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跟我走罷!
第49章 第 49 章 你跟我走罷!
林蓁只看了一眼。
扭頭想裝作沒看見, 心思回轉間否定這個主意,雲娘被諸大人威壓吓得直抖,顯然他已在這兒關注自己一段時間,找他交付明晖的信?一想他眯眼看人時似乎把人剖心挖肝的眼神, 林蓁腿腳發軟, 根本站不起來。
愁腸百結間再偷偷瞥眼, 諸大人竟緩緩走了過來, 他步伐沉穩不緊不慢,雲錦長袍上銀線綴繡的翠竹耀着銀光, 乍一看似無數冷劍閃着寒光。
耳邊傳來他的腳步聲,沒法再裝下去,林蓁強撐着從蒲團上站起身,垂首向諸大人迎過去,福禮問候:“臣女林蓁見過諸大人。”
蕭忱目光落在林蓁婦人發髻上, 語氣遲疑:“你, 嫁人了?”
林蓁垂首應道:“是,臣女剛剛新婚。”
蕭忱有些意外, 這也是剛剛他看見她,心生疑惑未邁開腳步離開的原因。她身上似乎總存在無法預知的碰撞, 不可思議卻玄妙無窮,宛若偶得一張神弓, 不知幾鈞神力, 以為已探得本真, 卻發現還有極巧。
不久前她還為那個翰林哭哭啼啼,沒想到轉眼間她心願得償,可見她頗有些手段。
不過新婚又逢休沐,她怎孤身在此?蕭忱問:“你那翰林今日怎未陪你?”
林蓁知他誤會, 可對一位男性尤其冷肅如閻王并不熟悉的青年男性,解釋自己私事實在怪異,她腦袋更低了幾分,恨不能埋進脖頸裏,小聲道:“我夫君是戶部郎中時彥,戶部近日事情繁多,今日他去了戶部。”
“戶部郎中時彥?”如此短暫時間她覓得新夫婿,更是出人意料,蕭忱重複一遍,略微回憶有了印象,時彥曾被自己謀士引薦,因病棄武從文頗有才幹,可一番考量後還是放棄了他,只因他父親毅勇侯時世誠是金吾衛大将軍,為父皇死忠,拉攏時彥有觸碰父皇根基之嫌,引來父皇猜忌得不償失。時彥算得上青年才俊,為何娶林蓁,從英國公府逃走人人皆知的落水女郎?
對林蓁的意興增加不少,蕭忱問:“你女扮男裝禦史臺前擺攤他可知曉,既已嫁人那是不會再考女官?”
“我夫君知曉所有,他亦贊許我考女官。”
蕭忱訝異,不僅驚訝林蓁如此短暫時間找了個出挑兒郎,更詫異時彥到底是怎樣一位男子,有如此胸襟。
他微微颔首,對林蓁道:“恭喜你覓得好夫君,明年春闱,禦史臺等你一顯身手。”
Advertisement
林蓁垂首道謝,至始至終,她都未敢擡頭,見蕭忱轉身要走,想到明晖托付的信,急忙喚道:“諸大人且留步!”
她琢磨着若去禦史臺送信,若有差池自己會被直接送進禦史臺刑獄,而這裏為紅楓寺,諸大人一人在此,便是有随扈也不會有許多人,在這裏送信對自己更為有利,林蓁定下主意,便不想回家聽時彥主意,直接把信箋拿了出來。
兩封信箋加一萬五千兩銀票,全遞給了蕭忱。
“我今日出城時,碰見了明晖”,林蓁把來龍去脈分毫無差給蕭忱述說一遍,反複強調:“臣女不知明晖行蹤,每次都是他來找臣女,迫臣女做事。”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一刻,蕭忱只覺林蓁是他的福星!想把她供起來!內心似燃燒起一團巨火,渾身血液被燒得沸騰,臉上卻半分不顯,輕輕撕開信箋,迅速掃過信中內容後,對林蓁淡聲道:“禦史臺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是非曲直待禦史大夫查過後自然水落石出。若查到娘子,還望配合。”
蕭忱疾步想走。
在父皇早就放棄尋找,自己亦為母親和妹妹辦了多場法事,以為她們死在了哪個不知道的角落時,母親身上黃金玉在當鋪被發現。黃金玉在當鋪被贖回時,蕭忱的人便跟了上去,蕭忱本意只為尋找線索,自己的人只是跟蹤,沒想到跟蹤不成反丢了性命,蕭忱把當鋪的夥計一番審問,畫出了贖回黃金玉的人像,是蕭忱見過一面的明晖!可線索中斷,蕭忱一籌莫展時,林蓁所送之信中,明晖提出為當年廢太子舊臣遺屬翻案,他有豐厚回報與之交換,約下月八月十四見面相談。
蕭忱只想盡快回府徹查相關事宜,早做部署,他正要離開道場,時隽時姝邁步進來。時隽一怔,林蓁正和一俊逸年輕男子交談,怎麽不過稍息,林蓁哪裏都能夠遇到相熟男子?!
