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面對此情此景,林鈴已經有了一定類似的經驗,可以從容應對了:“還,還不錯……”

雖說內容狗血套路老套,但是說實話,還是好看的!

仙氣飄飄的子桑上神好像沒覺得他看凡塵的話本子有什麽問題,施施然地坐下,将林鈴翻過的那本放到一邊,轉手拿起另外一本,“喜歡可以接着看。”

不僅大方邀請,也沒責怪林鈴擅自闖進來還動了自己的東西。

林鈴來此本就打算找機會再提今日之事,正好沒借口留下,有了子桑發話,索性就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對面,拿起那本話本看了起來。

在林鈴落座的那一瞬間,子桑的視線有剎那的偏移。

獨居不知多少歲月,乍然庭院中多了個人,倒是讓他忽略了自己的住處該加個禁制了。

林鈴相當沉得住氣,對之前授課的事只字不提,靜靜充當一個“伴讀”的角色,手裏的那本狗血話本也随着時間的流逝一頁一頁地翻過去。

不得不說,能入得了上神之眼的話本,哪怕題材俗套,寫的還是真的挺不錯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世人看待事物,大多都會從主觀意識判斷對錯,在她原本的世界都不能免俗,更何況現在所處異世,世家與散修、修真者與凡人,等級差異更是不要太明顯。

人人都忽視且漠不關心的細枝末節,在她眼裏多少就有些三觀不正。

林鈴不自覺地嗤笑了一聲。

子桑聽見了,視線從自己手裏的話本挪開。

用不着感知,林鈴的諷刺已經表現得相當明顯。

那本話本子桑已經看過一次,從林鈴目前翻閱的進度來看,他大約知道她目前看得是哪一段劇情。

“為何發笑?”子桑憑着記憶猜測,“覺得那女子原諒得輕易?”

那女子說的便是話本中的女主角了。

話本被林鈴輕輕扔在桌上,向前推到子桑跟前。

“我發笑與女主無關,我笑的是,因為女主而全家死絕的那個配角。”在這一刻,林鈴是真心實意地好奇,身為神的子桑,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在看這些話本,對世俗凡塵的愛恨糾葛他能理解多少,是消遣解悶,還是別有用意。

高坐衆生之巅,連與旁人多做接觸都不情不願,卻捧着世俗故事看得津津有味,如此矛盾的表象之下,子桑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麽呢。

子桑一眼掃過林鈴指着的那處,擡眼道:“無心之失,殺人者也不是女主,幫其埋葬父母,帶在身邊保證日後安穩,并無不妥。”

林鈴毫不意外他會這麽說:“無心之失,終究有失,為了自己避禍便謊稱住所所在,最後導致他人滿門盡滅,這難道不算間接殺人?最可笑的是,因心中愧疚便将唯一活下來的配角收在身邊做侍女,不僅讓人家苦主伺候自己,配角還替女主擋刀……”

“彰顯女主純善?姐妹情深?呵,可真善。”

子桑重新将視線落在林鈴手下的話本,眼神有些微妙的變化,但并不明顯。

修真者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死道友不死貧道,這類事早就見怪不怪。

大道無情,子桑從未覺得有何可置喙。

未曾想話本中一筆帶過的配角經歷,林鈴竟會如此反感,細想林鈴所說的話,倒也确實是那般道理。

子桑似在思考林鈴話中深意,定定看着林鈴。

子桑:“那侍女并未心生怨恨。”他觀察着林鈴每一分每一毫的心緒波動。

林鈴不知通過這個配角聯想到了什麽,瞳孔聚焦在不知名處:“明明是受到傷害的人,憑什麽因為一句不疼不癢的道歉就要盡數原諒。”

林鈴轉瞬恢複清明,轉頭正對上子桑,她第一次在子桑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見到了疑惑的神情。

子桑确實不解:“你因此有怨?不過是虛構的故事罷了。”

