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奇恥大辱
第五十九章 奇恥大辱
蕭複匆促呼着氣, 半晌嗤的一笑,“朕很好奇,你是啞了還是沒長嘴, 蒙着朕的眼睛,故弄玄虛,你莫非怕朕認出你?你真是周韻靈?”
太過靈敏。
虞媗見過那麽多人, 屬他最機智, 這種機智不是随随便便的小聰明, 他可以憑借自己的反應力從各種蛛絲馬跡中推斷出未知。
如果他不是帝王, 那他必是最出色的謀臣,可當一個人既擁有聰明才智, 又獨具專斷霸道。
他将會是主宰世間萬物的霸主。
虞媗默然一瞬, 轉而伸兩指掐住他的下颚, 迫他擡起頭,細指在他鼻尖唇側打轉,帶着狎戲和輕佻。
蕭複腹中一陣反胃,極力張着目想穿過那層黑布看清她, 他自來不會讓自己陷入困境,縱使是在十七歲被父親趕出家門, 他照樣能爬起來站在雲颠之上,不過是個女人, 他根本不放在眼裏。
她不敢見他, 說明……
他的猜想被那根手指打斷, 那指頭點在他喉結上, 按了按,接着輕刮。
蕭複面色越發鐵青,他察覺到了, 她是故意在耍弄他,像逗鳥兒、貓兒,把他當做玩物,一如當初他對待虞媗。
她似乎玩上瘾,手順着他脖子一圈,準備從他背上撫過。
蕭複神情麻木,甚至笑出聲,“跟朕玩這種把戲,你太嫩了,你這麽見不得人,是用什麽法子登上衛國太後之位的?”
虞媗停住手,放開他,伸指打了一響,密室門打開,剛才的小宮女走進來,小心攙她坐下。
虞媗咕了口水,拿筆在紙上寫下他剛剛問她的問題。
小宮女是個機靈鬼,眼珠子咕嚕嚕轉,回答蕭複,“使節大人真是不知好歹,咱們太後娘娘貌比西施,才華橫溢,如今腹中還孕有皇帝陛下,這還有什麽法子,不都是你們大雍皇帝金口玉言,要娘娘過來聯姻,娘娘是你們大雍的大功臣,你陪陪娘娘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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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太後的容貌蕭複聽了好幾人誇贊好看,誇的天花亂墜,又故作玄虛的不讓他看到,只有一個可能。
“是貌比東施吧?”
這聲落,虞媗眉尾翹起,抓起手中鞭子對着蕭複狠狠抽了一鞭子,他氣定神閑的挨了這鞭子。
虞媗遞了個眼色給宮女,宮女從刑具中取來兒臂粗的鐵鏈,虞媗示意宮女将他腿腳都系上,随後将鏈子交到虞媗手中,她再扶着虞媗起來,虞媗手拿着鐵鏈提了提,很是滿意的看到他像只困獸,掙紮不得。
虞媗将鏈子重新遞給宮女,宮女便将四條鏈子拴在四方鐵柱上。
虞媗圍着蕭複轉了轉,彎腿直接坐到他懷裏。
蕭複衣衫不整,她歪在他腿上,宮女看着臉燙,這使節實在不像禁脔,虞媗在他身前,就是大着肚子,也無損她韻致,反倒自有些嬌态魅惑,好似她就該這麽坐在他身上。
虞媗的鞋一點點踩他的腳,她身子不輕,至少比虞媗重,虞媗身體輕盈,以前他慣喜歡抱懷裏,但這女人不一樣,她像塊沉石,他腳上踩着鞋,鞋是軟底的,他切實感受到這女人的腳是如何畸形。
惡心!惡心到讓他暴跳如雷!
蕭複迅速擡腿,抖她下地,“滾下去!”
虞媗也不生氣,從他腿上下來,伸指在他胸口寫道,“被陛下看穿了,其實哀家相貌是有些差,聲音也不太好聽,如今年紀也大了,不過好在哀家腹中有孩兒,衛國上下唯哀家是從,陛下若答應跟哀家在一起,哀家為博陛下一笑,甘願将整個衛國送給陛下。”
賣身送國。
這于蕭複而言,無疑是奇恥大辱。
蕭複渾身發力,捆在他手上的繩索倏地崩斷,他張開雙手,飛速沖虞媗抓來。
虞媗後退一小步,他的手被鐵鏈套牢,直直停在她面前,再無法往前一點。
他忽然轉手扯臉上的黑布。
虞媗匆促轉身,快步出了密室。
密室內,蕭複扯下黑布,只看見密室門合上,他還是沒看到衛太後的臉,這室內只燃着一盞小燈,四周密閉無縫,衛太後想将他監禁在這裏,供她玩樂。
他神色陰郁,自覺自己愚蠢,這次被囚竟是他自己送上門的!
