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癔症

癔症

她越想越煩,心裏不是滋味,最後從沙發上起身,直接下樓出了門,中途給俞池打了個電話,兩人約在門口見面,一起去醫院看望周甯和溫邵。

兩個人是昨天轉回來的,具體情況她只能從杜寒哲那裏聽到細致些的版本,現在才得了空去醫院看望。

她昨晚和孫槿通電話才知道,原來周甯離開北京上大學的時候,得過中度抑郁症,這些年睡眠一直不好,這次溫邵的事,對她打擊很大,激發了以前的心理創傷。

杜清低着頭,踩着陽光投射下來的影子,一顆心直直的沉下去。

她從小就是個馬大哈,沒心沒肺,周甯沒來之前,她是大院同輩裏最小的,她哥哥杜寒哲又争氣,大家都恭維着,連帶着也高看她一眼,叔叔阿姨們疼愛她,哥哥姐姐們讓着她,還加有一個俞池兜底,從小她就在這一方天地裏,上房揭瓦。

後來周甯來了以後,杜清當年對那個柔軟明淨的姑娘,看了一眼就合拍,覓得好姐妹,她和俞池,冬天半夜帶着她鑽進景山公園,三個人在寒風中制霸皇城最高點,去後海教周甯滑冰,兩人一邊攙一個。

暑假帶着她鑽進胡同裏,随機刷胡同裏燒烤店,點一堆家裏人不讓吃的所謂不健康的肉串菜,就着晚風蟬鳴,三個人吃的差不多了,再迎着夜空點點繁星,騎着山地車回去,在大院門口偶遇一群哥哥姐姐,笑着給他們打招呼。

杜清每次想到這些都長籲短嘆的,他們有過那樣美好的青春歲月,那個時候的周甯,大部分時間是快樂的,是個很靈動的姑娘,有仇必報,俞池笑着打趣過周甯,說她蔫壞。

如果沒有那場禍事,她一定會比現在開心快樂許多的。

記不清在心裏嘆了幾口氣,杜清走到一個路口,連頭都不想擡,憑着二十多年的肌肉記憶就要拐過去,結果結實裝上一個人,還挺疼。

一聲“嘶”剛出聲,滿心的意亂叫人撞斷了,頓時化身無頭蒼蠅在她胸腔裏亂飛,讓她煩躁起來。

“誰啊”杜清揉着額頭語氣不善,擡眼一瞥對上一雙漂亮精致的桃花眼,往下看是高挺的鼻骨。

不是陳凜是誰?她嗤笑一聲,向後退了兩步,一句話也不想說,轉身就走。

在心裏狠狠翻了個白眼,嘆自己真是流年不利,轉角撞上一個以前也欺負過自家甯甯的。

誰知剛走了兩步就被身後的人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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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吧,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

杜清莫名轉身

見白衣黑褲的陳凜雙手插兜立在一方樹影斑駁下,一張俊美俏臉無可指摘,嘴角帶着幾分淡笑氣度從容。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杜清心裏的氣可被點燃了

“跟你說什麽?”杜清皮笑肉不笑,毫不留情

“你有這閑工夫,不如去看看孟舒然,去救救孟家,我記得你以前可喜歡她,高中你倆留學都同一個學校,初中那會為了她,能把一個大活人撇學校裏。”

“她現在怎麽樣了?”陳凜好像沒聽見杜清說的這些話,嘴邊沒了笑意,一雙眼黑亮深邃。

“誰?”杜清反問“孟舒然?”

“周甯”他重重說出這兩個字

“不勞您費心”杜清更加莫名,冷冷抛下幾個字,直接跨步離開。

“清清”陳凜又叫住她,聲音低下去“我們好歹一起長大。”

“你也知道我們也一起長大!”杜清一只手攥緊,頭還是沒回“那是誰看見我朋友受欺負了袖手旁觀甚至火上澆油?!這都是很早以前小孩時候的事了,但是陳凜,離心就是瞬間的事兒。”

“這事有誤會,我自己會跟她解釋。”陳凜無力垂下眼“你給我機會成嗎?她現在怎麽樣了?”

“沒什麽好解釋的,傷害早就形成了,你也不必糾結,周甯不會在乎你的。”

說完這些,杜清耐心告磬,不管身後人的反應,直接往門口走。

一鼓作氣上了俞池的車,用力甩上副駕駛的門。

俞池看她一眼“怎麽了又?”

“遇到一個以前欺負過甯甯的人”

“誰啊?”

“陳凜”杜清沒好氣“還向我打聽甯甯怎麽樣了,我直接一套組合拳。”

俞池聽到答案後久違沉默。

他和陳凜這些年交集也漸少,但這幾天的局勢有些動蕩,陳凜暗裏意外的幫襯周家,甚至前幾天周甯在滇南被綁架的視頻爆出來,陳凜手底下那個娛樂公司也多加幹旋。

到底是個什麽事,也不好說。

*

孫槿周致文這幾天無比痛苦自責,那天周甯在懷裏暈倒了,一開始醫生說是低血糖,輸液過後再醒過來是深夜。

整個人直接從床上驚起,噗滋一聲拔掉手上的留置針,血星在空中噴濺,鞋沒穿就要下床。

孫槿周致文看呆了,上去把人擁住,周甯一雙眼像失了焦。

死死箍住孫槿的手臂,嘴裏一遍又一遍重複

“溫邵呢?溫邵呢?他手術結束了嗎?”

