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籠
第四十一章 金籠
地上荀钊慢慢拿起劍, 蕭複目露諷刺,哪知他手腕一轉,劍鋒直接抹向脖子。
虞媗尖叫一聲, 本能喊出來,“快救他!快救他!”
楊連嬌離得近,徒手抓住劍身, 硬是從他手裏奪了劍扔遠, 楊連嬌的手被劍鋒割破, 血染紅了手心, 又被雨水洗落到地上,她半邊胳膊在顫抖, 握拳打到荀钊臉上。
荀钊挨了這一拳, 嘴唇流血, 仰起頭和蕭複對視,“此事是微臣一人所為,家父家母都不知曉,求陛下放過他們, 微臣願以死謝罪。”
世上有一種人,死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解脫, 面臨威脅時,他們往往選擇的不是妥協, 而是玉石俱焚, 荀钊就是這種人。
楊連嬌狠一把掐着他的肩膀, “為什麽你要去死?你為什麽要把所有事都攬到自己身上, 不是她做的嗎?你就這麽愛她?她愛你嗎?你賤不賤啊!”
荀钊面無表情,絲毫不看她。
楊連嬌徹底崩潰,扭身沖向虞媗, 擡手便想抽她。
蕭複帶住她後頸,把人拖到一旁,“別動她。”
楊連嬌雙目布滿血絲,疑惑道,“我為什麽不能動她?”
“因為只有我能動她,”蕭複冷淡的乜着虞媗,他已經在考慮如何懲罰她了,用不着別人代勞。
楊連嬌怒氣沖沖,“所有的事情都是她惹出來的!你卻一直偏袒她!你喜歡她就把她看好!把她關進籠子裏!別讓她再出來禍害人!”
蕭複眯着眸,睨一眼荀钊,道,“我的東西,我會看好,你的呢?你看不好,我來幫你教訓,要麽他去死,要麽往後給我想辦法盯死他,別讓他整天想着別的女人。”
楊連嬌連吞着口水,“怎麽盯?”
蕭複哼笑,“用我教你?你連個男人都治不住,白養了那麽多蟲,幹脆讓他死算了,你跟你的蟲子過一輩子,蟲子可比人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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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連嬌眉毛倒豎,扭身瞪着荀钊,“你想死還是想活?”
荀钊的眼睛怔怔望向虞媗,蕭複一臉陰戾,抓起虞媗将她拖進馬車裏,虞媗手攀在門上,還欲往外,她想告訴他,忍下來,待到時機成熟,他們一定能逃出去,沒必要因為一次挫敗就去死,他死了,只會令親者痛仇者快。
可是蕭複根本不給她機會,他将她摁在那條長凳上,她腳上的長鏈被他繞在手上,她跑都跑不了。
“還有空擔心他?你是覺得朕心疼你都來不及,怎麽可能因為這點小事懲處你。”
虞媗趴着,頭發裏的水滴沾濕了馬車地板,她狼狽的像只落湯雞,踩一腳或者打一頓,可能都活不成,就是這麽脆弱的女人,竟然能幾次三番的出逃,第一次愚蠢至極,第二次幫助虞朝曦逃走,第三次詐死,讓他傷心難過,一次比一次狡詐,連他都沒想到,一個女人能蛻變到這種程度。
若換作別人,他屬實會刮目相看,可是她只會令他憤怒,怒到了極致,恨不得将她抽皮扒骨,看看她有沒有心!
虞媗緩慢支起身,盤腿坐好,仰着細細脖頸擡起面容,她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看着沒個人樣,她沖蕭複笑,“有本事你殺了我。”
車外荀钊嘴唇動了動,楊連嬌暴喝一聲,“閉嘴!”
荀钊擡步要近前,楊連嬌掰住他的胳膊,招呼左右千牛衛,不顧他掙紮将他拖離。
馬車裏,蕭複張手扣住她的頸子,手慢慢鎖緊,看着她痛苦的皺起眉,他似開恩般道,“求朕。”
虞媗閉緊嘴,任他勒。
能吸到的空氣越來越稀薄,脖頸也越來越疼,就在她以為她真的會被他殺死時,他突然松手,她歪靠着車壁喘氣,咳的撕心裂肺。
蕭複寒着眉笑,“這麽不怕死,殺你豈不是便宜了你?”
他的手拉緊鏈子,她直接被拖到他跟前,他甚是嫌棄的看着這張髒污的臉,輕笑,“不想跟朕同房?不想給朕生孩子?不想嫁給朕?”
虞媗心頭陡覺不好,果見他伸出手拍她的臉頰,“你這麽多不想,全是朕最想的,朕不僅要你當朕的皇後,你還得夜夜承寵,給朕生出你不想要的孩子。”
虞媗張口咬住他的手指,“禽獸!”