那密室門又重新打開,宮女探進來一顆頭,龇牙笑,“太後娘娘說,讓使節大人好好考慮清楚,什麽時候答應了娘娘,什麽時候娘娘放您出來,您要是一直不答應,娘娘有的是辦法折磨你。”
不等蕭複回答,她哐的一聲帶上門,蕭複立在室內,久久未動,他不害怕,他只是忽然想到了虞媗,那時他将虞媗關在房裏,冷眼旁觀她從反抗到妥協,她哭了一次又一次,甚至跟他求饒過。
他曾想磨平她的棱角,讓她聽他的話,給他生兒育女,他會寵愛她一輩子,所以他不允許她逃離,他一直想不通,為什麽他給了她豐厚的生活居所,她卻寧願往外跑,哪怕知道外面有危險,他也想不通,明明她愛過她,怎麽可能就突然不愛了。
直到楊連嬌自殺,那晚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他也明白了,楊連嬌懷孕都不能讓荀钊回頭,他對虞媗做了那麽多錯事,僅靠着那點他自以為是的愛,不一定會讓她回頭。
他猜到了結局,他試圖想把這個結局扭轉,想對她好,可是她說不愛自己,不愛了,所以寧願去死也不給他機會。
蕭複想,她的愛是被他一點點消磨完的,她被關在黑暗裏,無人救她,那種絕望,逼着她再也沒法愛他了。
是他自己作沒了。
密室中彌漫起煙霧,他踉跄着跌坐在地,眼前漸漸朦胧,那些霧慢慢凝聚成實體,她的臉龐素白銀潤,目中清冷,她穿着雲霧做的衣裳,腳尖虛浮,他顫着聲詢問她,“既然活着為什麽不回來找我?”
她淡漠的睨着他,揚唇微笑。
她的身影在霧中淡去。
蕭複驚慌失措的抓過來,想抱住她,可是他抱在懷裏,她立時崩碎,滿手滿手都是她的鮮血。
他聽見她在耳邊一遍遍的嘲諷,“蕭複,我不愛你。”
“我恨你!恨不得你死!”
他霎時胸口陣陣鈍痛,倒在地上劇烈喘息,四周煙霧化作她,有笑有哭有嗔有恨,他抖着手去觸,她立刻破碎,随即又凝結出來,她溫柔的笑着,再也不近前。
蕭複終究克制不住,赤紅着眼道,“你不是想我死?你來殺我,我把命給你。”
只是她像聽不見這話,極速消失在煙霧中。
蕭複喉中猩甜,癱坐在地閉上了眼。
——
密室外,虞媗從小洞口挪開眼,陰沉着眉轉頭。
她身旁宮女小心扶着她回梓章宮,輕聲道,“娘娘不用擔心,奴婢只燃了少量的逍遙霧,使節大人死不了,就是受些苦。”
逍遙霧是一種迷魂藥,可以将人最深處的痛苦放大,衛國的诏獄中,常用這種藥刑審犯人,效果極佳。
虞媗搭着她的手順長廊往偏殿外走,極至長廊盡頭,卻見那裏站着一人,正是羌烏。
虞媗沖他柔笑,“這裏是深宮,身體好了也不能在外面亂跑,快回你房間。”
羌烏攥緊手指,“那裏面關着的人我認識。”
那晚他們打了一架,那人差點将他打死,他本以為虞媗和那人有仇,現在看來,他們并沒有仇怨。
虞媗目色冷下來,“可能哀家沒和你說清楚,你要留下來,就得聽哀家的話。”
羌烏上前一步,對着她露一個羞澀的笑,他有一對小虎牙,笑起來時兩眼彎彎,帶着稚嫩的讨好,他跟她說,“他歲數很大,不适合做你的男寵。”
虞媗眉一挑,側頭盯向随身宮女,宮女讪讪道,“奴婢……也沒往外說過……”
這種事根本用不着她說,虞媗把人藏在這裏,偏殿的宮女都或多或少猜到怎麽回事,閑言碎語自然就出來了。
虞媗道,“讓她們把嘴閉緊,若讓哀家發現傳了出去,哀家絕不輕饒。”
宮女連忙彎腰稱是,随即被她打發走。
虞媗歪頭打量着羌烏,問他,“你願意去軍中嗎?哀家想送你入軍。”
趙洵雖然死了,但趙洵手底下的那些将領不一定服她,她目前有輔政大臣支持才能坐穩太後,可是她想握緊兵權,就必須讓那些将領聽從她,他們都是趙洵的人,趙洵的死勢必會讓他們私底下生怨,她需要安插人去軍營。
羌烏張着幽深碧眼,“你是太後,我聽你的,我能當将軍嗎?”
