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回:畫廊裏牡丹花示警,病榻上帚兒……

第23章 第二十三回:畫廊裏牡丹花示警,病榻上帚兒……

第二十三回:畫廊裏牡丹花示警, 病榻上帚兒述冤屈

鵝毛大雪,魏紫和如意一前一後走在十裏畫廊,這裏沒有積雪, 好走路。

被剪刀捅的腸穿肚爛,居然這麽快就醒了!

這個帚兒怕不是銅皮鐵骨做的吧……

如意跟在魏紫後面正思忖着,魏紫放緩了腳步, 和她肩并肩的走路, 問道:“你捅了人,害怕嗎?”

如意說道:“她一個當賊的都不怕,我怕什麽。”

若是以前的如意,斷不會如此生硬的回答魏紫的問題——魏紫是東府的一等大丫鬟。

但現在的如意遭遇了重創,累了, 倦了, 沒有心情和人虛客套,再說東西兩府早就分了房,她的月錢是頤園官中上發的, 東府的丫鬟又管不着她。

魏紫打量着她,說道:“我們東府的周夫人, 已經知道今年中秋節時, 鵝姐夫挑唆來壽家的, 在兩個侯爺面前捅破她陪房周富貴貪墨官中錢財、買黑心棉被的事情了。”

一聽這話,如意就知道魏紫已經把她的底細摸的賊清楚,連和鵝姐一家的關系都明白的很。

這事, 紙包不住火, 早晚會知道的。

如意說道:“謝謝魏紫姐姐,我會提醒鵝姐他們的。黑心棉被那事若不及時捅破了,還不知會死多少人, 鵝姨他們一家行得正,坐得直,愛尖刺就讓小人尖刺去,想必周夫人一定明察秋毫,不會包庇小人,反而讓善良的人蒙冤受屈,對不對?”

再說了,這事其實是我的主意。

魏紫笑了,“哎喲喲,你這張嘴,難怪王嬷嬷都誇你好口齒。”

如意也笑道:“占了理才好說話,若不占理,再好的口齒也不能颠倒黑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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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如意敢在魏紫面前說實話,也是有原因的,因同樣來自東府的紅霞跟她講過東府的“楚河漢界”,原配和繼室的矛盾。

東府先侯夫人王氏,嘉善大長公主的女兒,生了嫡長子張宗說和嫡長女張德華,王夫人生前最喜歡牡丹,所以伺候她的丫鬟都是以牡丹的種類命名。

什麽魏紫、姚黃、趙粉、豆綠、胡紅、白玉等等。

現在給如意帶路的魏紫,以前就是王夫人的小丫鬟。

所以紅霞說,“東府所有的牡丹,都姓王”。

那時候,東府正院裏幾乎全是牡丹花。

後來,王夫人去逝,慶雲侯府的小姐周氏嫁進東府,成了新的侯夫人,周夫人看到滿院子的牡丹,心裏膈應,就下令把牡丹花都拔了,種上別的花。

那時候,周太皇太後還沒有死,張皇後在宮裏,要看這個太婆婆的臉色,所以東府上下,都得捧着周夫人啊。

但王夫人畢竟生了一對兒女,且娘家也強大,牡丹最後沒有拔掉,東府侯爺用了個折中的法子,命人把牡丹移植到其他地方。

牡丹嬌貴,移植之後,死了一大半!

因此,王夫人的舊人們對周夫人多有不滿。

這其中就包括魏紫,以及王夫人的陪房媳婦子兼大少爺的奶娘王嬷嬷,她們都屬于王夫人的“舊部”。

等将來大少爺張宗說繼承了東府爵位,她們這些“舊部”肯定把在正院重新種上牡丹花。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魏紫提醒如意,說周夫人已經知道是鵝姐夫在背後”拱火“,也是有私心的,都樂意看到周夫人不高興嘛。

魏紫說道:“周夫人把周富貴安排到外頭,去打理她的陪嫁鋪子去了。周富貴在我們東府當買辦的時候,手腳就不幹淨,他采買的那些胭脂頭油,都是下等貨,粉抹不勻,頭油膩在頭發上都結塊了,天知道他貪了多少。”

甭管人有沒有私心,現在大家的立場是一致的。

如意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說道:“周富貴丢了東府的肥差,保不齊心裏怎麽記恨鵝伯伯呢,防着點沒錯,我會提醒他的。”

說着話,就到了大廚房後面的一排房子,這裏平日是當做庫房的,帚兒就關在裏頭。

進了屋,這裏居然是個地坑暖房!房頂鋪着透明的琉璃明瓦,日光傾斜而下,房屋地基下燒着地炕,上面的泥土終年不冰,裏頭種着黃瓜,韭菜等新鮮的蔬菜和水果。

反正都是主子們的份例,不是如意這種三等丫鬟能吃的上的。

暖房裏有一張床,帚兒躺在上面,旁邊還有一把椅子,王嬷嬷坐在上頭。

如意叉手行禮,王嬷嬷指着如意,對着帚兒說道:“看到她,你還想抵賴不成?”