蕭複眸底幽暗,“罵的好,朕對你做的事和禽獸确實一樣。”
他随她咬,手指曲起,迫她嘴唇張開,那條豔紅的舌向他挑釁,他驟然一口覆上去,啃咬、撕扯、絞殺、發瘋!
——
清明這天的雨下到傍晚才停,分明是春日,卻凍的人不敢出門。
瑤華殿內的火牆燒了起來,殿內溫暖洋溢,蕭複手裏抱着個女人走進來,素瓷慌忙放下針線,給他鞠躬道,“奴婢拜見陛下。”
蕭複踏過門檻,入了西面盥室,素瓷提心吊膽的跟過去,往門縫裏看,只見蕭複拽掉裹着女人的大氅,将她扔進溫池中,水花濺起,那女人從水裏鑽出頭,墨發浮在水面,她的臉上挂着水珠,澄澈豔絕,蕭複挑着嘴唇褪衣。
素瓷猛地後退,不小心撞到剛進門的張嬷嬷,張嬷嬷數落她,“冒冒失失的,走了魂?”
素瓷連忙噓一聲,“殿下沒死。”
張嬷嬷身子發顫,握在手裏的籃子掉地上,“真、真的?”
素瓷指了指盥室。
兩人立時噤聲,盥室裏的水花聲隔着門傳出來,間或聽見鏈鎖響聲和女人的泣聲。
張嬷嬷老臉一紅,擰了素瓷一下,“快去收拾,我去傳膳。”
兩人默契的帶上門。
快入夜,蕭複從盥室裏出來,胳膊半摟着虞媗,她累的睜不開眼,身上僅着了他的大氅,足尖還在滴水,被他托着帶進暖閣,徑直丢進軟榻中,大氅勉強遮到膝蓋,兩條細腿微微蜷着,她的眼皮掀開一點,腿還沒伸進被褥,腳腕處的鏈子忽然繃直,他扯着鏈子提了提,腿被帶起來,大氅一角跟着起來,粉白乍現。
蕭複一瞬蔑笑,那條鏈子繞上了榻下的木腿,他順便上鎖,很是滿意道,“這裏暫且放你住兩天,等朕打造好了金籠,往後給你做窩,你就呆在坤寧宮好好做你的皇後。”
虞媗挺起身,抓住他衣襟怒罵,“像你這種殘暴不仁、背信棄義的奸佞小人,老天爺不會放過你!你快活不了幾日!”
蕭複握住她的手扯掉,笑容變得陰狠,“報應啊,你不就是報應?你不也是滿嘴謊言?你有什麽資格說朕?”
虞媗面色煞白,唇上齒印交錯,依稀可見發顫,她驀然哈哈笑着,“蕭複,我說了這麽多謊話,但有一句是真的。”
蕭複沉着眼沒聲。
虞媗的笑流露出嬌媚,她擡起手指觸碰他的臉,從他的眼到鼻最後到嘴,她的手指流連在唇瓣。
蕭複一手鉗住那只細腕,兩人距離靠近,他們唇息交織,他看着那張朱唇開開合合,耳邊是她的笑聲,“我不愛你啊。”
蕭複怔住,随即眼中溢滿戾氣,“事到如今,朕并不在乎你愛不愛朕。”
虞媗撫摸着他的臉,近身親吻他,“我對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任你再關着我,我都不會愛你,我對你的愛,早已在幽州就耗盡了。”
蕭複一把推倒她,惡狠狠道,“你愛不愛朕,不是你說了算,你這個人從身到心都逃不出朕的掌控!”
