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82章
宗瀾的憤怒已經達到了頂峰值。
如果說剛開始他還不明白, 像個笨蛋一樣被L耍得團團轉,那後來稍加思索總算能想到事情關鍵。
首先是那種沒由來的熟悉感。
宗瀾的直覺性很強,他在第一眼聽到修道會會長嘶啞的聲音時,就有種油然而生的, 莫名的熟悉感。
特別是當初修道會會長将手搭在他肩頭的時候, 還有在房間裏那次, 手套上粗糙的織物摩挲過自己脖頸的皮膚, 所帶來的熟悉的顫栗感。
不管怎麽說, 宗瀾同L也是做過很多次交易的人了, 其中當然免不了肢體接觸。而好巧不巧的,宗瀾又是個對肢體接觸十分敏感的人。
如果L沒有戴手套, 宗瀾可以當場認出他。
除此之外, 還有兩人格外相似的能力。
修道會會長表露出來最可怕的能力是控制夢境,所有修道會成員都被這個龐大的夢境控制着,不管在世界哪一個角落, 都能通過夢境幻化為虛幻的影子, 抵達修道會總部。
這樣的能力, 堪稱聞所未聞, 見所未見,驚世駭俗的地步。
也正是因為有這個能力,裏世界才會猜測修道會會長也是超S級別的異變者,修道會內部才會在這樣高壓的鐵拳政策下團結一心。
從無所不知的面具那裏知道L并非他前男友後,宗瀾對L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體系完全崩塌。
崩塌後,原先刻意忽略的一切都演變成了疑點。
L就是修道會會長,這個結論并不難得出。
畢竟知道了L壓根就不是他的前男友後, L為了圓謊而編造出來的修道會會長一樣曾經說過“你和你前男友分手了嗎?”這樣的謊話, 自然很容易生疑。
當然, 徹底讓宗瀾得出最後結論的,還是降神祭壇上,那截從背後伸出來的手。那是L的手,L的觸感,手上卻戴着修道會會長的手套。
那懷疑如同絲絲縷縷的線,串在一起,穿針引線,最後得出結果。
“費盡心思欺騙我,你覺得有意思嗎?”
如果說宗瀾現在是什麽心情,那一定就是覺得很可笑了。
他真的不懂,L為什麽要這麽費盡心思地,像玩弄一個笨蛋一樣把他耍得團團轉:“把我蒙在鼓裏,就這麽好玩嗎?”
因為太過氣憤,黑暗裏,一雙黑色的眼睛悄無聲息地鍍上了熾熱的紅意,比世間最璀璨的紅寶石還要美麗耀眼。
L深深地凝視着這雙眼睛,忽然笑了:“親愛的,我可是救了你的命。再次見面,你竟然只想和我說這些嗎?”
見他竟然還是這樣漫不經心的态度,宗瀾怒氣值一下子又滿了。
獨屬于會長的卧室裏很暗,暗到了極致。
他看不見L在哪裏,但他卻能夠感應到。
生平第一次,宗瀾使出了全力,揪住這人的前襟,把人惡狠狠地往牆上掼去,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奇怪的是,對方并沒有任何要閃躲的意思,反而任由宗瀾動作。
即使處于憤怒狀态,宗瀾也沒有完全失去警惕心理。他在心裏為L不同尋常的舉動皺了皺眉,欺身而上。
“你為什麽要欺騙我?”他一字一句問道。
“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L終于不再用那種難聽的聲音說話,而是恢複了往常宗瀾最熟悉的聲線,懶洋洋地,仿佛他們讨論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宗瀾很确定自己不是個聲控,但L不知道怎麽做到的,他的聲線似乎天生就帶着一種足以叫人沉醉的魔力,好聽到不可思議。若是抵抗力稍微低一些的人,或許只是聽到這個聲音,就會不由自主地順着他話語裏的意思去做。
“我身上有你圖謀的東西。”很快,宗瀾就下了定論。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只是陳述:“為了得到這個東西,你不惜僞裝多個身份,也要制造環境停留在我的身邊。”
宗瀾并不是傻子,相反,他很聰明。
當他冷靜下來思考的時候,就連L也不得不為他的敏銳和結論側目。
“你之所以會選擇前男友的身份,是因為人類在失憶後,最容易對有感情牽絆的人産生好感,迅速建立起人際關系。”
這個道理就跟遇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要怎麽聊天最容易打開話題一樣,只需要表達贊美,或者從情感上進行切入。
“......你圖謀我的東西也很好理解。絕對不是污染輻射,或者說,污染輻射只是一個由頭。用一樣東西掩蓋自己想得到的另一樣東西,老手段了。”宗瀾的語氣篤定:“所以,是體//液。”
在察覺到面前氣息變化時,宗瀾就知道,他賭對了。
雖然得出結論,但宗瀾實在想不通,為什麽L會需要他的體//液。
他曾經聽說過,一些南美的巫術,巫毒教或者東南亞的邪術會使用到生辰八字以及人的血液,頭發,指甲......等一系列貼身物什,用來下咒或者咒殺,詛咒。
不排除L有這樣的心思,但宗瀾又覺得不太像。
畢竟自己已經和L做過好幾次交易,有幾次交易的過程中他整個人就像上了頭一樣迷迷糊糊,任人搓圓搓扁。要是L真的想要他的命,那也實在沒必要用這樣彎彎曲曲的手段。
那是什麽呢?
