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夢寐以求

第30章 第 30 章 夢寐以求

叫到滿臉淚痕嗓子幹疼, 亦無人搭理,林蓁腦子被氣味熏得暈疼,但理智卻慢慢恢複,漸漸停下和周圍妖鬼比賽嗓門大。

濃重氣味充斥鼻腔, 空氣中氧氣都被這些腌臜氣味代替, 她呼吸困難, 胃裏似乎有只發情的公獅, 在嘶吼在碰撞要撞開禁锢它的牢籠,林蓁弓着腰, 時不時就因公獅的發瘋嘔幾口酸水,但她胃裏實在沒東西,吐了一陣只有酸液冒出來,再後來胃間或痙攣,只是惡心反胃, 吐不出什麽。

林蓁慢慢直起身, 掃了一眼這個狹窄的牢房,沒有窗戶, 三面都是碗口粗的木頭編排的木栅欄,除了靠甬道的那面木栅欄, 兩側木栅欄的縫隙能夠看到兩邊相鄰牢房。暗淡光線下,兩邊牢房中的囚犯形似鬼魅, 有一個見林蓁進來, 連爬帶滾地挪到相鄰的木栅欄邊, 緊緊扒住粗大的木頭低聲吼着,那聲音不斷反複,林蓁聽了一會兒才辨認出他說的話:“救我,救我!”

他頭發像一堆雜草, 努力發聲卻只能發出像動物的低鳴,顯然在這裏已經呆了很長一段時間,林蓁盡量忽視周圍,不去看他不去想他,只想如何挨過這段時間。

她是英國公林若松的侄女,諸大人查清楚了最多關幾天還是會放她出去吧?時彥知道她不見了,會不會找她,是否能問到她被抓進刑獄,會不會來救她?諸大人沒有對她動刑,只是挨幾天,林蓁想,她不能還沒受刑毫發無損就倒在這個地方。

看清牆邊有個像床的架子,林蓁幾步走過去,站在了木架上。木架上鋪着稻草,稻草上亦是黏糊糊分辨不出什麽東西,只是比地上情況稍稍好些。林蓁幾腳把稻草全踢到地上,木板露出來,上面污漬程度又略微好點,她脫下自己外袍,撕下兩只袖子,一只綁住自己臉,把鼻子裹得緊緊的,希望能減少些惡心的氣味,盡管可能只有點心理上的幫助,另外一只袖子她扯下幾條布,卷成團塞進耳朵,降低點灌進耳朵裏的桀桀妖鬼之聲。

剩下外袍她疊了兩下放在木板上,林蓁坐在外袍上,這裏總算有個可以落腳之地。

林蓁閉目,腦海裏唱着給自己壯膽的《大刀進行曲》,“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看準了敵人,把他消滅!把他消滅!”

如此唱了幾遍,心裏剛剛好受點兒,“吱吱”叫聲就在耳邊響起,林蓁睜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感到腿上爬上些東西,幾只黑乎乎瘦精精老鼠在自己小腿邊腳邊竄來跑去,似乎想吃鞋底下的污穢。

“啊”,林蓁再次尖叫,眼淚泉湧般淌下,她一把揪下頭上的幞頭,拼命向小腿揮打,老鼠驚得四下逃竄,木板上倒是沒了它們的身影。

林蓁哀哀戚戚抽泣,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似乎下一刻就會崩潰發瘋,她害怕她和這個地獄中的瘋子們一樣,再也無法清醒,也怕和她的鄰居一樣,殘存些許理智,卻只能像野獸般低吟出可憐的幾個字。

林蓁坐在衣袍上,再也不敢閉上眼睛,手中緊握幞頭像一名戰士緊握武器,眼睛盯着木架周圍,一旦有點兒聲響動靜就拼命敲打木架,把那些動物們震走,她精神高度緊張,像一只受驚的小鹿随時擔心被天敵捕食,心如擂鼓,手心出汗。

刑獄裏沒有窗戶,只有長長甬道上隔着一段距離有盞燈火,這裏沒有時間,沒有日月,不知過了多久,甬道上現出一個人影,離林蓁牢房越來越近。

來人在林蓁牢房前站定,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鎖,對着牢門道:“出來罷。”

林蓁抓着幞頭正全神貫注守護着自己的木架床,壓根沒注意牢門前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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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聲量大了些,喚道:“喂,快點兒!”

林蓁這才發現有人喚她,擡眼一看,牢門前站着個獄卒,不是先前帶她進來的獄卒,是個面孔陌生的新人。

牢門大開,林蓁先是一陣驚喜,眼淚奪眶而出,緊接着心裏驀地一緊,是要被抓去審訊,還是已查清自己清白?林蓁跳下木架子,幾步竄出牢房。

“這位大人”,林蓁小心翼翼問獄卒,“我們要到哪裏去?”

“禁聲!”獄卒問道,“是林蓁?”

“正是小人!”

獄卒看了林蓁一眼,見她臉上裹着塊布他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吩咐,“出去就知道了。”

林蓁忐忑跟着獄卒身後,一步一趨跟着走出刑獄。

刑獄外夜空如墨,漆黑一團,四周皆是磚地連蚊蟲的聲音亦無,安靜得落針可聞,可空氣清新香甜,是林蓁從未感受過的甜美新鮮,她扯掉臉上袖布,貪婪得猛吸幾口,似要把胸中濁氣一口氣全部蕩滌。

新月如鈎,林蓁擡眼望了眼天空,鐮刀形的月亮差不多快到天空正南方向,此刻應該是夜裏一點左右,這樣漏盡更闌之時,禦史臺的大人們會審訊自己嗎?