虞媗高舉起手,照着他的臉甩去,還如先前般被他攥着手扣在引枕上。
暖閣內燥熱陡生,他俯身将她要說出口的傷人話全部吞盡了肚子裏。
——
天微微亮,蕭複從暖閣出去上朝了,暖閣內靜谧無聲,素瓷和張嬷嬷都不敢入內。
直至日頭升上去,裏邊有了點動靜,素瓷推一點門,探頭進來,只見虞媗慢吞吞下了榻,走向桌子,走到一半停住,素瓷才看見她腳上栓了鏈子,那條鏈子不長,她走不到桌前。
素瓷壓下心底羞愧,趕忙進去倒了杯清水給虞媗,虞媗渴極了,幾口喝完,素瓷便又倒了一杯,她依然喝掉,素瓷怕她還渴,還想再倒,她搖搖手,慢慢走回榻間,側身躺下來,安靜的像個啞巴。
張嬷嬷領着宮女進來送早膳,桌上擺滿了她愛吃的食物,張嬷嬷小步到榻前,哄着她道,“殿下,您多少吃點再睡,身子熬不住。”
虞媗閉着眼像是睡着了。
素瓷悄悄在張嬷嬷耳邊說道,“殿下腳上栓了鏈子,走不到桌子那裏。”
張嬷嬷聽着眼睛泛紅,暗暗罵了句孽障,叫宮女撤了桌子,搬來炕桌支在榻側,擺好早膳,才敢扶虞媗起來,舀着粥喂她喝了半碗,又添了幾樣她愛吃的早點,直聽她打嗝,才叫人進來撤走碗碟,張嬷嬷摸摸虞媗,老淚縱橫,“殿下埋怨奴是對的,奴自個兒命賤,可家中還有個弟弟……”
素瓷也哭道,“奴婢對不起殿下……”
那次蕭複以她們的性命和家人要挾,本來就做得狠,拿捏人極容易,虞媗能理解她們,可是心底卻放不下這層隔閡,主仆關系崩裂後,她才能了無牽挂的逃跑。
就像現在,這兩人向她忏悔,她原諒了,之後蕭複再依樣畫葫蘆威脅她們,她們還是會聽蕭複的話。
有一次就有二次。
可是虞媗在這深宮中,能用的人只有她們。
她們聽蕭複的話,她們也聽她的,她需要利用這兩個人,皇兄的人大概知道她被抓回宮,必定還留在鎬京這裏,伺機而動,她自己出不去,她得想辦法跟他們搭上線。
這兩人她離不得。
虞媗對她們溫柔笑道,“我之前就說不怪你們,現在更不會怪你們。”
兩人聽她這麽說,更是愧疚不已,正要和她說說體己話。
張懷帶着許多人進殿,站在隔門外敬聲道,“奴才奉陛下旨意,來請皇後娘娘入坤寧宮。”
虞媗倏忽明白蕭複昨晚說的,要把她關在坤寧宮的金籠裏,這不是假話,她拍拍兩人的手,她們便噎下話,扶她梳洗。
張懷側頭瞥過身後的李玉真,李玉真弓着腰走到虞媗身邊,“奴婢替娘娘解掉鏈子。”
她蹲到地上,拿出蕭複給她的鑰匙将鎖解開。
虞媗俯視這個宮女,蕭複能把鑰匙給她,說明她是蕭複身邊的人,她輕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李玉真連忙道,“回娘娘,奴婢名叫李玉真。”
虞媗眉頭皺起,她和李玉真僅見過一面,還是五歲那年,母後壽辰,宴請了許多大臣的夫人入內廷,她那時坐在母後懷裏,看着李玉真在堂下背賀壽詩,小小年紀,毫不怯場,和她那位古板傲然的父親相比,她更像她的母親,落落大方,後來她長大了,京裏傳出她的才名,人人都說她是鎬京第一才女,便是因她的才名,父皇才想讓皇兄娶她。
她再聽到李玉真這個名字,所有人都說,蕭複要娶她做皇後,真是老天爺開了個大玩笑,她被迫當皇後,李玉真倒成了宮女,她有時真的搞不懂蕭複的心思,明明以前那麽貪權戀勢,為了當上皇帝,什麽事都敢做,他的皇位還沒坐穩,最應該做的就是迎娶李玉真,鞏固帝位,讓朝臣都不再違抗他。
可是他就像吃了瘋藥,胡作非為,他的帝位、他的權勢似乎到他手裏後,就不再重要了。
張懷在外面催,“娘娘快走吧,別讓陛下等急了。”
虞媗搭着素瓷的手離開瑤華殿,殿內的宮女跟在她後面,慢悠悠的走出去,李玉真站在原地注視着她,不看臉的時候,她們的背影着實像,可是只要轉過身,誰也不會将她們錯認了,就像薛棠柔說的,這位前朝公主長了一張禍水臉,勾的蕭複神魂颠倒,連金屋藏嬌的事都做的出來。
明明只配做個寵妃,卻非要占着後位,哪朝哪國的皇後都不會是她這樣的女人。
——
坤寧宮居中,以前是虞媗母後住的地方,她母後脾性溫婉,宮中陳設古樸,并不愛奢侈,虞媗入坤寧宮後,發覺這宮內所有東西都換了,這裏任何東西都印有母後的回憶,換了,這些回憶悉數失去了附着,它們徹底消失,虞媗再也無法睹物思人,她快步往內殿走,腳下踩着漢白玉石,每走一步,她就難受一分,這裏什麽都沒了,金器銀具,整個宮內變得異常陌生。