時隽大馬金刀走到林蓁面前,問道:“嫂嫂,這位是誰?”
林蓁見時隽一副大咧咧模樣,忙叮囑道:“這是禦史臺諸大人,時隽,快給大人行禮。”
又向蕭忱介紹:“這是我小叔時隽和姑妹時姝。”蕭忱一身冷峻,時姝為其氣勢所攝,乖順地正要給他福禮:“諸大人。”
蕭忱若視而不見,目光淡淡掃過時隽時姝,徑直離開。時隽不屑:“不過禦史臺幹活的,都沒聽說過,如此眼高于頂!”
林蓁沒注意時隽說些什麽,明晖的信順利送出,諸大人什麽都沒說,一點兒沒有懷疑怪罪自己的意思,就算以後查到自己,清者自清,來時路上重若千鈞的事情輕易解決,林蓁心中無比輕快。
法事亦快結束,林蓁供奉了香燭供果等,為母親唐婉莞所做法事便結束。衆人一起走出道場,來到室外光線敞亮之處,林蓁才發現雲娘眼淚止不住,絲帕已被淚水浸透。
想到自己幼年便病逝的母親,林蓁方才做法事時亦是心酸流淚,不過大概因為與時彥相認,喜悅沖淡了過往所有悲傷,林蓁并未傷感太久,見雲娘如此傷心,想她憶起昔年和母親朝夕相處時光心裏難受,林蓁拿出自己手帕給雲娘拭淚,柔聲安慰:“雲娘,母親若知道我如今這般,定然為我高興,你亦不必太傷心。”
雲娘點頭,見時隽時姝離得遠,擦着眼淚悄聲問:“夫人留給你的那塊玉你今日戴了麽?”
雲娘年紀大,林蓁許多貼身瑣事她不必經手,林蓁給她提過平日佩戴的是時彥送于她的玉墜,那塊平安玉不再随身佩戴,當時雲娘聽了沒說什麽。可此刻雲娘問起,林蓁便覺謊言無法繼續,沒有哪家兒女給母親做道場時會遺忘母親重要遺物。
林蓁躊躇了會,告訴雲娘:“那塊玉我之前送給方公子,以後也不想找他要回。”雲娘愣了一瞬,随即道:“噢,送了就送了罷,當時心意為真便好。”
林蓁奇怪,她以為雲娘會生氣她送如此意義非凡東西給方懷簡,可似乎她不以為意,或許她沉浸在悲傷中無暇顧及。
她不知道,雲娘心下慶幸,當初唐婉莞病逝前讓她扔了這塊玉,她擔心唐婉莞後悔,亦覺此玉貴重精美扔了可惜,自作主張留了下來,以後給了林蓁。唐婉莞遺願是往事塵封,雲娘并不想違背自家小姐遺願。今日道場裏她無意瞥見蕭忱,只覺青年模樣與唐婉莞當年戀人極為相似,不禁多看了幾眼,可這多看的幾眼中,她看見青年腰間黃金玉龍佩,那是和林蓁手中鳳佩合二為一組成一個圓形玉佩的另一半,她親眼見過撫過,不會有錯。
那些年陰差陽錯天意弄人之事一一浮現,雲娘傷心不已,好在林蓁沒注意那塊龍佩,雲娘心下希望往事如唐婉莞所想那般,再無人憶起提起。
林蓁跟着時隽時姝祭拜時家先人,本想着衆人一起去後山轉轉,但雲娘沒心情推脫不去,林蓁便一心陪雲娘說話,時隽時姝兄妹倆簡單轉轉衆人便回了皇城。
時彥晚間知曉今日之事,心中大感駭異。今日時姝蕭忱第一次相見,小說中用了相當篇幅描寫兩人心意觸動,情愫萌發,可實際卻是一句未語?!下一次再見已是一月後中秋節,兩人月下傾情互送禮物,可現下時姝人都沒看清,一月後如何傾情送禮?