虞媗輕緩笑出,“為什麽要當将軍?”
“我的家鄉被匈奴人占領了,我想做了将軍,就可以從匈奴人手中搶回家鄉,”羌烏說道,他還很年輕,有着少年人的熱血,被驅趕出家園,不會因這種悲傷而一蹶不振,他有複仇的拼勁。
匈奴在北境,離衛國很遙遠,中間隔着大雍,他想打匈奴,還得經過大雍的同意。
虞媗低低道,“匈奴離我們很遠。”
她帶着他來到門前,指着大雍的方向,目露思念,“那裏是大雍,要越過它,才能打匈奴。”
羌烏頓默。
“那裏是哀家的家鄉,也被人搶走了,”虞媗喃喃道。
羌烏望着她的側臉,“他們也殺了你父母嗎?”
虞媗眼睫動了動,良久笑道,“他沒有殺哀家的父母,他只是讓哀家差點做不成人。”
羌烏似懂非懂,“那就打回去,你是太後,你比我厲害。”
虞媗彎着嘴唇,“所以哀家需要你,你替哀家去軍營,哀家相信你一定可以成長為将軍,幫助哀家奪回大雍。”
羌烏點了點頭,轉步往自己房裏走,快進門時,他扭過頭道,“我當了将軍,可以做你的男寵嗎?”
虞媗擰住細眉。
羌烏認真看着她,“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他們說你的丈夫死了,我可以代替他照顧你。”
羌烏是西域人,西域的習俗和中原不同,女人死了丈夫如果不能再嫁,會被歧視,娘家也不會收留,他潛意識裏認為虞媗和那些女人一樣。
虞媗覺得好笑,他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竟然像個大人似的說要照顧人,她不禁調侃道,“你知道男寵是什麽意思嗎?”
羌烏怔忡。
虞媗手遮住了嘴邊的笑,她眸光粼粼,長睫在笑聲中發顫,月色照在她身上,她周身散發着柔光,像神女落入人間。
羌烏深深凝視她,未幾回了房。
——
蕭複在密室被關了兩天,兩天沒進食,他是挨過餓的人,這種程度的餓他還能忍受。
第二天夜晚,密室門打開,走進來幾個宮女太監,先将他眼睛蒙上,随後押着他出去,他被人不知帶到何處,只察覺出周圍水汽很重,那日他聽到的宮女聲音在說,“太後娘娘,您剛沐浴過,他身子髒的很,還是等他沐浴完……”
聲音被什麽打斷,接着他就被人推了一把,腳沒站穩,一頭跌進溫池中。
他四肢的鐵鏈被人拉起扯緊,他想動都動彈不得。
虞媗看着他狼狽的靠在池壁上,臉上盡是水珠,突發好心的往他臉上抹了一把,她的手細軟,肌膚細膩溫涼,蕭複握過很多次,這種觸感他很熟,他僵硬着。
那只手摸過他的臉,緩緩撫到他頸側,他聽見耳邊輕綿的女聲,“蕭複。”
蕭複胸腔猶如炸裂,張了張唇,“虞……”
那手指抵在他唇上,不讓他把那個字吐出來,他陷在狂喜中,迫不及待想看到她,可是那只手卻沒感受到他的意圖,只顧往下,沉入水底。
他瞬時繃住,燥氣席卷而來,他脖頸漲紅,張着口喚她,“你是她嗎?”
他的嗓音啞了,他沒等多久,唇被吻住,他嗅到了那股淡香,是她的味道,他激動的想張手抱她,可是他被拉扯住,手腳動彈不得。
那吻點到即止,手卻沒放過他,他仰起臉幻想着是她,逐漸落入瘋魔。
溫池中水花逐漸歸于平靜,蕭複臉上盡是滿足,他肯定她是虞媗,那手忽然變得粗糙,往他臉上揉了揉,他身體震住。
倏爾,他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女人帶笑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