由于失血過多,帚兒面白如紙,連嘴唇都是白的,說道:

“我沒有抵賴,米芾的畫,本來就是你們張家巧取豪奪得來的,這種不義之財,今天是張家,明天是李家,誰都不是正經主人,是我行事魯莽,聽說你要找薛四姑打聽蟬媽媽的父母,薛四姑會戳破我的身世謊言,我一心急,就當晚出手,出了纰漏,本想在你油茶裏做手腳,要你睡到天亮,可是你不喝,半夜被你撞破了好事,我命該絕,要殺要剮,随你的便。”

說完,帚兒緩緩轉頭,看向如意,說道:“你是個好人,可惜卻身在這個污濁之地,守着一堆賊贓,卻渾然不知。”

如意覺得好笑,“別人都是髒的,就你幹淨是吧?”

帚兒說道:“我縱火嫁禍與你,手不幹淨,但我心是幹淨的。”

壓抑已久的怒氣噴湧而出,如意大聲道:“幹淨到明知我無辜,還要燒房子嫁禍,甚至要殺了我?”

帚兒說道:“殺你,的确是我錯了,但老天立刻懲罰了我,要我撞到你的剪刀上,我們兩個扯平了,我不欠你的。”

“你——強詞奪理!”如意被氣的夠嗆,“你何止殺我一人,你差點毀了我全家!我娘就我一個女兒,我若死了,你要她一個寡婦怎麽活?”

“關我屁事,我又不認識你娘。”帚兒閉上眼睛,“你恨我,就殺了我,我償命便是了,到了陰曹地府,我絕對不會怨你的。”

“你——”如意氣的說不出話來。怎麽害人害的這麽理直氣壯呢?

王嬷嬷說道:“招出同黨,饒你不死。”

帚兒居然笑了,“真是賊喊捉賊,米芾的畫,本就是我們家的,你們張家巧取豪奪搶了去,我從你們賊贓窩子裏拿走自己的東西,你們還有臉問我的同黨是誰。”

“好不要臉的女賊!”王嬷嬷指着帚兒罵道:“強詞奪理,我們老祖宗喜歡米芾的山水畫,東西兩府這些年一直重金求購,孝敬老祖宗,好容易收藏了二十副,挂在承恩閣裏頭欣賞,紅口白牙的,你張口賊贓,閉口污穢,白的說成黑的!”

那帚兒猛地睜開眼睛,居然捂着早上剛剛縫好的肚皮坐起來了!

帚兒胸膛劇烈起伏着,說道:“這二十副山水畫,有一副是我們家的,我家在吉慶街有個祖傳的古董鋪子,叫錢記古董鋪……“

古董行不賺窮人的錢,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但哪有那麽多古董啊,基本都是做舊的假古董,錢記古董行傳到帚兒父親手裏,他不善經營,鋪子已經是半死不活了。

但,能在這個行業裏混這麽多年,家底還是有的,錢家的鎮店之寶,就是一副米芾的山水畫。

給多少錢都不賣,因為只要有這幅畫在,錢家的生意至少還能養家糊口,只要有碗飯吃,誰會幹殺雞取卵的事情呢。

直到為了修頤園,張家要拆遷整條吉慶街,這個街道的鋪子都要挪窩。

帚兒的父親嫌張家的賠償少,不同意搬。

張家管事去古董鋪游說,還被趕出來了。

此後第三天,一個落魄公子模樣的人去了錢記古董鋪,拿出一張圖軸,說是米芾的真跡,因家道中落,不得不拿出來變賣,先是去了當鋪典當,但是當鋪的人眼拙,不認識真跡,只當逼真的仿品收,出價二兩。

落魄公子一氣之下,帶着畫跑了,打聽到錢記古董鋪是多年的老字號,有口皆碑,就帶着畫來到這裏。

帚兒的爹雖然做生意的本事不行,但是鑒別字畫、尤其是米芾的字畫是在行的——自家就挂着真跡嘛。

經過帚兒的爹的鑒定,這幅畫是真的,開價五百兩。

市面上,米芾的畫要買到上千,帚兒的爹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銀子,他也就是試試看。

落魄公子居然同意了,說,你是個好人,不像當鋪的人為了壓價,哄我說是贗品,我拿去給別的古董行人看,說不定還會使出同樣的手段,我連五百兩都拿不到呢。

立了契約,銀子和畫當場交割。

但,僅僅到了下午,落魄公子就反悔了,他拿着一把刀,先是紮自己的大腿,然後割自己的手腕,說祖傳的寶貝他舍不得買,愧對祖宗,非要退錢退貨。

血濺了一地,帚兒的爹怕出人命,就當場收了銀子,撕了契約,把畫還給了落魄公子。

但第二天,落魄公子就去衙門擊鼓鳴冤,說錢記古董鋪以假亂真,用假畫換了他家祖傳的真跡!

