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界第二高峰
世界第二高峰
“你這孩子，樂傻了？連句場面話都不會說，剛剛應該感謝你們劉老師，多虧了她啊，帶你三年，把你培養成狀元了。唉，現在電話又打不進去了，劉老師肯定到處報喜呢！”竹林拍這大腿感嘆。
“我怎麽能是狀元呢？”竹青擁着涼被，呆愣愣坐在床上。
“不行，我得給你爺爺奶奶、家家婆婆、伯伯姑姑、舅舅姨媽……全部通知到。大喜事，大喜事，我們竹家祖墳冒青煙了。說到底還是我名字起得好，竹青、竹青，冒青煙的青！咱們姓竹的沒啥名人，搞得我自我介紹都不好舉例，現在有你了。等你以後成名成家，人家問‘您貴姓啊？’我就說竹青的竹，我是竹青她爹！”
“我怎麽能是狀元呢？”竹青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我考了第一，陳麒怎麽辦？”
“啊呀呀，不行，不行，我坐不住，其要去買幾挂鞭，明早放起來。啊呀呀，睡不着，睡不着，怎麽躺得平哦！我去買幾挂鞭！”竹林峰峰火火下樓，不一會兒樓下就響起了鞭炮聲。
樓梯間又想起咚咚咚的腳步聲、響亮的推門聲、興奮的叫喊聲：“幺兒，快點！老汪聽說你考了狀元，已經把炮放起來了！”
竹林看女兒呆愣愣抱着涼被，不敢去搶，生怕她沒穿好衣服。女大避父，竹林急得團團轉，推推她的肩膀，大喝一聲：“回魂！”
“爸，我們班其他人成績怎麽樣？”
“啊？哪個？啥成績？”竹林現在腦子只有“狀元”兩個字滾動播放。
竹青蹦下床，“算了，我自己打電話查。”
竹林樂呵呵問：“外頭放炮呢，你不去看啊？”
“不去，家裏也能聽見。話說回來，汪大爺怎麽知道我考狀元了。”
“我啷個曉得！啊呀呀，大好事還怕人曉得嗦~”竹林笑歪了嘴，興高采烈出去放鞭炮。
竹青沒找到陳麒的學號、身份證號，只能給劉老師打電話，可劉老師電話占線。四川高考查分從晚上十點開始，正是線路最忙的時候。
小靈通突然響了起來，是湯嘉岷。
湯嘉岷！
竹青立刻接起電話：“喂，你怎麽沒睡啊？”
電話裏，湯嘉岷的聲音磁性又溫柔：“你也沒睡啊。兩家院子就隔一堵牆，我都聽到放鞭炮的聲音啦。”
竹青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沒有，恭喜你，狀元！”湯嘉岷走到窗邊，看着家屬院裏陸陸續續亮起的燈光，許多人都被鞭炮聲吵醒，隔着窗子吼兩聲，竹青爸爸在樓下大聲回複：“我家幺兒考了狀元！”
來來回回大聲喊，整個家屬院，就差挖洞通知耗子了。
“哪裏，哪裏，和你沒法比，保送的含金量更高。”竹青不能明言，這份榮譽并不名譽，它本該屬于陳麒。
“瞎說~外公高興得很，一中連着好幾年沒得到狀元了。縣裏想建設北邊，二中得天獨厚，撥款多，學生成績也好。外公聽說今年文理科狀元都在一中，興奮得直說文風回歸，對着報喜的老師誇了又誇。”
竹青聽明白了，笑道：“你帶了個好頭，湯校長厲害！”
“哈哈哈……”湯嘉岷想起外公得意的模樣，心裏也很高興。
竹青興奮的握着小靈通，不敢相信自己這時候就能和湯嘉岷親切交流，原來被人矚目是這樣的感覺嗎？如果上輩子自己也能考狀元，是不是能早點走進湯嘉岷的世界。
“謝謝你，你是第一個恭喜我的人。”竹青忍不住為他賦予“第一”的獨特含義。
湯嘉岷的聲音經過電磁波傳輸，聽得耳朵沙沙得癢，“為你驕傲，小狀元。”
挂斷電話之後，立刻又進來一個電話，劉老師在電話裏喊：“一中要放煙花！校長批了五百塊錢！已經拉到樓頂了！出來看啊！”
喊完立刻挂電話，都沒給竹青感謝的機會。
竹青披上外套，走到宿舍樓頂，朵朵煙花在夜空中綻放。
嘭！嘭！嘭！
有些鄰居也起來了，碰到竹青一個勁兒“恭喜”“厲害”“争氣”，樓上說“你媽能閉眼了”，樓下說“咱們水廠家屬樓風水好”，對門最機靈，預約竹青的舊課本、舊筆記，“都是自己人！”
竹林興頭到半夜一點，才戀戀不舍回家，“我就是太體貼人，該把老周喊起來的，沒放個3000響，弱了氣勢！”
賣鞭炮的周伯伯會感激你的體貼。竹青心裏如此腹诽，眼皮打架，沾枕頭就着，意識消失前的最後念頭是：陳麒考了第幾名？
第二天清早，竹青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進出的聲音，摸到小靈通一看，才過六點。
