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充滿侵略的陰冷雙眸 充滿侵略的陰冷雙……
第23章 充滿侵略的陰冷雙眸 充滿侵略的陰冷雙……
清晨。
陽光穿破層雲,染黃半段牆頭,投下柿子樹半邊斑駁的枝丫,印在窗紗,透過窗棂,支離落于梳妝臺。
秋風自窗縫吹拂遮風簾子,将軟軟垂墜的布幔拉走,重重打在腳踏邊上,喚醒睡夢中的雲心月。
只見床上團着的被子拱了拱,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從裏面鑽出來,趴在床榻邊邊,閉着眼睛呼喊:“春莺——秋蟬——”
門外聽到呼喊的侍女,趕緊兵分兩路,一人前去提熱水,一人入內伺候。
雲心月根本就沒有清醒,喊完人,雙手抓住床榻一側,枕着手背又睡了過去。
秋蟬入內瞧見她臉頰紅潤,堆積鼓起肉乎乎半邊臉,撅起屁股睡回籠覺的樣子,恍惚生出一顆老母親的慈愛心。
若非對方昨夜三番四次叮囑,一定要将她喊醒,她還真是不忍心打擾她的酣眠。
“公主。”秋蟬趕緊走過去把被子掖好,以免寒涼的秋風溜進去侵擾,再小聲将人喊醒,給迷迷蒙蒙的人穿衣梳發。
一心惦記鍛煉的雲心月,不忘提醒她:“我要那件西随的騎射服。”
騎射服就挂在桁架上備着,藍底連珠紋內襯,深柿色白花窄袖袍子,再搭一件墨色暈染的水霧山清胸甲,将頭發紮成六根帶絨球的小辮子,好看又保暖。
辮子上的絲縧、絨球弄好,恰趕上春莺送來熱水淨臉,好好塗些滋潤皮膚的膏脂。冰涼的膏脂在侍女掌心搓熱才上臉,雲心月莫名有種醉生夢死的糜爛感覺。
不行,不能堕落了。
雲心月瞪大眼睛看銅鏡裏的自己,在兩位侍女不解的眼神中,做完一套放松眼睛的養生操,拍了拍臉:“走!鍛煉去!”
氣勢洶洶起身,走了幾步,腿不停使喚地遲鈍了兩息,沒能跟上身體的節奏,她險些往前一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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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得她趕緊伸手扶住旁邊的牆,把手指扣在窗格上定住。
“公主——”
春莺和秋蟬也吓得不輕。
“公主,你沒事吧?”
雲心月緩了一下,咬牙忍過那股過度運動後的酸痛,一撅一撅地往前挪。
“我、沒事。”
今天高低得打一套操,不然天天找借口,甭想堅持住。
春莺和秋蟬對視一眼,勸道:“公主要不歇兩天再說,什麽事情都不急于一時啊。”
“正是。”
雲心月剛想說“不能歇”,門便被叩響。
她恰好挪過去開門,一看,竟然是一身金線白衣,戴着滿身銀飾的少年。
門扇一開,對方就送上春水般柔善的笑顏,溫潤得像是暖玉。
“怎麽是你。”
想到昨晚的事情,雲心月就磨牙,沒法回他笑臉,反倒表情警惕盯着他。
無辜的樓策安提着兩個紙包,有些不知所措地舉起來:“聽聞公主很喜歡大周的美食,這醬肘子是雲城有名的美味……”
不用他說,雲心月已經聞到了醬肘子的香氣。
唔——
這聞起來是有點兒好吃。
她雙眼落在肘子上轉了幾圈,疑惑看向樓策安略帶不好意思的溫和臉龐:“你這是……”
“賠禮致歉。”樓策安誠懇道,“昨晚我……”長兄做錯了事情,他來彌補一二。
忽而想起,還沒到九黎城見着祭司,他們不能對任何人洩露雙生的事情。
想說的話,就這樣斷了一半。
不過,雲心月這次倒沒發現什麽不妥。
“知道是自己的問題就好。”她伸手接過樓策安手上的紙包,遞到鼻子邊上聞了聞,才滿意交給春莺,“送去廚房,說我中午要吃。”想起桁架上的外衣,前傾的身體拉直,對他道,“聖子等等。”
雲心月轉身,腳步歪扭地入內,伸長一只手扯下外衣,把衣服丢回給他。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一應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但是趕人的架勢很足。
樓策安捧着自己的外衣,張了張嘴,見她別過臉不看自己,也知道自己現在受了連累,在這十分不讨喜,說什麽也沒用,便只好離開。
走了幾步,回頭欲言又止,發現少女根本沒理會他的意思,只好繼續擡腳往前走。
唉,他已經盡力彌補。
兄長自求多福罷。
眼角邊上的影子再次動起來,慢慢遠去,雲心月才轉頭看他,瞧他背影失落,好像很可憐的樣子,心軟了一瞬。
不過——
想起昨晚的事,她還是有點氣,便狠心扭回來,不再看。
“走走走,去鍛煉。”
她伸手摸向樓梯扶手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往下走。
下樓最是折磨人,走上一趟之後,雲心月都覺得在平地上挪動簡直毫不費勁。
好不容易去到院子,她松開攙扶兩位侍女的手,邁開雙腿,與肩同寬。
見她屈膝下蹲,搖搖晃晃,春莺和秋蟬擔心得不行,趕緊伸手想要攙扶。
雲心月揮舞着手臂拒絕:“不用不用,我又不是豆腐做的,蹲個馬步還能摔了不成?”