她忽地暫住腳。
那閣房中放了個金籠,蕭複坐在金籠旁朝她招手,“過來。”
虞媗不由趔趄,旋身朝外跑。
坤寧宮的大門自外面關緊,她逐漸跑停,仰頭望着那扇門,她不可能打開這扇門,她求蕭複,蕭複也不會放過她,蕭複要磨掉她的骨氣,讓她做個什麽都不懂,只能仰仗他寵愛的傻子。
殘忍歹毒。
虞媗緩緩轉過身,他仍坐在金籠前,手中握着長長一條赤紅長鏈,他冷冷盯着她,笑起來像只生吃活人的惡鬼。
虞媗控制不住顫栗,呆在那兒死也不願過去。
蕭複站起來,邁開腿一步一步走來。
虞媗背貼着宮門,等他靠近,擡腿往他身上踹,被他囫囵抱着腿直接扛了起來。
“少白費力氣,朕沒空跟你玩捉迷藏。”
蕭複扛着她到金籠前,打開籠門把她塞進去,拿起長鏈繞到她腿上,繞了好幾圈,确定她不可能掙的開,才罷休。
蕭複滿意的看她倒在金籠裏,那身鳳袍穿在她身上很合适,端莊有了,貴氣也有了,就連這會兒摔在籠子裏,也不損她半分美貌,反倒平添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禁锢感。
虞媗一肚子氣在看見他得意洋洋的表情時,倏然壓了下去,她和蕭複争了這麽多次,沒有一次成功過,她越反抗,蕭複鎮壓的越狠。
她慢慢變得平靜,這籠子倒是安排的周到,還有一張梨花榻,她本來就沒睡好,懶得跟他浪費時間,爬到榻上接着睡回籠覺。
蕭複還等着看她無能生氣,誰知她躺到榻上,竟真的睡着了,他原本還帶着笑,這會兒看她睡的這麽香,立時升起怒氣,伸腳踢那張榻,“不準睡!”
虞媗用被子蓋住頭,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蕭複将被子拽走,把她拉起來,發火道,“朕讓你別睡,你聾了?”
虞媗煩不甚煩,“那你要如何?”
蕭複抿住唇沉默。
虞媗恨極了他這副看不得別人舒服的性子,往他胸前猛推,邊推邊道,“蕭複,你發病就去看太醫,滾遠點!”
蕭複張開手掐住她的兩腮,咬牙切齒道,“朕沒病,有病的是你!”
怎麽會有一個人性情大變,以前愛嬌黏人,現在目中無人,若不是知道是她,他快認不出她了。
虞媗實在沒勁了,呼着氣閉眼,旋即再睜開,死氣沉沉道,“我确實有病。”
蕭複一愣。
“我要是沒病,豈會看不出你是個反賊,我還妄想依靠你,你做我的驸馬,幫皇兄除掉宋子元,我們和和美美,我是有病,還病的不清,你們不都在笑話我嗎?你沒笑夠接着笑,我想睡覺,”虞媗道。
蕭複沒放手,“朕為什麽要做你的驸馬?為什麽要幫你兄長除掉宋子元,朕照着你想的去做了,下一個死的就是朕,憑你那點傷春悲秋就想把朕糊弄住,也不想想,你兄長會放過朕?”
虞媗欲張嘴辯解。
蕭複伸一指堵在她嘴邊,笑了,“如果朕沒有起兵的打算,你兄長不會将你賜給朕,你也不會愛上朕,你們這種人,朕看透了,說的再好聽,也不過是想把過錯都推到朕身上,你和你兄長一樣,都是沒用的窩囊廢,想靠着朕,等利用完了朕,再将朕一腳踢開,哪有那麽好的事?做夢呢?”
“分明是你在狡辯!”虞媗反駁道。
蕭複啧笑,“你皇兄真沒想殺朕?”
虞媗啞住,但她很快反應過來,“你不造反,皇兄不可能殺你,皇兄最是心善,是你先挑起的。”
“朕要是信了你的鬼話,大概這皇位該你坐,你兄長有本事就別躲在妹妹後面,讓他站出來,朕可以給他個機會,和他單打獨鬥,誰勝誰做皇帝,”蕭複放話道。
虞媗發懵,他是在……套她的話。
蕭複拍拍她的臉,“虞朝曦在哪裏?”
虞媗滿面愕然,“我不知道。”
蕭複點了下頭,放開她準備出籠子。
虞媗自後面抱住他,“你去哪兒?”
蕭複眸子放空,咧唇低笑,“朕還沒蠢到猜不透人心,荀钊敢讓你一人駕着馬車跑,說明附近有人接應你,至于誰來接你,你心裏有數,你不告訴朕,朕去問問荀钊的父母,他們總不會期瞞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