林鈴勾了下唇角,“是啊,不過是故事罷了——我也只是,有感而發。”

子桑隐隐猜測她的怨恨從何而來,或許是共感……

是引起共鳴的經歷?可不該有才對。

白皙的手指将攤開的話本拿起。

以往看過一次的話本,子桑從不會再翻第二遍,這是頭一遭他如此認真地重溫一段故事,看的還只是寥寥幾句不起眼的配角經歷。

林鈴承認是有些沒控制住自己,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意外引起了子桑的興趣。

兩人本就在隔着一層窗戶紙互打啞謎,此時說起一些事情倒沒太大顧忌。

林鈴歪頭淺淺一笑:“我還未化形時,飄蕩世間聽過見過許多有趣的故事,不知上神可有興趣聽聽?”

半晌沉默後,子桑給了林鈴一個意想不到的反應。

銀白發絲襯托下的完美側顏,恍若雲消霧散寒霜融化,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有。”

林鈴恍惚了一下,随即說道:“故事有很多,一些細節也記得不是很清楚了,如若上神不嫌棄,不如讓我慢慢默寫出來,寫好一個篇章便拿給上神來看,如何?”

不定期更新,至于故事的來源到底是親身經歷還是道聽途說,就只有林鈴知道了。

子桑點了點頭:“好。”

他對能夠讓林鈴共感的“故事”很是好奇。

那本攤開在桌面的話本被重新推了回來,攤在原位兩人都沒有再看它一眼。

林鈴默默看着對面的神仙人物,方才那抹笑容稍縱即逝,轉眼間子桑又成了雲淡風輕的模樣,繼續翻閱着其他話本。

林鈴此時再次開口:“上神這也算得了我的好處了,難道不打算回給我點什麽嗎?”

有來有往,才是平衡之道嘛,她付出他感興趣的東西,當然就得讨要一點她想要的東西。

子桑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稍作停頓,本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便痛快答應了:“授課之事,我應了。”

林鈴滿意一笑:“多謝上神。”

二人之間再無交流,隔着案桌對坐看着話本,直到月上中天,林鈴實在抵擋不住困意,再精彩的故事也遏制不了連連哈欠。

“今日叨擾了。”林鈴起身告辭,臨走時她看了看桌上其餘摞着的話本詢問:“我可不可以……”

子桑擡手朝一個方向輕輕一指,“想看,可随時來看。”

指尖所指之處,一處門扉的禁制悄然打開,一排排的書架在琉璃暖光中呈現出道道陰影。

林鈴暗自咂舌。

嚯——這藏書可真夠豐富的。

其實她剛剛是想說,可不可以帶走,看完再回來換。

她還以為,以子桑的性子肯定不願讓外人随意出入自己的住所,沒想到今晚不僅達成目的,還得了這庭院自由出入的許可,還真是收獲頗豐。

有了這等增進了解的機會當然要分秒必争,所以次日一大早林鈴便早早來報道了。

仍舊是昨天的那個位置,也用不着挑,随便拿一本便定是精品。

還未等翻開,只見子桑銀發披散,一身淺色紗衣閑适至極,唯獨耳畔紅玉耳墜最是奪目,像是剛起床連外衣都沒換的樣子。

乍然見到子桑這幅模樣,林鈴不由得一愣。

又是一個知識點,上神也會賴床,也會有不太修邊幅的時候。

林鈴托腮欣賞了一會兒神仙美顏,直到子桑一攏衣袖坐到對面,期待中的“唰——”瞬間變裝都沒有出現。

真就頭發都不束就坐下了?雖然便衣輕衫搭配銀發披散別有一番韻味,但好歹是上神,這麽随便也不怕別人看見?