樓泊舟翻牆進來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般豪言。
下一刻,他就見信誓旦旦說自己不用攙扶的人,一屁股坐到了夯實的泥地上。
“啊——唔。”
雲心月痛得大喊了一聲,要面子,緊急閉嘴撤回了其他痛呼。
“公主……”
“沒事。”雲心月撐手爬起來,示意她們全部往後退,“不用管我,這、這只是我要練的動作之一,鍛煉腰臀的筋骨,不要大驚小怪。”
樹後的樓泊舟:“……”
看來,此人平日就愛胡說八道,不僅對他如斯。
雲心月輕咳一聲,做出四下轉悠拉伸腿腳的動作,背過身去,用手臂遮擋着,偷偷苦着臉哈氣,一副哭唧唧的樣子。等到要轉回去,又極快換上一副鎮定的容色。
看得少年見識大漲,雙眉訝然擡起,摩挲手中蠱盒的動作都慢上不少。
他便這般藏身灌木後的樹身之背,看着雲心月兜轉幾圈,做了八個古怪之極的動作,又擡擡手踢踢腿彎彎腰,原地蹦跶。
若是動作間扯到身上痛處,那白皙紅潤的臉蛋上,五官定要皺巴巴凝成一團;要是筋骨舒展開,緊鎖的眉宇便也會跟着綻開,仰頭迎接天際漏洩的日光。
樓泊舟覺得她就像一朵色彩極其鮮亮的花,在秋風中招搖擺動,明媚又張揚,生機蓬勃。
輕輕掃過蠱盒的大拇指,在黑亮眼眸凝在少女身上時,不知不覺停下動作。
只可惜呀。
她待他從來警醒大于放肆,戒備強過如今這般輕松自在的姿态。
就連見面,她都吝啬舍予他身。
九黎城人人恐他懼他,知悉他的人莫不如此,連皇帝表哥也不能例外。
想來,她往後亦不會有什麽不同。
東陽西去,落木陰影偏移,将他落于日光的半身覆蓋。
日移月高上。
月影拖拽碧紗窗,映照一地斑駁暗色。
稍稍運動過,雲心月連睡眠都香甜了不少,就是中途猛然紮醒,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昨夜,樓泊舟那厮扯開衣領,該不會是故意為之,用男□□人,把她的問題岔開,順道作弄她一把吧?
越想,雲心月越覺得有可能。
畢竟是皇叔男主,有什麽腦回路她都覺得不意外。
“樓、泊、舟!”
她氣得用力扯緊被子,咬牙切齒眯眼睛。
重重躺回去,并且下定決心要找回場子的人,卻接連兩日都沒能見着對方人影。
“奇怪,之前天天在我面前刷存在感,現在居然連續兩天不見人影?”
臨睡前,雲心月捏着被子,還在想少年神秘消失在她眼前的事情。
不過她今日旁敲側擊過沙曦将軍,對方說看見他在郊外采藥,應該只是在忙,不是失蹤了。
“算了。”她把被子蓋過腦袋,心想,“不見就不見,有什麽大不了的。”
翻了個身,雲心月用力閉上眼睛。
許久,睡夢将她拉回竹林那一夜,她背着樓泊舟毫無防備地踏進竹外的茅屋中,請求屋主幫助,卻一腳踏入土匪的窩點,慘遭土匪五花大綁。
面目猙獰的匪徒将少年一刀捅穿,拖着血淋淋的闊刀向她走來。
她整個人像掉落冰窟一樣,抑制不住地打顫,連骨頭都在抖動着。
倒在地上的少年,眼睛還沒來得及合上,那雙浸泡在通紅血絲中的烏黑眼眸,漸漸失去水潤光澤,變成了毫無溫度的兩顆珠子。
死氣沉沉。
染血闊刀舉起砍下之際,雲心月驚醒,猛力掙紮,彈坐起身,像一條被抛上岸的魚兒,張大嘴巴拼命喘息。
白色裏衣被汗水浸透,黏糊糊貼在她後背上,像是有水鬼趴在上面一樣陰冷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披散的烏黑墨發,粘膩沾在後背與脖頸之間,亦有幾縷貼上額角和臉頰,像是蛛絲緊緊纏繞。
她雙眸失焦渙散,還沒從夢裏走出來,所見都很迷蒙,只依稀知道如今還是水霧濃重的夜。
叮叮——
清泠脆響如泉音輕蕩,撞破只有霜白冷月透過窗紗照進室內的朦胧夜色。
夜色裏出現了一道颀長的影子。
雲心月緩緩擡起還帶着驚懼的眼眸,望向那道走來的影子。
——是樓泊舟。
他背着溫柔月色,看不清楚面容神态,只有清澈溫柔的少年音,随着一道熟悉的、淡淡的白茶味道,飄入雲心月五感中。
“你又在怕什麽?”
怕他嗎?
他已僞裝至此,為何還要怕他,是他笑得不夠溫柔,還是扭斷別人腦袋的時候不夠利落漂亮,帶了血腥歸來。
少女驚恐眸色慌亂轉動。
若是樓泊舟稍微側一側身,便能袒露唇角春風般和煦的笑意,以及——
那雙與溫和容色截然相反的、充滿侵略的陰冷雙眸。
雲心月眼皮子顫了顫,尚且未從夢中完全走出,疑惑喊他:“樓泊舟?”
她連嗓音都在顫抖。
“是我。”
樓泊舟俯身,大拇指滑過蠱盒的縫隙,即将抵達搭扣處。
然而——
少女從床上騰起,張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樓泊舟。”
輕顫的嗓音,驚懼未曾休止。
一雙幹燥、柔軟的眼睛,貼上他熱血翻騰沸湧的脈搏,将更為灼人的溫度遞來。
滾燙,熾熱。
似能順着筋脈,一路燒到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