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頭青 鐵面閻王雄風不減
第25章 白頭青 鐵面閻王雄風不減
玉顏考慮到今天進宮的任務和功能, 就沒有特別的打扮自己。
既是‘病愈’,就要做個病愈的樣子出來。
選的是很明淨的淺藍色旗裝,寥寥繡着幾叢修竹, 勾勒她纖細的身段。
也沒有穿特別恨天高的花盆底。那種标準的花盆底太難走路了,正常的宮妃福晉們沒事兒穿穿可以。
她這剛剛‘病愈’的人就不要穿了。
這時節也不能穿小靴子,怕是要捂出問題來。
幸而滿洲女子也不至于那麽嚴苛,有比标準恨天高矮上許多, 但又不似漢人家姑娘繡鞋那麽單薄的花盆底給她穿着。
前後都有支撐, 就像個船似的, 行走還挺方便的,也不怕摔着。
玉顏選的同樣是一雙淺色系的。
她這一身淺藍色的旗裝, 倒是意外的和胤禛身上的布衣很搭,很像情侶裝。
胤禛在心裏咂摸着情侶兩個字, 十分遺憾地想,可惜他們要先分開了, 他得去給皇父請安,就不能陪着福晉去娘娘宮中了。
在宮裏人多嘴雜,盯着的人也多, 胤禛不能與玉顏說什麽, 兩個人簡單的點頭致意,就各自分開辦事去了。
玉顏想起胤禛先前在馬車裏與她說的那些話,心想, 這位爺今兒個是鐵了心要拉太子下馬了。
知道胤禛要來, 太子沒走, 兄弟們都沒走。
太子是為了看看胤禛的笑話,他知道胤禛為了種地傷了病了,就是想親眼看看老四究竟有多狼狽。
其他的兄弟們有的是留下來看笑話, 有的是留下來看熱鬧,一個拉扯一個的,竟一個個的都沒走了。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盡管之前有胤祥的話做心理準備,但康熙瞧見胤禛的時候還是在心裏吓了一跳。
老四這大半個月可真是辛苦了啊。都曬成這樣了。這可不容易。
康熙年輕的時候,親農禮都是親身上陣的。結結實實的幹活幹滿三天,以示大清天子對農事的看重。
後來上了年紀,就只幹一天。
但是這一天也是踏踏實實幹下來的。
這務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小時候為了以後能夠當好天子,不被大臣糊弄,從幾歲就開始刻苦讀書,天不亮就起來,夜裏常常都是兩三點才睡覺。
就這麽披星戴月的讀書,他就常常想,讀書可比種地辛苦多了。
後來經過許多事,又長大了成熟了,康熙就知道了,他也改變了想法,讀書辛苦,種地也辛苦。
正因為他知道這份辛苦,就知道老四幹了大半個月究竟經歷了什麽。
康熙心裏頭就不免很是感動。老四這麽辛苦勤奮的種地,凡事親力親為,不都是為了讓他吃上南邊稻種結出來的米實麽。
胤禛一看,自個兒還沒發力呢,皇父就這麽感動,連眼睛都紅了,那他可不得再添一把火。
康熙叫胤禛坐下說話,認真端詳着自己的這個兒子。
康熙說:“既病了,過後就不要這般辛勞了。這也不是一兩日就能成的事。朕知道你的孝心,許你慢慢來。”
要說再見到老四,康熙還是挺高興的。
雖然老四黑了點瘦了點傷了點,但是那沉穩持重的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看見老四這樣定心,康熙覺得心裏也安心了。
畢竟這裏的兒子們,有一個算一個,好像都沒有老四這樣超越年齡的沉穩,能沉得下心來的,還是少。
胤禛忙起身行禮,先給康熙謝恩,然後跪在那兒誠懇道:“汗阿瑪,為汗阿瑪耕種出稻種,是兒臣宏願。萬不可半途而廢。汗阿瑪疼愛兒臣的心,兒臣感念萬分。以後一定好好保重自身。”
康熙忙叫老四起來,還是說:“不着急不着急。慢慢來。保重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他看胤禛許久了,見胤禛身上穿着布衣,那裏頭的衣領翻出來,針腳有些粗糙,與從前那一絲不茍的穿着很是不一樣了。
康熙以為是胤禛因為病中操勞顧不上這些,可身邊的奴才們伺候絕不可能如此不盡心的。
康熙有點不明白怎會如此,但是他念及胤禛病愈不久,不忍苛責,就包容了兒子的這一點點不周全。
只當作沒看見。
皇上都當作沒看見了,本該沒人不長眼的非要提出來。
太子本來就是留下來看熱鬧的,別人不敢說不願意說的,他偏偏就敢。
堂堂儲君,又有什麽不敢的。
他這些年被康熙寵的無法無天,有時候根本也不會顧及康熙的面子和心思。畢竟從小,要樹立儲君和皇子之間的等級,都是康熙一手促成的。
太子道:“四弟,你是不是晨起睡糊塗了?”