本想着拿回玉佩後,林蓁戴着玉佩給蕭忱送信,可倏忽間玉尚未取回,信已經送妥,難道還等幾個月明年春闱才兄妹相認?
事情似乎悄然無息以察覺不到的微小變化改變整個劇情,時彥第一次對時姝皇後之路有了懷疑,自然而然,對林蓁的依賴和戀念不知不覺與日俱增。
或許因林蓁太好太愛自己,或許新婚燕爾自己情難自已,或許時姝的不确定讓自己惴惴,時彥無法分辨到底各占幾何,和林蓁你侬我侬魚水和諧,他日日留戀心醉魂迷。
*
轉眼八月上旬,沒幾日便是中秋。
這日下午,毅勇侯府清靜無聲,其他人都出了門,林蓁在自己雲栖院裏看書,時姝知道林蓁要考女官,白日裏不去打擾她,和丫鬟們在偶園水榭釣魚。
毅勇侯府門房值守的仆役打起了瞌睡,就聽得一聲喚:“嘿,偷懶兒啊!”驚得仆役鯉魚打挺坐直了身子,擡眼一看,竟然是方懷簡長随方德山,方懷簡站在方德山身後,兩人風塵仆仆一臉憔悴。
方懷簡過去來毅勇侯府如踏自家門,仆役熟悉得很,當下仆役站直身子,躬身問好:“方公子這是回來啦?我家二公子一直念叨呢。”
方懷簡颔首。
仆役道:“小的讓人帶方公子去二公子院落,二公子晚一些才回來。”
方德山道:“勞煩。”
當下兩人來到時隽院落,方懷簡熟門熟路收拾一番。
等收拾完畢,方懷簡坐下品茶,若覺幻夢。這裏一切和以前一樣,環境屋宇擺設,連仆役都和離開時一般那麽熱情,可林蓁,真的在這所宅院裏,在時彥雲栖院裏和他日日同床共枕嗎。
方懷簡不願想,不敢信,明明離開前夜林蓁哀哀戚戚對自己說,這一世我既遇見你,我不會再嫁他人。他回憶那日情形,林蓁眉眼微表情歷歷在目,分明真心實意一片至誠,怎麽會如此!
可懷裏母親和時隽親筆信,已經看了無數遍親筆信,一字一句寫得分明。母親收到本應該給林蓁的信箋和銀票,又驚又氣當即犯了老毛病,病中仍親筆回信,描述林蓁成親的盛況,揭開蓋頭時,新人間眉眼缱绻,林蓁喜笑盈腮心甘情願,時隽信中亦勸慰,哥嫂琴瑟和同,讓自己放下過往。
可怎麽會,怎麽會如此!林蓁一定有苦衷,他要親見她親耳聽她說,才會相信!若她實為逼不得已,這一次自己會勇敢站出來,為她遮風擋雨!
坐了一會兒,心下煩躁,方懷簡在時隽書房走來走去。
方德山勸道:“時辰還早,一路馳行,公子還是先歇會罷。”
方德山很是心疼自家公子,去時還想着作為一番回來謀取個好前程,可秋闱剛剛開始,公子就借口母親重病,安排好各項事務提前返回,那越州秋闱做得再好,功勞也不可能給自家公子了。日夜兼程回來,自家方府門都沒進,先到了此處,這些誰會知道,誰會心疼他呢。
方懷簡喚了仆役來問話,得知府中就林蓁時姝兩人,這書房頓覺待不住了。
方懷簡對方德山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來。”
方德山知道他的心思,忙拉住方懷簡胳膊不放手:“公子,我們還是等時二公子回來,先問問他再做其他,這後院我們貿然闖進,以後怕是再進不了毅勇侯府!”
“你不說沒人知道,我去逛逛園子而已。”方德山拉不住他,看着方懷簡掩耳盜鈴往時彥宅院方向走,急得直跳腳。
雲栖院大門敞開,但大門正對着一處小巧精致假山疊石,繞過這處疊石,才能看到雲栖院全貌。
方懷簡急匆匆走來,走到這處疊石腳步卻似被黏住,他原本想先見時隽,可鬼使神差他無法克制自己走到了這裏,繞過這座疊山,他就可以再見她,見思念了幾個月的人,可他說什麽呢。
你的委屈我都知道,從此再不讓你流眼淚,你跟我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