宗瀾覺得自己解決了一個迷霧,面前卻又再次多出一塊迷霧。而且這塊霧還絲毫不見減少,反倒越來越多。
“嗯,繼續。”
可是該死的,這個家夥仍舊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
明明做了這樣過分的事情,卻好像宗瀾在無理取鬧一樣。
不過沒有關系,很快,只需要再忍耐一下。
終于,宗瀾緩緩露出一個冷笑:“你以為你什麽都不說,我就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在他說這句話的剎那,眼睛裏流淌的紅色凝固了。
在凝固的時間裏,宗瀾猛然伸手去掀那條黑兜帽。
衆所周知,修道會會長即使露面,也穿着永遠看不清正臉,帶有足夠遮擋意味的黑兜帽。
從未有人見過他兜帽下的真容。
然後下一秒,宗瀾的手腕就被攥住了。
男人比他高半個頭,貼過來的時候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就比如現在。
低沉的聲音辨不出喜怒,慢條斯理,仿佛在醞釀一場風暴:“你在幹什麽?”
果然。
畢竟這個能力都是L幫忙升級的,宗瀾不信他沒有克制的辦法。
然而這正中宗瀾的下懷。他勾起嘴唇。
一向表現得格外駕輕就熟的L終于變了臉色。
宗瀾擡起了手,露出了自己藏在手下的東西,穩穩地按在了開關上。
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幾乎将這雙眼睛的時間放緩催動到了極致,甚至眼尾都開始淌出兩條淺淺的血痕,觸目驚心。
光,觸目的光。
先前的一切都不過是個幌子,這才是宗瀾真正的意圖。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真的要掀開兜帽,也沒有想過自己能成功,一切都不過是佯攻。
好在尊貴的修道會會長,仗着沒有人能夠近身,并沒有在兜帽裏再戴一張鐵面具的習慣。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當L反應過來并且将另一只手也攥住的時候,宗瀾已經看到了,即使只有一瞬間。
黑暗的房間裏再一次陷入沉寂。
只是這一回沉寂的氣氛格外奇怪。
在看到那張臉的剎那,宗瀾不可遏止地睜大了眼睛。
什麽怒火,什麽算計,什麽想法......全部飛到九霄雲外。
雖然面前這個人比他高,聲音也如同塞壬海妖般悅耳動聽。甚至就連兜帽下的那張臉也好看到不可思議,棱角分明,達到一種絕非人類能夠達到的,超越認知,近乎魔性的美麗。
可宗瀾還是認出了這張臉。
因為一個人絕對不會認錯自己的臉,不管再如何變化,骨相都是一致的。
他們在黑暗中對視着,誰也不肯挪開視線,眼神膠着沉默。
宗瀾感覺自己失去了一切言語能力。
那些怎麽也想不通的迷霧在此刻,盡數被撥開揭曉。
“你是誰?”他顫抖着聲音問道。
剛問出口,宗瀾就意識到,這是個愚蠢的問題。
為什麽L這麽了解他,對他了如指掌。為什麽他在想什麽,L都清楚。為什麽宗瀾怎麽樣也沒法從修道會裏摳出一毛錢。
他們的思維一致,目的一致,就連寄個玫瑰花過來,都該死的用了到付的手段,摳門都摳門到一起去了。
因為人就算因為成長環境和成長路線的不同,造就不同的性格,但他的本質永遠不會改變。
他也終于知道,為什麽L說:“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唯一對你好的人。”
誰還會比自己本身更親密呢?
就連欺騙自己,也做得這麽完美。
“這就是你從來不叫我名字的原因嗎?”
宗瀾自嘲地笑笑:“L,瀾,哈,我早該想到的。”
“自己騙自己,好玩嗎?”
那個溫馨的生日仿佛還在不久前。
當他問“你的生日是哪一天,我會給你還禮”的時候,男人摟着他,低聲說“你是第一個給我過生日的人”而不是“你會是第一個。”
一樁樁,一件件,一幕幕。
宗瀾想,他真的早該想到的。
他放開了攥着L領口的手。
如果說剛才還有怒火和失望,那現在,宗瀾只餘下深深的疲憊。
至今他也不知道L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有什麽目的,做這一切的動機,還有欺騙的原因和結果,也不想知道。
“就連我自己,也想殺了我自己。”
年輕的醫生笑了,眼尾紅色的血淚灼灼逼人:“那我做人也是夠失敗的,你說是不是?”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宗瀾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他的手猛然被人扯住了。
“砰——”
這一回,被掼到牆上的人成了他。
那具滾燙的,介于真實與虛幻之間的人緊緊貼了上來,毫不留情地擠進他的腿//間,肋骨隐隐作痛。
“你懂什麽?!”
L的冷笑如同困獸之鬥。
宗瀾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某位假冒的前男友似乎永遠都是一副讓人恨得牙癢癢的,游刃有餘的模樣,像一位随時可以誇誇其談的哲學家,身上散發着邪惡的氣息。就連失态也從未有過,更遑論事情脫離掌控。
可現在,他在嘶吼,在憤怒。與此同時,這也反應了他的無力。
“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将擁有怎樣荒誕,可笑,極盡諷刺的未來。”
男人掐住他的下巴,逼着他朝上擡頭。
現在沒有開燈,如果開了燈,宗瀾就能看到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睛。那雙眼睛也在流血,通紅,目眦欲裂。
于是宗瀾終于明白。
一位看似掌控全局,應付自如的獵人一旦淪為手無寸鐵,反被捕殺的獵物,該是什麽模樣。
黑暗中,有人帶着狠厲和瘋狂,狠狠地吻了上來。
用鮮血,用不舍,用自己的慘敗。
狼狽地像條落水的敗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