“今日進宮給汗阿瑪請安,是你一早就知道的。你明明都病好了,為何還是這樣邋遢?你以為禦前是什麽地方?怎敢穿着這樣的衣裳就到宮裏來見汗阿瑪?你可知禦前失儀是重罪。”
太子不光說,太子還直接動手了。
他走上前去,直接把胤禛那露出來的衣領翻出來,讓那本就露于人前的粗糙針腳給衆人瞧的更清楚些。
胤禛外面穿的布衣本來就平平無奇,一進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部分人也都看見了他裏衣的粗糙針腳。
這四貝勒一向都是很注重個人形象的,從來都是板正端持的,今兒這是怎麽了?居然這樣的衣裳也上身了?
人人都想不通,但是沒人說出來,只有太子,直接開口嘲諷了。
胤禛慢條斯理的将太子粗魯翻出來的一半衣領整理好。
他幹脆将衣領全都翻出來了,給太子看,也給康熙和兄弟們看。
胤禛道:“這是新衣,不過布料粗糙些。并不是邋遢。”
胤禛望向康熙,“兒臣種稻,自然不能穿上好的衣衫,這樣不方便行動。”
“兒臣種了幾天,忽然就想着,是不是也能做幾件簡單的衣裳自己穿着。兒臣想體驗一下農戶的生活,方方面面都想認真體會一下。而不是下了田地,就還是那個凡事都要人伺候,不知五谷的皇子阿哥。”
“兒臣找來針線,兒臣也不會做衣裳,就只能照着樣子自己做了件裏衣,針腳粗糙,只能如此了。兒臣穿在裏頭,也是不忘本心。想着能不能有機會給汗阿瑪看見。這衣領不平整,落不下去,倒是叫太子見笑了。本來兒臣還很慚愧,不好意思說這個的。”
胤禛一副自慚形穢的模樣,就是我不想說是你非要逼着我說的樣子。
豈止是衣領不平整,針腳粗糙到縫出來的衣領一邊大一點一邊小一點,蘇培盛是拼着必死的決心讓主子爺穿上的。
這要是一句伺候的奴才不盡心的聖言壓下來,他蘇培盛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但為了主子爺的大業,蘇培盛咬牙認下了。
看看,果然沒有白白認下。
以太子的性情,胤禛知道他一定會抓住機會嘲笑自己的。
這可不是他自己說的。是太子非要逼着,叫他展露自己的孝心誠心的。
胤禛适時地将手上的傷口露出來,那一看就是針紮出來的血孔,會證明四貝勒沒有說謊,這衣裳确實是四貝勒自己縫制的。
康熙很是動容。兒子太認真太誠心了。
誰會做這樣的事情呢?誰都不會。但偏偏老四就會,也只有老四能做得出來。
胤禛的回答和真丨相太過于出乎他們的意料。太子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一時就愣住了。
太子這一愣住,皇子們沒有人開口說話,這個空檔裏,早就紅了眼睛的胤祥沖過來跪下了。
“汗阿瑪!”
胤祥高喊,“四哥至真至誠,一片孝心令人感動!兒臣也是汗阿瑪的兒子,絕沒有看着四哥自己辛勞的說法。兒臣要與四哥一道為您耕種田地,等明年收獲的時候,給您帶來香噴噴的米粥喝!”