“結束了,結束了,人還沒醒,需要觀察”孫槿沒敢太說實話,其實溫邵還在危險期,明天專機轉回北京,後續還需要治療,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不一定,看她針眼裏還冒着血,拿了棉簽來幫她摁着心疼道

“甯甯,你也得好好休息啊,別跟自己過不去。”

周甯聽到孫槿的回答,沒有任何起伏,整個人跟機器人一樣,沒有生氣,點了兩下頭。

然後又躺回床上,閉上了眼。

兩人都看出來不對勁,那會心裏存了僥幸,以為是太累了。

誰知道第二天早上醒過來,跟她說任何話也不搭理,她也一言不發,就抱着膝蓋坐在床上,眺着遠方,眼睛裏像蒙了層霧,沒有半分神識。

孫槿周致文慌了神,去叫了醫生過來,把人帶過去做了全面的檢查,可什麽事也沒有。

最後心理科的專家過來,嘗試和周甯溝通,結果還是一樣,她像是和整個世界隔絕了,失去了意識。

“傷者先前有過嚴重的心理創傷嗎”醫生心裏大致有了個猜測

“有過”

“應該是這次的事件引出了從前的心理創傷,在巨大創傷面前,出現的分離障礙。”醫生給孫槿遞了個單子,要求去做檢查。

周致文聽的雲裏霧裏追問

“什麽是分離障礙?多久可以恢複?”

“癔症,情況比較複雜,恢複時間也應人而異”醫生望着周致文的眼神複雜了些“快的幾個月慢的幾年甚至有人一輩子也好不了”

後來檢查結果出來真的是,周致文動了些關系,把周甯在上海讀書時的病例調了出來,中度抑郁症。

看見後,老兩口抱着狠狠哭了一場,這個孽最後為什麽是讓周甯來但呢。

第三天他們跟着專機也轉到了北京,已經有不少人看出周甯的反常,孫槿和周致文一路替她遮蔽住那些目光,進了飛機。

溫邵在後邊的醫療倉那裏,前面只有周家三口人和溫老爺子。

老爺子知道事情的原委,他知道事情怪不到周甯,真的算起來,還是累及了這個姑娘,但孫兒重傷,他也無法對周甯表達出關心。

但當時在飛機上,看坐在座位上的周甯,跟個傀儡一樣沒有生機,按耐不住問了句怎麽了。

這一問給孫槿周致文問的淚水漣漣

“癔症”

短短兩個字讓老爺子大驚,他以前帶兵打仗,有前線退下來的官兵會因為受不了血腥殘酷而患上這個病。

撫恤金下去不過幾年就會傳上來,人自殺的消息。

這個丫頭怎麽會得這個病?老爺子疑問寫在臉上。

這幾天的事,發生的都太突然,老爺子甚至無法想象,自己孫兒醒來面對這樣的周甯,又是怎樣一番心境。

轉院成功以後,溫邵依舊被送往icu觀察,周甯又被帶着一趟心理科,得出的答案是一樣的。

當即辦理了住院,孫槿周致文知道她工作特殊。

托人聯系了朱影提出要把工作無限期延後,朱影剛從周甯被綁架的公關中掙脫出來,又得知這個噩耗,忙問怎麽了。

夫婦倆沒有瞞着朱影,直接說了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陣,朱影驚訝過後,良久聲音帶着澀意回

“這些年,她經常成宿成宿的睡不着,我以為不會這麽嚴重的。”

夫婦倆聞言自嘲的笑了笑。

周甯這次回來後,總是撿好聽的,美好的事物說與夫婦倆聽,他們再次痛恨自己活了那麽多年還殘存的愚蠢,誤以為周甯已經過了那道坎了。

轉院到達北京的那個晚上,周甯依舊不吃飯,不和人說話,只能打營養針吊着,就這幾天,她整個人瘦了一圈。

溫邵在icu裏突發狀況,生命體征迅速下降,被緊急送入搶救室,好在後來慢慢平穩,醫生說挺過這一次,再過幾天就可以醒過來了。

溫謙和言瀾雅夫婦那天也時隔多年回京。

他們經歷了親生兒子的那場驚心動魄的搶救,服役多年在邊疆練就的鐵血冷硬,那一顆都沒了形。

言瀾雅靠在丈夫的肩頭,默默流着淚。

那道槍傷不致命,是胸腔上那道刀傷,牽動了從前的舊疾。

“都怪我,當年懷他的時候要是安穩些就好了。”這是言瀾雅心裏的痛,讓自己的孩子出生時就落了病根。

“說什麽胡話”溫謙拍了拍她的手寬慰

後來溫邵出了搶救室,言瀾雅和溫謙一起去了周甯的病房看望,溫謙和周致文從小一起長大,大學一個考去南京軍校,一個去人民大學讀哲學,好友多年重逢,沒想到是這般場景。

面對有些沉默的氛圍,溫謙率先遞出了一份文件。

“我和多位同志商量了幾次,向上頭打了報告,把時間争取到提前了兩個月。”

裏邊裝的自然是周時南事件的全部真相,周家夫婦想起周甯現在的模樣,搖了搖頭

“多謝争取,不過”孫槿苦笑了一下,挪了身子,讓溫謙言瀾雅看到病房裏嗯全景。

周甯還是以隔絕全世界的姿勢,呆坐在病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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