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意外 意外

第66章 意外 意外

暮色降臨。

無風鎮有風微起, 略冷。

樓泊舟沒管臉上沾惹的水跡,将自己的裘衣披在她腰間,前往廚房拿熱水, 給她擦拭換衣。

雲心月害羞, 抗拒了一下, 被一雙擡起的水霧黑漆眸子盯上幾秒,放棄了抗拒。

溫熱的布巾輕輕貼上, 隔着疊合的兩層布,少年手指上的薄繭似乎還能被觸摸到。

她往後縮了一下。

“疼嗎?”樓泊舟複又擡起眼睛看她, 黑眸沾上熹微燭火的光, 暖融融一片。

“不、不疼。”

只是有種血管突突跳動的微癢。

還有——

他過度專注的眼神, 總讓人心裏的不自在多上幾分。

換好衣物, 樓泊舟彎腰替她拆掉發辮。

雲心月歪在梳妝臺旁, 支起手肘看銅鏡:“現在好了?”

“嗯。”銅鏡中的樓泊舟,眉宇舒展開,又挂上素日的溫柔笑顏,“好了。”

他慢慢拆發編發,給綁好的辮子纏上細繩,從自己發間取下一枚蝴蝶錐鈴, 挂到她發尾上。

他的, 阿月的。

黑亮眸子, 倒映着小小的銀色蝴蝶。

雲心月擡手翹起綁好的小辮子,輕輕彈了彈空響的錐鈴。

那“簌”的一聲,輕得像落雪。

*

兩人攜手去用飯, 飯後還足以歇上一陣,才從無風鎮往“狐仙”指定的林子趕。

夜色到來,沙曦擔心她的安全, 親自領着三十六侍衛跟随在她身後。

其他侍衛則分三隊,兩隊從無風鎮兩邊另外的路彙合,一隊殿後接應。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但凡有鎮民遇上,全都害怕退讓,根本不會和她們碰上。

未免打擾到老百姓,雲心月故意走的偏僻小路。

她本來就不怕黑,又有樓泊舟在身側,沙曦護衛在後,無須考慮安全問題。

不料,拐進一個小巷子時,卻碰上一位腿腳不好,扶牆慢走的老人家。

老人家迎面撞上她們,身形僵硬,倉皇想要讓出道來,卻因為慌張,反而把手中拐棍摔了。

沒有東西倚撐,他費力扒拉牆壁,眼看就要往後倒下。

“小心。”

雲心月伸手想要攙扶他。

手剛伸出去,巷口就火速跑來一個人,把老人家胳膊拉住,用胸膛頂着。

“諸位貴人,真是對不住,他只是腿腳不便,并不是有意攔路的,我這就帶他走。”

她連那人長什麽模樣都沒看清楚,對方就手腳麻利地騰挪,把人背起來。

地上橫着的拐棍,他也沒忘記,順手帶走。

雲心月拐出巷子又碰上他們,聽到大漢背對他們叮囑那位表情還有些緊張的老人家不要亂跑,有事情找他們幫忙雲雲。

“咦?”她盯着老人家看了半晌,“那是不是牛伯?”

剛才在巷子太黑,她都沒能看清楚。

樓泊舟擡眸,掃了一眼:“嗯。是他。”

雲心月便往那邊走,想關心一兩句,卻吓壞了那幫忙背人的漢子。

“貴人饒命!”

他膝蓋一軟,雙手合拜着就想跪下。

春莺知道她不喜歡這一套,趕緊把人攔了。

“我沒有要問罪的意思,你不用緊張。”雲心月半蹲看有些惶惶的牛伯,關切問了他幾句話。

牛伯想起她是誰,緊張的心松下來,但還是有些無措,嘴裏不停重複,藥郎被縣衙叫去了,還沒回,他要去看看。

雲心月便讓兩個侍衛送他去:“讓醫官順便幫他瞧瞧腿,看能不能治。”

“是。”

安排好這件事情,她沖略顯拘謹的漢子笑了笑,點頭致意,便繼續行路,與幫忙埋伏抓“狐仙”的扶風,站在高處盯梢。

山中風涼,她攏緊衣領。

樓泊舟腳步一挪,站在風口上,遮擋襲來的勁風。

她擡頭,眼眉彎彎看着他,靠近了兩步。

回風流轉,将她頭上發帶吹拂,纏上他脖頸處,若有似無,像一雙環着他脖頸的手。

雲心月笑着的眉眼更彎了,伸手将發帶壓住,脫離他脖頸。

這時,盯着山路的扶風壓低嗓音說了句:“來了。”

鈴——

一聲銅鈴撞碎山間薄霧。

“……白衣紅傘,新郎呼喊。”

吊詭的歌聲穿過重重墜挂冰霜的枯枝黃葉,在山林回蕩,也在他們耳邊回蕩。

雲心月垂眸往下看,只能隐約瞧見晃動的幾點影子。

她扭頭看樓泊舟:“這次又是多少人?”