胤禛心裏笑起來,好十三!真是好兄弟啊!
這一嗓子把握的時間剛剛好。
康熙眼底閃動着淚光,十三也是好孩子。
胤禛隐晦的看了胤禟那邊一眼。
胤禟其實有點懵的,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這幾天在開辟新生意,那個給女人解悶的小玩意兒進展的還挺順利的,他天天都在算賬算能賺多少錢,就有點顧不上別的。
今兒來禦前,老十扯着他一起留下來,他心情其實挺複雜的。
前些日子那一出鬧的,四哥的熱鬧他有點不敢看。
可三哥五哥七哥都在看,他也就留下來了。
就是那天四哥那樣,今天四哥這樣,胤禟就覺得怪怪的,還有一點隐秘的竊喜,就好像他知道的是別人不知道的隐秘。
四哥确實挺能裝的。要不怎麽有膽子能跟太子杠上呢?
但四哥也是真狠啊,對自己下手居然也這麽狠。胤禟信重十分欽佩。難怪四哥能帶領着他賺錢呢。
胤禟自己都沒發現,他現在心裏對他四哥的評價都高高的上了好幾個臺階了。
甚至還有點自豪自己跟着四哥了。
可等胤禛望過來的時候,一接觸到胤禛的目光與眼神,胤禟心裏就是一咯噔。
不是吧,四哥他——
來自金錢的壓制,令胤禟根本無法反抗。
胤禟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自己的認知太清晰了。他這輩子要是栽了,那就是栽在銀子上了。
胤禟趁人不注意,輕輕拉了一下胤禩的衣袖,然後趁着前頭兄弟的遮擋,用氣聲叫了一聲八哥。
胤禩一直密切關注着場中的變化。
原本以為這些時日老四被太子用計定在靜澄園不能出來了,他就能在皇父跟前露臉的。
結果太子還是牢牢占據了皇父的視線,完全不給其他兄弟一點表現的機會。
唯一有點突出的,居然還是接了老四差事的老十三。
胤禩心裏很是不甘,更是不平。
他不願意被太子壓制,偏偏也不想在此時跟太子翻臉。
雖然在太子眼中,可能他跟大哥更交好一些。
但如今大哥另有差事,幾乎不與兄弟們一起活動了,也就談不上牽制太子了。
看見老四這樣示弱博得了皇父的喜歡,胤禩心裏也是不甘。
老四能做的,他一樣能做!絕不能讓老四一個人搶了這麽多的風頭。
胤禟一扯他,他就明白胤禟的意思了。此時時機正好。
胤禩直接就沖了:“兒臣也願意同四哥一道孝順汗阿瑪!”
胤禟趕緊拉扯老十和老十四跟上去:“兒臣也願意!”
圍觀的皇子們一看,嚯,這是表忠心來了!那誰也不能落後啊。
于是,從胤祉開始,十幾個兒子跪成一片,都誠心要求去種地。
太子牙都咬起來了,老四,老四這個詭計多端的!
他這是要破局啊!
可不待太子再說些什麽,康熙看着跪在跟前的兒子們感動的無以複加,忙叫人都起來。
“好好!好啊!”
康熙叫了一聲梁九功,“讓人把老四那兒還沒種上的稻種都拿來。”
康熙中氣十足,“宮裏是沒得地方給他們種的。就都拿到暢春園去。将那閑置的稻田讓給他們,叫他們都去種上。人多力量大,老四一個人種不完,兄弟們一起上,也就都幹完了。以後那種了的稻田也都由他們負責。一個人種一點兒,明年就能看見收成了。”
康熙叫兒子們都去,又看向太子,慈愛道,“太子也別閑着。太子也一起去。”
太子心裏那個恨啊,這時候,孤這個儲君倒是和他們兄弟上了!
