他的一個，方才說的這些就已經比系統檢索出來的東西還要多得多了。
兩件神器一是佩劍，另一個則與眼睛有關。
兩樣東西雖然都不是子桑所有，但都任憑他使用。
姚瑤這裏估摸着也問不出再多的東西了，這麽一個孤僻冷清的人，連見過他的都沒幾個，又怎是身邊一個神侍能了解透徹的。
姚瑤似乎從林鈴的表情裏看出遺憾，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麽，“我知道了！你大約是想問上神看透人心的本領吧！”
林鈴驚訝道：“你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姚瑤笑着指着自己的眼睛，“上神的眼睛，能洞察人心善惡呢，就連明顯的情緒也是，一個人是否心懷不軌，上神甚至都不用看一眼，只是靠近便能知道個一清二楚。”
“難道你就不奇怪，為何偌大一個長生天，僅僅只有十位神侍？那是因為那些另有所圖、心思不正之流，都被上神趕回他們原本的主子那裏了。”
本以為會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可結果卻根本不是什麽莘秘嗎？
“我猜，定是你在上神面前顯露出了什麽情緒被上神察覺到了吧。”姚瑤了悟地點了點頭，“難怪上神會那麽說，還讓我多多關照你呢。”
林鈴暗自苦澀，啧，所以意思是要麽保持心如止水，要麽離得遠遠的，不然心中情緒稍有起伏，就會被子桑察覺。
好消息：讀心術真不會。
壞消息：住進了同一個院裏，情緒波動瞞不了一點。
林鈴：“上神在觀察人心時，眼睛的顏色是不是會變？”
昨晚子桑雙眸裏那震懾心魄的紫色，到現在想起來還讓她心底一陣悚然，而且姚瑤等人知道的說不定只是常規狀态下的“讀心術”，畢竟昨晚子桑可是真真切切地問了“系統”兩個字，應該是紫眸狀态下，可以讀到幾個關鍵字眼。
關于這個姚瑤卻是不甚清楚，“眼睛的顏色？這倒是不知，我從未見過。”
從未見過？
林鈴垂眸若有所思，看來紫眸的狀态并不常用。
只是尋常狀态下便能一眼識破身邊人是否別有居心、是否撒謊，姚瑤沒見過倒也說得過去。
不對，等等！
這麽說來，豈不是昨晚從她回答第一句話起，子桑就知道自己在說謊了！
林鈴心中一陣無語。
“系統！”林鈴喊出系統，“我是異世界魂魄這件事有沒有可能被探查到？”
系統非常肯定地說：“不可能，系統受最高法則管轄，即便是掌握了小世界部分法則的真神，也絕不可能看出你是穿來的。”
林鈴：“那就還有餘地。”
既然如此，就算被判定自己在說謊，對方至少也猜不到她其實根本就不是什麽神器靈識。
特意把她的住處換在浮光庭，體貼自己畏高是假，估計就近看管才是真。
再回頭看正忙着檢查屋內陳設是否還有缺漏的姚瑤——
突然覺得這位嬌俏可愛的姚瑤仙子，也不像是一般人。
子桑上神的地位早已不能用“高”來形容，在普通修士眼裏，那是連仰望都看不到的存在。
普通修士修仙，最終圖的不就是個飛升，縱使上界已經崩塌，但只要境界到了，天道仍然會降下天劫，只要渡劫成功便算是飛升成神。
成神，是一個修士畢生的夢想，而子桑，可是天生的神格，他生來就已是上神，生來就已是所有修士夢寐以求的境界。
如今更是穩坐上神之位上千年，從上界崩塌到今天大道轉換瀕臨崩潰，仍然是天地間被天道認可并承認的神。
眼前的姚瑤，不過是一個普通少女的模樣，論修為也絕對比不過修真界的那些老家夥，可唯獨她可以成為這長生天神侍的頭頭，得到子桑的信任，随侍左右。
這樣一個人，誰還敢把她當做一個普通侍女來看呢。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林鈴拉過姚瑤，特意帶上了請教的口吻，“不知還有沒有其他與上神有關的事情，是可以說給我聽的？”
林鈴存了試探的心思，畢竟從目前來看，從姚瑤這裏套話，肯定比接近子桑讓這位上神自己說容易多了！
姚瑤以手掩嘴輕笑了一聲，“并非是我知道的多，而是上神從不隐瞞這項能力。”
“起初是那些人不信邪，非要試試，後來明白了上神之威的确不可觸犯，這才徹底安分下來。”
“至于其他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林鈴上下打量了姚瑤一眼，“那你呢，上神如此輕松就能知曉你內心喜惡，你就從未害怕過嗎？”
姚瑤聞言面上的笑容不變，一雙月牙般的眼睛毫不避諱林鈴探究的眼神，“有什麽可怕的呢，只要本來就沒有任何壞心思不就好了，就算上神真的能讀懂我心中所想，又有什麽關系。”
說完姚瑤安撫似的拍了拍林鈴頭頂：“沒事的，你不要想太多，上神其實很好相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