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擒賊先擒王
擒賊先擒王
“咚!咚!咚!”
鐵甲整齊劃一的撞擊聲遠遠傳來,人群中虞琇朝她點點頭,羅儀卿瞬間松了一口氣。
厚厚的白色口罩都擋不住吳小乙跟伍長說小話:
“原來虞将軍調到皇城司也不是什麽好差事,下去查案還要扮成女人,不如留在咱們虎贲軍,兄弟們喝酒吃肉多痛快!”
“閉嘴。”潘伍長比年輕活潑的吳小乙更有定力,面不改色:“虞大哥說見到他就當不認識,你小子可別在人前說走了嘴。”
“知道知道,虞将軍真不愧是軍中的玉面羅剎,扮成女人也這般好看。”
伍長虎目微眯,呵斥道:“小乙,知道上一個膽敢調戲虞将軍的人怎麽樣了?被他暴打一頓後扔進茅坑關了三天,出來的時候滿嘴便溺。你小子嘴上要是沒個把門的,可得知道輕重啊!”
虞琇和徐典是老相識,聽說有人為難郎中們,當即調來三十鐵甲騎兵支援。
果然,肅穆威嚴的軍隊讓熱油鍋似的民情一下子冷靜下來,有些膽小怕事的人一看軍隊來者不善,趕緊扯過家人溜了。
“走了走了,張老頭,牛家媳婦,你們哭也沒有用,快讓郎中們把你家裏人擡出去吧。”
有人附和道:“是哇,免得染了病禍害全城人。”
奇怪,為首幾個鬧事者竟然主動勸苦主聽從火葬的安排?
幾句話就将現場一邊倒譴責儀卿的言論變成五五開,畢竟染了瘟疫的屍體與正常死亡不同,明哲保身者生怕這些死屍牽連自家,也開始附和。
羅儀卿又順勢許諾,凡是家中有人染病死亡,火葬者每人發放3兩喪葬費。民衆的憤怒情緒被安撫下去,儀卿趕緊帶人把屍體拉出城焚燒。
轉過無人的小巷,虞琇掏出五十兩銀子,分發給帶頭挑事的幾個人。
原來,這些人拿了山彩的二兩銀子,在人群中挑撥民衆對火葬的抵抗情緒,而虞琇則給的更多,他們自然改了口。
“師妹你看,這個方子以老師給的清熱解毒湯為底方,對于以出血少尿為主症的病人,增加丹皮、丹參涼血止血;高熱為主症的病人,增加板藍根、大黃、黃連清熱;腹瀉嘔吐的病人,增加蒙脫石、石榴皮澀腸止瀉。”
兩人商議好大致的藥方後,羅儀卿極力要求包攬熬藥的工作,悄悄将從系統裏兌換的解熱鎮痛抗炎藥、止血藥、止瀉藥等西藥加到藥湯裏。
一大鍋熬煮好的湯藥被分發到各家各戶,一天下來,十幾個人都忙到後半夜。
儀卿打起精神,敲開明玄的房門,明玄和明心兩人累得攤在床上,看見儀卿也懶待動彈。
“哈~~”
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哈欠,明玄半閉着眼迷瞪:“師妹,快回去睡覺吧。”
儀卿也累了,只是今日的亂象讓她不得不焦慮,她掐一把明玄和明心肋下的癢癢肉,兩人被迫清醒過來。
“師姐們,喬秀姐姐拿錢收買了此次帶頭鬧事的人,他們說是縣令給錢,讓他們反對火葬。咱們忙亂了一整天,那縣令山彩不僅稱病不出,反而還拖後腿,這樣下去就算咱們累死累活也是白費功夫。”
“你想怎麽辦?”
“這等不知民間疾苦的狗官,留他何用?不如——”
明玄和明心大驚失色:“師妹,殺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就算老師是大長公主,恐怕也保不了你!”
儀卿無奈,怎麽師姐們會第一時間想到這個:“誰說要殺他?”
她還是從今日之事得到的靈感:“今天騎兵一到,就立即解了咱們的危局,咱們要想對抗縣令,還得借助武力。
我問過喬秀姐姐,她說東宮的陳詹事品級比縣令高,事急從權,由陳詹事出面接管縣令之責并不違背朝廷法度。咱們為何不接管縣衙,軟禁縣令?”
明心道:“師妹說的話有理,就昨日統計的患病人數來看,城中十之三四的百姓都染上了瘟疫,縣令再這樣屍位素餐,只怕剩下的人也難保,可是陳詹事會同意嗎?”