跟着獄卒在禦史臺黑魆魆院落裏一通走,視線裏遠遠出現了兩個昏黃燈籠,離燈籠越來越近,林蓁才發現這燈籠處是白日裏自己進來時禦史臺的側門。

自己要獲自由了嗎?!林蓁止不住激動,腳步離燈籠的距離越來越近,她的心就像毫無章法的琴弦,一時緊張得似要崩斷,一時輕松得想落淚。

獄卒帶着林蓁往門口走,走到燈籠下,獄卒指指門口,道:“你快走罷,莫要聲張,莫要太大動靜!”

林蓁有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自己被放了,但為何偷偷摸摸?不願多想,害怕獄卒改變主意,擔心眼前的自由瞬間溜走,林蓁立刻跑向門口。

腳步邁出禦史臺門檻的那瞬,眼淚止不住溢出眼眶,自由了!終于自由了!就像做了個破膽喪魂的噩夢,也像地獄游歷一遭,終究都過去了!

林蓁一腳踢飛腳上兩只污穢布鞋,赤着腳在黑漆漆大街上一邊淌淚一邊飛奔,曾經她翻離英國公府院牆時,極為懼怕可以吞噬萬物的黑夜,可此刻,這靜谧夜色這昏黑街道這拂面夜風這輕搖樹葉……她只覺無比親近無比溫暖,就連遠處狗吠房頂一閃而過的野貓,她亦感到可愛無比,她重新回到了人間。

“安安!”一聲清冽男音在寂靜街道明朗清晰,林蓁怔了一瞬。

昏黑街道上閃出一位高大男子身形,白色袍擺在夜風中飄飛,林蓁一眼就認出了人,時彥。

瞬間明白了獄卒為何偷偷摸摸放了自己,本就滴滴答答淌淚的眼睛模糊了視線,看不清腳下的路,林蓁腳步慢了下來,但沒有絲毫猶豫向着時彥飛跑,他一身白衣,像黑暗中給自己引路的明燈,讓她奔向光明回歸人間。

時彥在夜色中已經焦躁得徘徊多時。

像往常一樣,仆從在傍晚時分會去禦史臺大街上接擺攤的林蓁回靜苑,可今日仆從駕着馬車抵達時,禦史臺前大街上卻空無一人,仆從四處打聽一番,得知林蓁進了禦史臺再未出來,登時慌了神,趕緊回靜苑報信,恰好時彥下值剛到。

時彥痛悔自己大意!自肖寡婦那兒順利地把林蓁接回靜苑,試探林蓁,讓她接受自己就是飛飛,諸事在時彥掌控中超乎尋常順暢,雖林蓁對自己仍是不冷不熱,頗有距離,但時彥相信假以時日,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她會接受自己。

自己對林蓁怎麽不是真心呢,這真心雖有自己的目的,但情真意切,沒的半點虛假,譬如魚與熊掌,好好運作可以兼而有之。林蓁嫁給自己,可以提前離開英國公府,離開憋屈她近二十年的地方,到毅勇侯府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只要她安生不作妖,他絕不會抛棄她,不會讓她得到小說裏長伴青燈古佛的孤苦結局。

他順她的意讓她去禦史臺前繼續擺攤,不過是寫狀書想來沒什麽風險,怎料出了這般大事!時彥趕回毅勇侯府匆匆拿上銀票,當即奔波各處找人疏通,救林蓁出禦史臺。

不僅小說裏描述過禦史臺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時彥穿來這幾年,對禦史臺也有些了解,禦史臺大夫王大人是王皇後親哥哥,此人職責就是天子打手,只要有人被抓進禦史臺,不缺個胳膊少條腿是不會出來的。

時彥心急如焚,自己戶部四品官銜在皇城實在不算什麽,平素和禦史臺并無任何往來,有錢亦未必有人買賬,他翻來覆去仔細盤算,實在不行,讓自己爹金吾衛大将軍去游說,若爹都不管用,只能去英國公府報信了。

意料之外,在他遞進五千兩銀票後,事情順利解決了,禦史臺的人傳出話來,夜半醜時整在禦史臺門前等。他并不知道,只因蕭忱提前放話,天亮放人,禦史臺的人才敢鑽這點空子,收下他的銀票提前個把時辰放人,不然,恁他送多少銀子都無濟于事,畢竟腦袋比銀子更重要。

事情就這樣順利解決,時彥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子時未到就在禦史臺前大街暗處靜靜觀察等待。幸而禦史臺的人言而有信,林蓁終于被放出來了。

黑暗中,時彥向着林蓁喚了聲“安安”,她似愣了一瞬,認出自己後往自己方向跑來,時彥心下頓時大安。

就見林蓁難得的向自己狂奔,更看她男子外衫不知所蹤,身着中衣一雙赤腳在青石板路上奔得登登作響,便知她定在禦史臺裏受了苦,一時間看她在夜色裏這般狼狽,心下頓生憐憫疼惜,不知她有沒有受刑受傷,怕是她和方懷簡落水時也沒有此時這般恐懼無助。

時彥擡起腳,也奔向林蓁,還沒跑兩步,林蓁就撞進自己懷裏,胳膊緊緊箍住了自己!

身體僵直得不似自己,時彥穿來以後的夢寐以求,就在自己焦心火燎中不經意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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