他自己做局,把自己做進去了。不但沒讓胤禛萬劫不複,倒是把他自己也搭進去種地了。
現在倒好,大清所有的成年皇子,這一年的空閑時間裏,都要定在暢春園種地。
這叫什麽事兒啊。
康熙還要再添一把火:“老四啊,你最是認真了。也不會徇私。這事兒就交給你督辦。有偷奸耍滑不幹活的,你來告訴朕,朕替你做主。這會兒可是他們自己請命要去種地的。”
胤禛高高興興的應了是:“多謝汗阿瑪。汗阿瑪放心,兒臣一定好好督辦!”
人人心裏欲哭無淚,有了老四這個鐵面閻王在,誰能偷奸耍滑呢?說出去就是一個不孝順皇父,這麽大的罪名,可沒人擔當得起。
康熙還心疼胤禛:“這衣裳做得也沒那麽差,還……挺好的。但是以後別做了。”
胤禛笑道:“好。兒臣以後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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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顏來見德妃。
其實與上回見德妃的話也沒什麽出入,還是一些老生常談。
玉顏也沒有不耐煩,笑吟吟地都應了。
便是德妃說話有時候過于直接不甚好聽,玉顏也沒有說什麽,還是應下了,心裏卻打定主意,回去以後還是一個字都不會跟胤禛說的。
宮裏的女人,擡頭就只能看見那四方的天,活動範圍也只有自己居住的這個宮殿,若是有地位也得寵,或許還能在暢春園裏擁有自己的住處稍微自由一點。
但絕大多數宮人,這一輩子也就蹉跎在這深宮之中了。
連出入進去也都是有規矩的。
因此哪怕是四妃之一的德妃,眉宇之間的郁氣也是很重的。這是生活環境造成的,不單單只她一個人有。
紫禁城巍峨雄偉,但是生活在這裏的女人還是太壓抑了。
玉顏喜歡巍峨雄壯的建築,這很容易讓人想起王朝的更疊時代的傳承,但是這裏也壓抑了每一個女人的命運,玉顏很難接受這樣既定的命運。
德妃一讓她跪安,她就出來了。
也不必等胤禛,何況宮中也不讓停留,若是一定要等,就先出了宮,到外頭宮門口的馬車上去等好了。
自有宮女引着她出來,但是不巧,在宮道上撞見了太子妃的儀仗。
太子妃是儲君妃,将來太子登基,太子妃就是皇後。
不過玉顏知道,這位太子妃以後怕也是當不了皇後的。
但是現在,玉顏這個四福晉,還是得給太子妃嫂嫂讓路。
站在宮道邊上,玉顏保持着行禮的姿勢,瞪着太子妃的儀仗過去。
她原本是不打算看人家的。
奈何太子妃袖口手腕上一點盈綠,吸引了玉顏的注意力。
這太子妃,口味可真夠獨特的,也夠膽子大的。
宮裏的妃嫔,多半養着的寵物都是貓啊狗啊,養兔子的都很少。而且若無一定的地位也是養不了寵物的,畢竟人都活不下去了。
太子妃手上那一點盈綠,是一條通體翠綠的小蛇,盤踞在她的手腕之上。
那蛇的顏色是真的挺通透的,看起來像是螢頭青。
這是一種無毒的蛇,雖然是冷血動物,但是這蛇性格比較溫順穩定,訓練之後能認主人,可以當作家養的寵物。
當作寵物的年頭也能追溯幾百年了。但是螢頭青很難找到,深山老林裏也很難抓到,所以價格很貴。
玉顏以前有顧客盤過一條。
太子妃的儀仗本該順利過去,誰知就是那麽巧,儀仗在經過玉顏身邊的時候,盤在太子妃手腕上的小蛇忽然活躍起來,立起身子,啪的一聲從高高的肩辇上掉下來,正落在玉顏腳邊。
這蛇受到了驚吓,直接立起來,張嘴就要咬最近的玉顏。
這個天氣衣衫又不厚重,那尖牙十分鋒利,咬中就是兩個深深的大血洞。
就算沒毒,血流不止也是很麻煩的。
而且誰知道這蛇身上會不會攜帶什麽病菌,要是感染了就更麻煩了。
而且那尖牙上好像還有液體分泌出來。
等等——
玉顏擰眉,這好像不是螢頭青,是劇毒的白頭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