“不管成與不成,總要試一試。”明玄掀開被子,讓出竹床一側給儀卿躺下,“師妹,就在這兒睡吧。”
儀卿也是困倦到了極點,連走幾步路的力氣也無,幹脆直接睡在明玄身邊。
襄川寓所。
陳詹事好不容易等到虞琇抽出時間與他會面,急忙說道:“虞将軍,皇上病重,朝政被貴妃和淳王把持,皇城司也被淳王摻了沙子,劉正骧壓制不住他們,太子命你速速回京主持大局。”
聽完最近的京師消息,虞琇冷靜分析:“局勢遠遠沒有壞到需我回去的地步,西山大營的八萬軍隊還在太子手中,淳王翻不出天。”
“朝政雲谲波詭,誰又能知道淳王會與南疆遺民合流,故意傳播瘟疫呢?他今日能幹出這等不顧百姓死活的下作事,明日會不會插手軍權?回去吧虞将軍,太子也好有個幫手。”
想到一直信賴自己的小女醫,虞琇頭疼,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她。
“好吧,你留下主持襄川大局,萬萬不能讓山彩占據上風。”
回到城隍廟,虞琇本想跟儀卿道別,奈何卻看見她在明玄和明心中間睡得香甜,頭枕在明心胳膊上,左手搭在明玄腰間,右手被明心抱住,兩只胳臂都露在被外。
城隍廟久無人居,五月的天氣依舊潮濕,他輕輕替她蓋好薄被,目光下移,在儀卿安恬的睡顏停留良久,留下一張字條就匆匆離去。
太清宮。
鹿鳴山的風景清幽如常,只是平靜的生活被打破。
原本三三兩兩女冠們或吟誦道法、或林下打坐、或彈琴鬥花的閑适生活業已遠去,即使此時已是深夜,仍舊燈火通明。
明空手持計簿,連夜将繁雜的賬目算得清清爽爽。
她揉揉酸脹的眼眶,庭院中明月高懸,明淨帶領衆人衆人借着月光忙忙碌碌,或蒸餾烈酒、或縫制口罩、或炮制草藥。
“明淨師姐,将這些東西和草藥都裝車吧,明日一早就送去襄川。各位大嫂嬸嬸們都辛苦了。”
沈醫官的妻子許翠兒咬斷線頭,爽朗一笑:“師父們放心,這些活計我們随手就能幹,算不得辛苦。”
明空莞爾,但一顆心還是牽挂着山下的師妹們,從信中來看,這次瘟疫形勢非常嚴峻。
太乙救苦天尊神像前,一襲清癯的身影跪伏在地,喃喃誦經,虔誠将三根線香供奉,青煙直上,将她的祈求說與神明。
有虞琇的囑托,翌日陳詹事果然爽快同意儀卿的請求,命徐典率五十輕騎占領縣衙,和儀卿明玄等人接管三班六房。城門上的數百騎兵和眼前的長刀彎弓,瞬間讓山彩等人冷靜下來,只得交出令印。
眼下,襄川城首要的是控制瘟疫的蔓延,陳詹事不懂醫道,便将縣令之印交給明玄和儀卿使用。
因此今日,無論是将染病而死的屍體搬運出城火葬,還是把瘟疫患者集中到城隍廟治療,都極為順利。
“姐姐!”
儀卿興奮地想要告訴“喬秀”這個好消息,卻不見她的蹤跡,打開門,裏面空空蕩蕩,只在桌上找到一張字條,上寫——
“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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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清輝殿本是太子讀書理政的所在,此刻卻一個伺候的內監也無,寂靜得可以聽見幽幽回聲。
燭影幢幢,雲母屏風光華流轉,闊朗的紫檀雲紋長案前,太子與虞琇相對而立。
“依你所言,淳王是故意讓山彩放出喚娘蠱,使得襄川瘟疫?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太子李琮神情平靜,指腹摩挲裝着熱茶的鎏金纏枝蓮花盞。
“如臣所料不錯,淳王這是聲東擊西之計。他故意将襄川城攪亂,引發瘟疫,其實目的不在襄川,而在京城,在兵權。
殿下想想,若淳王真的想引起襄川瘟疫,襄川令山彩為什麽反其道而從之,關閉襄川城門,不讓患病百姓出城呢?
這明明更像是一場——試驗。”
跟來歷古怪的未婚妻待久了,虞琇也學會幾個儀卿常說的新詞。
“試驗?”
“試而驗之。一來,淳王對喚娘蠱并不信任,需要讓山彩先在襄川試着傳播瘟疫,看看是否有效。
二來,山彩也在試探淳王。要知道他山彩身為縣令,替天子牧守一方百姓,子民有疾,不僅不及時救治,反而幹出抛棄患病百姓的混賬事。此事傳到朝廷,抄家罷官的罪名就免不了。
所以山彩是在試探,淳王到底有沒有實權替他遮掩這條罪過。若是淳王在朝廷勢大,保下了他,他才會真正與淳王合作,交出喚娘蠱。”
太子鳳眸微眯,捏緊手中的蓮花盞:“雙方各有算計,誰能體會百姓之苦?小琇,你從襄川來,那裏的瘟疫情況如何?”
“瘟疫雖然危險,但還局勢不算壞,那兒有個女醫,帶着太清宮的女冠和醫官們救治病人。有她在,相信襄川無礙,瘟疫很快就會得到控制。”
虞琇想起襄川的那人,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太子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兩人是自幼的玩伴,他還從沒見過虞琇提起誰時,露出過這樣溫柔的神色。
“小琇啊,什麽時候把‘她’帶回來給我們看看。”
猝不及防被太子點破心事,虞琇面皮被燭火映得通紅,清輝殿裏整肅的氣氛輕松了一瞬。
“我所擔心的是,淳王與山彩合流後,會派細作在西山大營投放喚娘蠱,若瘟疫傳給西山大營的兵士,殿下手中軍權不穩,恐怕才是他們起事的時機。”
李琮皺眉:“孤已經命人加緊西山大營的管控,就怕防不勝防。”
“瘟疫雖險,殿下也不必過于憂慮。太清宮的郎中們日日接觸病人,但一直佩戴口罩、保持手口清潔,十數日沒有一人染病。”
虞琇将儀卿和明玄等人采取的措施一一道來,太子頻頻點頭,準備令西山大營也按照此法防備。
“殿下,臣以為應當主動出手,毀掉山彩手中的喚娘蠱,繼而派大軍圍住襄川,不讓疫病蔓延至九州。臣自請速返襄川,找出喚娘蠱。”
李琮搖頭,眉目間露出一絲疲倦:“這些日子你不在,正骧壓不住朝中官員,鬧出不少事端,還是替孤解決完這些事再走吧。”
殿外,太子的貼身內監賀朝貴壓低聲音。
“急報,穆國公靳端昨日被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