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清晨,天空還蒙蒙亮的時候,就開始飄起毛毛雨。

天氣預報說,受到西伯利亞寒流的影響,今天的雨只會越來越大,無間隙地下到明天。

宗瀾起床後,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給手術器械手動消毒,又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将整個診所裏裏外外清掃了一遍,等到傍晚才給餓着肚子的自己象征性地煎了個荷包蛋。

老舊電視播放着晚間新聞,夾雜着沙沙盲音。漂亮的主持人臉上挂着營業性笑容,用平穩的語調簡述一條條國際大事。

“全球污染案例逐步上升,部分荒地達到高危輻射級标準。聯盟科學院召開緊急新聞發布會稱,恐是世界末日征兆。”

“百慕大三角海域底部發現神秘古城,目前已經封鎖該海域,探索計劃尚未開始。北美聯盟官方發布通告,将停止附近一切海上作業。”

“南歐收容中心發生數起收容失效案件,造成三十二人當場死亡,二百三十五人受傷,目前失控收容物仍下落不明。”

“生命基金會最新科研成果,人造人技術迎來技術性全面革新。”

“北美中心基地市拉響防空警報,黑宮發生劇烈爆炸,淩晨公布血字郵件,修道會總部網站宣稱對該案件負責。”

......

宗瀾端着盤子走到客廳的時候,扯着彩線的屏幕上正好顯示着黑宮牆壁上猙獰恐怖的血色圖案,中央繪着一只碩大神秘的眼睛。

眼睛邊緣血跡已然發黑,直視者無不為之悚立膽寒,極具視覺沖擊。

“煎焦了。”

黑發青年嘆了口氣,為自己廚藝堪憂的同時,在荷包蛋上擠了些粘稠的番茄醬,就着屏幕上這只同色的眼睛下飯。

簡述之後,主持人開始進行重點播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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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會是國際首屈一指的教派,也是綜合實力最強的秘密教團。成員至少為B級異變者,核心成員個個在國際通緝榜上占據一席之地,最出名的有三年前以一己之力攔腰斬斷西美國會大廈的“審判者”,十字血案的幕後主使“木偶師”。以及這兩年銷聲匿跡,當年卻輕而易舉覆滅一座基地市的“死神”。”

“今年,被該教派認領的案件達到十二樁之多。針對如此頻繁的活動,各大聯盟紛紛發出警戒,予以高度重視。”

宗瀾拿起遙控器,順手調高了電視音量。

他恰好缺少這方面常識,需要惡補。

是的,沒錯,雖然橋段狗血又惡俗,但宗瀾的确是失憶了。

就在一周前。

一周前,他在診所的手術臺上蘇醒,胸口放着一支沾滿晨露的白玫瑰。

玫瑰很新鮮,露水很涼,顏色和他記憶一樣充滿空白。

就連自己的名字,宗瀾都是從房産證上得知。

診所很小很破,除了手術器械是新的以外,其他的東西都破爛老舊,上面落滿灰塵,目測幾年內無人居住。

在這一周裏,他将整個診所探索完畢,又無師自通學會了上網,知道到了不少常識和基本信息。

例如剛才電視裏說的異變者。

異變者是普通人的進化版。

相比普通人,異變者不僅身體基礎素質得到提升,就連壽命,長相,新陳代謝和智商也超出前者一大截。

按宗瀾的理解,就是一群老實玩家裏的開挂玩家。

“修道會的核心教義是清洗人間,迎接真神噩夢之主的降臨......在尖塔石板的記載上,噩夢之主還有近十個不同的尊號,是掌握秘典的原初神之一,居住在距離地球億億萬光年的星團上,神力無邊。”

主持人對修道會有所了解,早間新聞播完後此刻正在興頭,不免多說兩句,科普這個位于裏世界金字塔尖端的龐然大物。

觀衆們對于異變者的新聞和消息都報以極大熱情,雖然有根據的消息不多,大多是些道聽途說和捕風捉影的消息,也聽得津津有味。

平日裏大家也只是知曉這麽一個教派,更具體的就不知道了。

托這個的福,晚間新聞收視率節節攀升,電視臺高層笑得合不攏嘴。

另一旁,守着演播室大門的警衛掐滅手裏的煙:“這位先生,裏面正在播出新聞,請出示您的證件......”

黑衣人沉默地側了側身。

一片昏暗中,冷色的槍托格外刺眼。

“砰!砰!”