這次離得更太遠,還有高度差別,樓泊舟只能判斷走路的有多少人,沒辦法從呼吸判斷人數:“只聽到十一人的腳步聲。”

轎子慢慢靠近。

扶風打了個手勢,埋伏起來的侍衛握緊手中刀劍,微微出鞘,随時準備拔了沖出去。

“……花鞋鑲邊,蓋頭吊錢。”

童謠到他們眼皮子底下時,又唱了回去。

雲心月緊張聽着四周發生的動靜,總覺得“狐仙”下一刻就會現身。

樓泊舟不太在意旁人,一心盯着她的側臉,手指偶爾會繞上四處飛舞的飄帶。

輕飄飄的帶子不太聽話,就算手指将它撈回來,還是任性出逃。

他便幹脆從自己腰上解下幾個比較重的蝴蝶錐鈴,安到她發帶的尾部墜着。

亂飄的發帶,終于安靜下來。

他的手指便轉而賴上烏黑發絲,尾指一勾,勾走一縷,放在手中輕輕摩挲。

如獲珍寶一樣,小心翼翼翻來覆去看,似是能從一根根黑發裏看出花兒來。

雲心月的腦袋,随着底下轎子轉動,發絲也從他掌中逃脫。

“他們還要往哪裏去?不是說好了停在這裏嗎?”

她猛地回頭,看向扶風。

甩起來的發辮和發絲,全部打在樓泊舟伸出去的掌心裏,微微有些刺。

他喜歡這種刺撓他的鮮明觸感。

若非怕她扭傷腦袋,他還想讓她再來一次。

扶風也一臉莫名:“末将也不清楚,但是當初商定的就是這裏沒錯。”

怕輿圖經年有誤,他還讓對方一起前來,做好了标記的呢。身為一軍之将,他還不至于這麽輕率。

一群人齊齊轉頭看向逐漸行遠,眼看就要拐到大彎處的黑轎子。

“壞了!”

扶風像是想到了什麽,趕緊站起身,準備吆喝侍衛追上去。

只是剛張嘴,就有狂風灌入,将他嗆住。

沙曦暗叫不好,大吼着沖過去:“公主!抱緊你身邊最牢固的東西!小心些!”

哈?

莫名的雲心月,下一刻就被狂風推着往後倒退,撞入一條手臂上,她趕緊伸手将手臂主人的腰肢抱住,把腦袋埋進去。

淺淡的杉木香氣入鼻。

狂風吹走滿枝黃葉與冰霜,劈頭蓋臉向人侵襲,比飛沙走石還要可怕。

幸虧侍衛們都在官驿輪值過,知道無風鎮有狂風會到,提前有所準備。

只不過官驿選址畢竟還是講究,已選最是避風之處,沙曦她們沒想到山林的狂風會如此可怕,好像要将此間地皮與樹木全部都拔掉一樣。

抱着的大樹也跟她們一樣,搖搖擺擺,瑟瑟發抖。

侍衛們已經沒有餘力跳出去攔阻,他們一群人盡皆就近抱樹,還得蹲下抱、坐着抱。

一時之間,天地昏昏,耳邊只剩下風的呼嘯聲。

雲心月和樓泊舟靠那麽近,他說的什麽話,她都不清楚,只能感覺到臉埋着的胸膛在震動。

“我聽不到——”她知道他耳朵好,便喊給他聽,“這場風什麽時候才會停,到時候再說好不好?”

其實,樓泊舟并沒有說什麽,只是問她怕不怕。

他伸手把人後背環着,免得掉落的枝丫刮到她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風漸漸停歇下來。

沙曦顧不得請罪,先将繩索套在兩人身上,将繩扣交給他們拿着。

雲心月探出一顆腦袋:“将軍這是做什麽?”

沙曦解釋:“狂風會持續兩個時辰左右,聖子和公主用這個東西扣在樹上,等風靜止就能挪動。”

當地人若在外逗留,大都會帶上這種特制的繩索。

此物歷經多年證實過,狂風拽它不掉。

雲心月轉身去看,扶風他們已經順着山坡往下滑,想要追上剛才過去的黑轎子。

“走。”

她拉上樓泊舟,矮身,也想從坡上下去。

沙曦趕緊擡手攔住她:“公主莫要冒險,我們從上面走,盯着歹人就是。”

萬一對方的目标不在新娘,而是調虎離山,想要刺殺公主或聖子,破壞聯姻,那就糟了。

小心駛得萬年船。

行吧。

雲心月擡頭看樓泊舟:“我們從上面走?”

“嗯。”

樓泊舟應聲,帶着她在坡上穿梭,一路尾随扶風他們,往前行進。

不到半盞茶功夫,風又起。

這一次,大家已不像之前手忙腳亂,趕緊蹲下抱樹,将繩扣繞樹一圈套好,等待狂風過去。

風一走,又利落解下繩扣,加快步伐追上去。

反複多次之後,總算追上黑轎子。

漆黑的轎子在濃霧被風裹走後,幾乎要融入黑暗中,反而是死死抱住樹幹的白衣人,顯得那麽打眼。

又等風走。

扶風他們馬上将轎子包圍,剩下的人去把白衣人扶起來,追問他們為什麽不按照約定的停下。

“将軍,不是我們不停,是我們的腿腳根本不聽使喚啊!”

“是啊,那手腳就跟被人用繩子控制了一樣,半點兒不由人,真是見鬼了。”

溫家村十一人嘀嘀咕咕抱怨。

雲心月站在坡上,什麽都看不清楚,只好吆喝一聲:“扶風将軍!看看新娘怎麽樣了!”

扶風轉身,掀起簾子,瞳孔放大,滿臉震驚。

她預感不太好,讓樓泊舟帶着自己飛下去,落到轎子前。

“怎麽了?”

為什麽這副樣子。

扶風僵硬挪開腳步:“公主,您做好準備再看。”

有些……吓人。

雲心月心裏咯噔一下踩空。

她緊抓着樓泊舟的手,掌心微微沁汗,往轎子深處看去。

一雙瞪大的、滴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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