哦——反正也不會出門見人,不可能被人看見。

林鈴瞬間了然,原來是這麽回事。

子桑持卷仰躺,身後軟榻鋪着厚厚的軟墊,半靠在軟榻一側的姿勢看着就很舒服,無非就是顯得過于懶散了。

子桑從頭到尾都沒看林鈴一眼,“是人都喜舒适,我也不例外。”

林鈴撇嘴:“啊哈……是啊。”

讀心術真是了不得,還好系統有眼力見,這幾日只要子桑在場,便一直沉默。

子桑習慣了清靜,林鈴也不是聒噪之人,彼此對坐安安靜靜,浮光庭中光華流轉清風徐徐,與往日同樣的靜谧,但又因為多了一個人的存在,總算顯得沒有那般冷清。

沒過多久,姚瑤照例前來送些靈果香茶,乍然見到自家上神對面的林鈴,心中竟不由得頓生絲絲欣慰。

好孩子,就是這樣!

姚瑤上前将靈果放到案幾正中,事先不知林鈴也在便只端了一盞香茶過來放在子桑面前。

林鈴自然不可能在意這種事,誰知姚瑤手腕一翻,掌中竟驟然多了一碟樣式精美的糕點。

“本來就是打算待會兒給你送過去的。”為了不打擾到對面的子桑,姚瑤将糕點擱下便蹲下身湊近了跟林鈴咬耳朵,“這是品仙居最時興的點心,上神不喜果仁,你自己趁熱吃。”

起身時又隐晦地沖林鈴眨了眨眼睛,給了她一個贊許的眼神。

姚瑤還不知子桑已經答應授課,以為林鈴正如她預想中那般對子桑軟磨硬泡。

兩人當着子桑的面又是說悄悄話又是眼神交流,林鈴可不敢以為子桑真就一點兒看不見。

別看神仙他老人家八風不動,不管不理是一回事,絕對沒什麽事能瞞得過子桑。

更何況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

林鈴向姚瑤小聲道:“上神已經答應了。”

姚瑤徹底愣住:“……?”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在子桑跟林鈴之間反複來回,最終一言不發,保持着詫異的眼神向子桑行禮,轉身告退。

居然……真的成功了?

庭院內剩下二人獨處,大概是昨日林鈴引起了子桑的興趣,兩人雖對坐各看各的,子桑卻偶有話題提起,如同閑聊一般說及某些細碎劇情,林鈴往往能給出不一樣的看法,乍一看就如兩個普通書友一般,讨論劇情之餘喝喝茶吃吃點心。

子桑看着清冷,真正相處起來就像姚瑤說的那樣,待人溫和不難伺候,只是再想親近也不可能了,疏離感時刻充斥在周圍,好似早已熟知如何把控與人他人之間的距離。

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卻也不會真正親近。

林鈴單手撐在一側,心思沒放多少在話本上,打量子桑的目光也并不收斂,被打量的人卻像完全沒看見。

子桑說道:“你對‘人心’二字似乎總有偏見,殘忍冷血的掌權者,舍女救子的母親,自願赴死的将軍……世人眼中他們寵愛心上人,母親堅強果敢,将軍舍身赴死,你卻不這樣認為。”天上月明星稀,清幽的浮光庭被明燈琉璃照亮,明晃晃的光映在子桑半邊身體,一半藏于樹影,一半置身燈火,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既游離在萬千塵埃之外,又妄圖讀懂人心。

既矛盾又過渡得十分和諧。

“在你眼裏,這些是以勢壓人,是虛情假意,是不甘無奈,雖是你個人見解,但細想之下倒也有你的道理。”

“人心複雜多變,但也不盡是惡念為先。”子桑緩緩合上書卷,與林鈴說話時視線也不曾落到她身上,平靜的口吻娓娓道來,說的是對坐一日後,他對林鈴這個人的疑惑:“神器臨鈴凝聚諸天上神隕落後的殘靈而生,得天道法則眷顧,承傳承神術之責,即便游離塵世上千年,生出靈智也不過是最近的事。”