就在宗瀾一邊吃一邊聽主持人繼續聊侃修道會的覆蓋全球龐大的,足以同生命基金會媲美的生物科技産業鏈時,電視裏忽然傳來兩聲槍響。

短促的尖叫過後,鏡頭一陣晃動,連帶着支架一起倒在地上。

肉眼可見的,剛剛還光彩照人的主持人登時嘴唇煞白,面色同紙一樣,渾身抖成篩子,脖子上赫然出現一只猙獰的血洞。

黑衣人獰笑着舉槍,拉開了自己挂滿炸彈的風衣,狀若瘋狂。

“玷污噩夢之主名號的無知者,為此贖罪吧!”

又是兩槍,主持人的喉嚨被洞穿,鮮血如泉湧。

脖子和頭顱連接的地方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

在一片赤紅中,憤怒的暴徒喊着不甚明晰的狂熱口號沖了出來,将鏡頭碾得粉碎,現場一度混亂。

“外面看起來很危險的樣子,最近還是少出門。”

電視機外,黑發青年切開流心蛋黃,緩慢地咽了下去。

......

“抱歉,本臺新聞中心臨時出現一些變故,将由我為各位播報。”

一陣嘈雜的忙音過後,電視臺屏幕前切換到另一位主持人。先前那位在新聞錄直播現場遭遇襲擊,脖子被開了兩個血洞的主持人則不知所蹤。

看地上的血跡,應該是拖出去了。宗瀾想。

好好的新聞變成兇殺現場,誰看見了都得心裏發毛。

電視機前的醫生笨拙地摸出手機,點開內置的社交平臺。

果不其然,社交平臺讨論早已如火如荼。

“今天晚間新聞的瓜你們吃了嗎,修道會教徒當衆襲擊平民。”

“收容中心都沒出動,肯定不是修道會的教徒,別亂說。”

“修道會成員都是異變者,異變者還需要用熱武器?你怕是在逗我。”

“就是,修道會一貫奉行神秘主義,從不阻止任何猜測和讨論,更不可能對普通人下手,做這麽掉價的事。”

“所以果然又是修道會的狂熱擁簇者吧......這些人真的是瘋魔,搞得跟恐怖襲擊一樣,主子都還沒發話,他們就開始吠了。”

“是普通人那不就好辦了,又沒有豁免特權,建議直接死刑。”

一邊看,宗瀾一邊沉思。

他從電視裏了解到,數十年年前天空驟然出現極晝現象,旋即而來的便是污染輻射,過去整整七天後才得以恢複,史稱“大災厄”。

全球動植物都受到影響,死傷無數。

活下來的動植物都産生了不同程度的變異。而人類則誕生了異變者。

但世界上還是普通人居多。

普通人崇拜異變者,自發誕生一衆盲目追捧的擁簇。不僅僅是秘密教團,每一位強大的異變者都有着數目可觀的粉絲。

可惜異變就像買彩票一樣,至少概率差不了多少,上千個人裏只能出來寥寥幾個。

把盤子送到水槽裏的時候,宗瀾特地打開冰箱看了一眼。

裏面空蕩蕩的,連雞蛋也沒剩一顆。

因為就在剛才,最後一顆雞蛋已經進了他的肚子。

宗瀾用自己精密的,過目不忘的大腦展開了邏輯嚴謹的推斷。

“如果再賺不到錢,我還有二十天就會餓死。”

神通廣大的網絡告訴他,人不吃飯只能活二十天。

雖然相比之下水費和電費也是筆消耗,但都沒有食物這種必需品來得迫切。這是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最低的層級。

“轟隆隆隆——”

省電關掉電視後,在雷光和大雨的交錯掩映下,室內愈發陰沉逼仄。

這種級別的暴雨,平日實在很少見。就像有人端着杯桶,從天上挂瀑布一樣潑下來,佐着狂暴的八級飓風,轟隆作響,好似神明驚怒。

“鬼天氣,下得和依萍找他爸要錢那天一樣大。”

宗瀾走到門口,把透明的玻璃門拉緊。想了想,還是順帶彎腰把診所招牌挂燈插上點亮。

慘白的亮光照亮了診所門口的積水潭。

水面上幽幽浮現出幾個大字“宗氏精神病診所”,一旁還綴着猩紅色的“營業中”,在無邊際的雨夜裏矚目無比。

他看着遠處:“雖然雨很大,但萬一呢。”

這裏位于江州基地市郊區,周圍都是棄置幾年以上的廢棄工廠,方圓幾公裏荒無人煙,就連最近的便利店都得走二十分鐘。

老實說,宗瀾真不知道自己失憶前到底是怎麽想的。

跑到這種荒郊野外的地方來開精神病診所,這是什麽生怕自己賺得到錢的營銷鬼才。

會來這裏看病的人,可能本身腦子就不正常。

哦,話也不能這麽說,腦子正常的人也不會踏入一家精神病診所。

宗瀾站在診所門口,喃喃自語:“拜托了,來一個精神病吧。”

不然真的要揭不開鍋了。

......