錢記古董行被貼了封條查封,帚兒的爹被帶到衙門,打了五十板子,只剩下半條命,依然咬牙不肯招供。

落魄公子只得撤了狀紙,帚兒的爹拖着殘軀回到家,撕開封條,進了鋪子,然後,他發現鎮店之寶米芾的山水畫不知何時被調包了,自家的真畫成了假畫!

帚兒的爹氣的當場棒瘡發作,死了。

帚兒一個孤女,最後拿到的拆遷賠償還不到當初開價的十分之一,葬了爹之後,就徹底消失在京城。

錢記古董鋪的悲劇發生後,吉慶街其餘堅持不肯簽訂拆遷契約的商鋪、民宅等等,紛紛争搶着簽約,拿了賠償銀子走了,整條街的拆遷進行的非常順利,一個月就遷完了。

但帚兒并沒有真的消失,她知道這明顯是一個張家為了拆遷設的死局!

張家東西兩府這些年一直收藏米芾山水畫在古董行裏人盡皆知。張家人也曾派管事尋訪到此,重金求賣,只是依然被帚兒的爹拒絕了。

家裏的畫一定就在張家!

她在父親靈前發誓,一定會找回祖傳的鎮店之寶,米芾山水畫。

她一直暗中盯着張家,得知張家的家生子因痘疫死的死,留疤的留疤,不夠用了,要從外頭買來模樣齊整,家世清白,身體健康的女孩子當丫鬟,

她給自己僞造了朝陽門三裏屯佃農的戶貼——古董行出身的擅長做贗品。

帚兒主動找上了經常在東西兩府走動的官牙薛四姑,說,今年大旱,莊稼歉收,家裏交不上田租,沒得看着老子娘餓死的道理,家裏人舍不得賣她,她就自賣自身,給全家一條活路。

薛四姑見她身體模樣都符合張家的要求,且家世清白,就立下賣身契,要她畫押。

這便是帚兒的來歷了。

帚兒敘述完冤屈,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床上。

王嬷嬷試探了帚兒的鼻息,“還有氣,把大夫叫來,務必保住她的性命。”

如意此時已經聽的目瞪口呆,從出生到現在,她生長都在四泉巷,所聽所聞,無非就是張家大小主子和張家上千家奴。

猶如井底之蛙,蛙們覺得這個井就是全世界,并不了解外頭的天地。

帚兒的控訴,如意聽着,覺得比戲文上曲折,她喃喃道:“她說的,比戲臺上唱的還動聽,究竟是她在說謊,還是——”

“沒有什麽還是!”王嬷嬷立刻打斷了如意的話,說道:“什麽栽贓嫁禍查封店鋪壓價拆遷,沒有的事,東西兩府為了拆吉慶街,兩府一共拿出了十幾萬兩雪花銀!每家每戶都按照市價給足了銀子,立了賣房賣地的契約,這些契約都在賬房裏收着,白紙黑字,豈是這個帚兒紅口白牙就能颠倒的?”

“為了這十幾萬兩銀子的拆遷銀子,兩府錢庫把家底都掏出來了,孝敬老祖宗,你們別信這個帚兒的鬼話。”

如意心想:好像是這麽個理兒,帚兒在說謊,從認識到現在,她嘴裏沒一句真話。

王嬷嬷叮囑道:”今天的事,你們誰也不能說出去,若聽到半點風聲,皮都不打破了你的。”

如意應下,告了退。

現在蔬菜暖房裏只有一個昏迷的帚兒,王嬷嬷對魏紫說道:“你去打聽一下,負責拆遷錢記古董鋪的管事是誰。”

魏紫心領神會,說道:“如果是周夫人那邊的人——”

“這些年沒白調教你。”王嬷嬷點點頭,“如果是,我就去告訴侯爺。”

魏紫趕緊去辦事。

王嬷嬷看着魏紫離去的背影,眼神露出一絲輕蔑,“周夫人,我若不剪掉你幾根臂膀,就對不起那些被你連根拔起牡丹花。”

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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