子桑這一會兒說的話簡直比他這幾天加起來還要多。

“你‘聽聞的故事’,何以讓你對人心偏頗至此?”子桑眼底帶上了探究,又好似有玩味摻雜其中。

林鈴偏不接招,放下撐着的手臂,兩臂交疊放在案上,眼睛毫不躲閃,帶着笑意道:“是啊,那些故事實在是讓我感觸頗深,從而在之後的漂泊中,也未能抹殺我對人心的偏見。”

說謊是肯定會被子桑察覺的,林鈴咬死不全盤托出,子桑再怎麽神通廣大也不會猜到自己是個穿的。

自己既無惡念,也無害人之心,相反她是來幫這個小世界的,眼下又等同于神器本身,子桑不會把她怎麽樣。

林鈴:“上神獨坐一隅之地不與世俗接觸,殊不知‘人心’二字,豈是字裏行間幾冊書能夠寫盡的,人心真正可怖之處,還是要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才能體會。”

言外之意,既然您感興趣,索性以後就多多“親眼所見”吧,有她在,她絕對十分樂意為上神多多提供這樣的機會。

可子桑難道真的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嗎,若他想,天下哪裏不可去,什麽人什麽事看不得。

林鈴說完後子桑垂眸泯然,好不容易升起的那點興致好似再次沉寂了下去。

林鈴:“……”

話已至此,子桑若真有他的理由,那說再多也是無用。

好在授課是答應了。

當日她告訴木楚想請子桑上神授課時,對方那見鬼一樣的表情猶在眼前,她當然也知道子桑這尊大神不是那麽好請的,所以便暫且讓木楚去告知修真界各家傳承試煉一事,具體開啓時間跟授課時間等她把子桑搞定再另行通知。

要是她真的失敗,沒請動子桑,那就只有第一處試煉開啓時,或許可以再試試讓子桑出手了。

林鈴半趴在案上,夜色越深,書上的字越來越模糊,眼皮子耷拉着一下一下開阖,沒多久竟是沉沉睡了過去。

昨夜腦子裏思緒過多想睡也睡不安穩,今日又早早爬起來來了子桑這裏,難怪精神不濟。

手臂墊在腦袋下面,睡着時的容顏恬靜溫和,跟平日裏佯裝的沉穩半點不沾邊,也不見隐隐的陰郁之色。

眉心微微蹙起仿佛在夢中仍舊不安,嬌美的容貌沒了冷靜自若,顯現出幾分脆弱來,夜風之下臉頰的發絲跟着來回拂動,更襯得此刻的林鈴像個不堪往事重負的小姑娘。

姚瑤進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琉璃明燈被人刻意調暗了一些,紫色的神仙花樹下,淺金色衣裙的林鈴睡得正香,單手持卷的子桑手肘支在一邊,視線越過手中書冊,落在對面的林鈴身上,好像已看了有段時間了。

姚瑤頓時将動作放得更輕,俯身彎腰看了看林鈴的睡顏,寵溺一笑。

她以眼神詢問自家上神:要不要将人送回去睡?

只見一道銀芒閃過,伏在案上的林鈴便已回了自己的床上。

姚瑤眨眨眼,這孩子果真特別,不管是否只是出于好奇,在她印象裏,上神還從未這般關照過一個人,甚至連出遠門這種事,也僅過了一日便答應了。

“上神……”她會過來是上神方才傳了訊,還以為是專門叫她過來安置林鈴的,眼下看來是另有吩咐。

暗淡的琉璃明燈重新亮了起來,子桑揮手扔給姚瑤一枚令符。

“你去安排。”

姚瑤手捧白玉令符,這是将修真界衆後生聚集篩選,以及授課之地的安排全交給她去辦了。

“是!明日我便去安排!”姚瑤的語氣簡直不要太興奮。

子桑瞥了她一眼,“下不為例。”

姚瑤笑眯眯地随口認錯:“是是,屬下知錯。”

下次一定還撺掇林鈴,就算沒事,也多來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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