不知道是不是宗瀾的翹首以盼起了作用,不久後,狂風暴雨的盡頭,忽然出現一道身影。

或者說是兩道更為貼切,因為其中一個人已經喪失了行動能力,完全被另一個人扛在身上。

而站着的那個人狀态也并不好,外套不知所蹤,渾身上下都浸着血。

刺眼的血從他們身上滴滴答答淌下,又在雨水沖刷下消隐無蹤。

盡管如此,站着的那位還是勉強直起身子,腳步踉跄地朝着遠處走來,一瘸一拐。

雨越下越大了。尖刺那樣戳下來。

空曠的郊外廢墟裏,只有一個地方亮着光,指引着迷途的羔羊。

“嘭——”

正窩在沙發裏的宗瀾被這一聲驚動。

他回頭一看,滿是水霧的玻璃門上多出了一個血手印。

在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兒,普通人看到這幕可能直接就被吓得魂飛魄散,然而宗瀾卻是滿心滿眼的歡喜,從沙發上一躍而起。

什麽,來生意了!

這可是七天來頭一遭啊!不枉他前兩天拎着兌水的膠,把整個城中村電線杆貼了一遍手寫小廣告。

看來還是有用的。

出去的時候,宗瀾還沒忘拿起挂在一旁的白大褂,迅速扣好紐扣,滿臉熱切,以最得體的笑容推開玻璃門。

“您好,請問你們有病嗎?”

站在門口的耿寧萌下意識後退一步。

她視線銳利地掃過裏面這位明顯剛剛穿上白大褂,雙眼放光,看起來格外愉悅的年輕醫生。

一道閃電劃過,愈發顯得他身形瘦削,笑容詭異。

是普通人,還是異變者?

借着衣物遮擋,女人攥着匕首的手瞬間繃緊。

下一秒,在腕表提示周圍并沒有異變者後,耿寧萌松了口氣。

“您好,請問需要幫忙嗎?”

看這位渾身是血的小姐沒反應,宗瀾耐心地重複了一遍。

憑借着這幾天狂補,囫囵吞棗般背誦的醫學知識,他也能看得出這兩人受傷極重,其中一個陷入昏迷的人更是翻起白眼,呼吸起伏微弱。

是再不得到有效救治,恐怕再過不久就會歸西的程度。

雖然自己開的是診所,但精神病診所和普通診所還是有差距的。

因為沒有着手實戰過,宗瀾稍微有些犯難。

确定了對方只是一個普通人後,耿寧萌這才從雨幕中踏了出來。

“麻煩了。”年輕女子聲音沙啞:“我沒有事,都是他的血,他中彈了,需要盡快進行手術。這裏有緊急醫療設備嗎?”

“往這裏來,把他放到手術臺上。”

不管怎麽說,總不能見死不救。

宗瀾想幫忙搭把手,沒想到對方根本沒有領會到他的意思,而是直截了當的把人扛了進來。

他摸了摸鼻子:“稍等,我去準備手術器械。”

看着白大褂遠去的身影,耿寧萌始終緊繃的脊背終于放松幾許。

然而并不是完全放松。

她的視線如同鷹隼般掃過這間簡陋的診所,不放過任何一寸。

一間精神病診所。

事實上,要不是走投無路,耿寧萌也不會選擇踏進這裏。

剛剛進來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發現,手術臺和客廳只隔了一道破爛的卷簾門,裏面陳列的家具電器都十分老舊。

特別是電視機,甚至還是十幾年前的淘汰款。

首先,這個無菌環境就不能保證。

緊急情況,可以理解,不能要求太多。

剛才那位年輕醫生離去的地方,似乎是一道幽深的樓梯,不知道通往哪裏,路上烏漆嘛黑沒個燈。很像上個世紀那種老式筒子樓建築。随時可以架上一臺攝像機拍攝老樓驚魂。

不遠處的水槽,沒來得及洗的盤子斜斜放着。

昏暗的燈光打下來,似乎有猩紅色的陰影在湧動。

瞥見那裏時,耿寧萌如臨大敵,如同貓般輕盈地閃了過去,用指腹沾染上面觸目驚心的液體。

“......”