隔着門板聽了一會兒，是家屬院的鄰居來串門，恭喜竹家出了個狀元，光宗耀祖不說，連他們家屬院都跟着榮耀。別的暫且不提，只說家屬院的房子出租肯定比外頭好租，說不定還能漲漲價格，這可是出了狀元的家屬院，出狀元的風水，有讀書的種子。
竹青換好衣服梳好頭，才壯着膽子拉開門——嗬，好家夥，恨不能撤回。
滿滿當當全是人，沙發上、凳子上都坐不下了，好些幹脆直接站着，好！多！人！啊！
大門打開，門口還有身影攢動，竹林高興的見牙不見眼，一會兒張羅茶水，一會兒招呼嗑瓜子。
話說瓜子又是哪兒來的啊？逢年過節才會買瓜子的啊！
饒是竹青十年職場歷練，也險些陷入人民群衆的汪洋大海，陪着笑臉團團轉回禮，借口洗漱才脫身。
竹林看着女兒進度有度，摸摸濕潤的眼角，啊呀呀，女兒長大了！
竹林也擠進洗漱間，小聲道：“你要是不喜歡，就去學校找老師，今天不是要填志願嗎？”
“爸，原來你沒高興傻啊。”
“胡說八道，你爸還不知道你！填志願是大事，爸不懂，都聽你的，學啥都行。你們劉老師帶了好多屆，最懂行。咱們一條街上住着的，她不會坑你。回頭我把謝師宴張羅起來，好好謝謝人家。”
“謝師宴劉媽會參加不？以往我聽說她不愛去謝師宴……”
“今年這麽好的成績，怎麽能不辦！辦完謝師宴，我還要辦個家宴，請你爺爺奶奶、家家婆婆、伯伯姑姑、舅舅姨媽……”
“別數了，別數了。”
“小孩子家家不懂，對樓的汪家，兒子上個破二本還辦了宴席，我随了兩百塊錢。我得把錢收回來，就在院子裏擺。”竹林笑眯眯想，自家可是狀元，回禮至少加一百，三百塊一家，家屬院他就能收小一萬的禮金。
的确管不了，竹青洗漱幹淨，從叔叔阿姨的包圍圈中艱難突圍，到了一中校門口，又陷入了尴尬的海洋。
大門上懸挂着兩條橫幅“恭喜我校竹青同學成為2009級高考理科狀元”“恭喜我校陳孟夏同學成為2009級高考文科狀元”。
大門兩邊的牆上，左邊是她捧着不知啥證書的單人照，右邊室陳孟夏捧着獎杯比耶的單人照，正門口紅地毯一直鋪到馬路邊，高音喇叭立體環繞播放“恭喜我校竹青同學成為2009級高考理科狀元、恭喜我校陳孟夏同學成為2009級高考文科狀元”，背景音是《好日子》。
今天但凡有一個不知道一中包攬2009級文理科縣狀元，都是校長的失職！
要死，腳趾已經扣出三室一廳了。
隐約還聽到一陣鑼鼓聲，側頭一看，腰鼓隊過來了。穿紅戴綠的大娘大媽，大鼓開道、響鑼定音、腰鼓緊随其後，還有拿镲的、拿缽的……
竹青低頭往校門沖，要死了，要死了！
猛得被眼前黑影擋路，擡頭，是陳麒。
興奮又尴尬的情緒瞬間落下來，像在高溫炭火裏燒紅的鐵刀，猛地紮進冰水裏。
“陳，陳麒，你成績怎麽樣？”竹青有些結巴。
陳麒還是一貫的陽光開朗，“沒你考得好，狀元！區區不才，在下落後你一名，古代還能稱一聲榜眼，現在嘛~啧啧，第二名無人問津呢！人人都知道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瑪峰，誰是倒第二呢？”
“喬戈裏峰。”
“啥？”
“世界第二高的山峰是喬戈裏峰。”
陳麒撓頭，“不是，這你都知道，考試也不考啊！哦哦，明白了，你昨晚上連夜查的，就為了今天安慰我！”
不是，是上輩子查的，世界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瑪峰，世界第二高的是喬戈裏峰，世界第三高的是幹城章嘉峰。這些知識還沒有成為段子，它曾經安慰也是高考理科第二的竹青，告訴她，你已經足夠好，會有人記住第二名。
來不及多說兩句，人群又喧鬧起來，文科狀元陳孟夏來了。
陳孟夏，一個帶着圓框眼睛的馬尾姑娘，皮膚白皙、身形高挑、氣質溫柔，符合人們對文科生的刻板印象。
“來來，文理狀元站到一起，拍張照，拍張照。”一位眼熟的老師舉着胸前的照相機招呼着。
兩人被推到校門口站好，趁着老師調試相機的功夫，竹青友好一笑：“陳孟夏，恭喜你。”
竹青聽說過陳孟夏，她的作文上過很多報刊雜志，經常作為範文被語文老師印給大家參考。名字也很有意思，她爸爸姓陳，媽媽姓孟，是夏天出生的。對于名字過于普通的竹青而言，陳孟夏的名字符合花季少女對小說女主的所有幻想。
“恭喜你，竹青。”陳孟夏也聽說過她，兩個人同一年級，每次分列光榮榜前列。
“來，來，看鏡頭！”老師的喜氣都要溢出來了，“看鏡頭啊，今年狀元都是女同學，争氣！争氣啊！”
咔嚓一聲，兩個姑娘對着鏡頭微笑，這張照片，以後會放在榮譽欄裏，激勵以後不知多少屆學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