半晌後,她陷入沉默。

這粘稠的感覺......是番茄醬,不是血。

“不過是一次任務失敗,就最基本的辨別能力都失去了嗎?”

耿寧萌在心裏默默反省,又迅速回到原地站好。

确定了這間充滿疑點的診所裏暫且沒有威脅後,她回到了手術臺旁,按下了自己的耳麥。

“呼叫總部,我是C組組長耿寧萌。”

“針對剝皮教會的任務執行失敗,任務進行到第二階段忽然遭遇伏擊追殺,組內成員走散,數位成員當場戰死,下落不明。”

看着手術臺上渾身是血,處于深度昏迷的人,她深吸一口氣:“目前四號隊員和我在一起,身受重傷,生命垂危。”

耿寧萌聲音幹啞,如同砂礫劃過紙面:“他已經快要停止呼吸了......”

她心裏清楚,從江州基地市中央的收容中心到這裏,即使動用直升飛機,也需要幾十分鐘。一來一回,恐怕四號根本堅持不住。

正因如此,她才會死馬當作活馬醫,闖進精神病院。

這麽大規模的出血,要不是異變者身體素質好,恐怕逃到一半就得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聽着狂暴的雨聲裏,耿寧萌深吸一口氣。

“我已經找到臨時醫療環境,準備施展治療。衛星定位上有具體位置,請求總部給予快速支援,彙報完畢。”

......

另一旁,宗瀾看着面前的手術器械,稍微有些犯難。

自己失憶前肯定是個醫生,不然不會跑來開診所。

醫生也分種類,開的是精神病診所,那必然是個精神科醫生。

托失憶的福,宗瀾這幾天只用自己高超的記憶能力補習了一大堆精神科醫生的基礎。讓他趕鴨子上架做個心理輔導,開點普通處方藥沒問題,但要讓他拿着手術器械上手......按照原定計劃,他今天消毒手術器械,是準備抓只老鼠來解剖的。

現在卻遇到個活生生的人。

“取彈手術應該不難吧?”他在心裏思忖。

雖然宗瀾真的很想在這七天內唯一碰到的羊身上大薅一筆,但要他就這樣給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動手術,良心還是有那麽點隐約作痛。

盡管他醒來後沒有在診所裏找到自己的營業執照,曾一度懷疑自己失憶前是不是開的是專門給人出具精神病診斷病歷的黑診所。

可眼睜睜看着一條生命消逝,放着什麽不幹,好像不太好。

網上說,助人為樂是做人的基本準則。

既然打算學着做個人,總得邁出第一步。

就在宗瀾嘆了一口氣,打算端着盤子出去,先嘗試着給病人止血的時候,他擺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社交軟件空蕩蕩的聊天界面突然開始連續浮現出聊天氣泡。

來自一個他毫無印象的網友。

頭像是一只紅眼睛的黑貓,備注名是前男友。

【別想了,如果你再不出去的話,外面那個女人就要進來了】

【容我提醒你一句,她可不是什麽善茬。即使身受重傷也能輕而易舉撂倒五個現在的你,畢竟你只是個羸弱的,不折不扣的戰五渣】

【順帶一提,躺在手術臺上的半死不活的那個人似乎是某個秘密教團大人物選中的寄宿主。如果不想惹麻煩的話,我建議你直接将他丢出去。當然,如果想要救他的話,可以給他喂點新鮮的人血,相信我,這個療法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他一定會亢奮起來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你現在一定在心裏思考:我是誰?當然了,這是勉強可以分享的情報,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前男友罷了】

【還有,親愛的,不是什麽精神科醫生,你是個法醫^_^】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了,大家520快樂。在這個充滿快樂的日子裏,只有我這種醉心于碼字作者才會選擇搞事業,大家要多多珍惜啊!

老規矩,v前18:00更新,v後不定時但保證一天至少更一章。

【需要注意的點】

1.全文架空在未來,可能會引用一些現實世界的歷史或名人書籍。

2.文中背景趨向廢土,醫療條件和教育水平肯定沒有現實的水準,就像二戰的時候戰場上随便培訓幾天的軍醫都能給人做手術,在沒有物質基礎和生産力不對等的情況下請不要拿現實标準衡量一本架空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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