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虛實夢境
第4章 虛實夢境
随着柳老爺與夫人的雙雙離世,柳家才真正的分崩離析。
家財萬貫的高門大戶,一夜之間轟然倒塌。只餘下剛剛弱冠的大公子,勉強打起精神,主持着二老的身後事。
柳芸禾因受不住打擊也病倒了,由姐姐柳芸竹照顧着。
一時間府裏走的走,散的散,大公子用僅剩下的銀子給下人發了月錢。
随之而來的便是各路的牛鬼蛇神,大公子的岳家來人與他談了婚事。
聲明只要他願意入贅,那麽就依然認柳邵宏這個女婿。原本未婚妻家裏只有兩個女兒,如今大公子沒了父母,剛好是入贅的好人選。
若是放在往常,大公子必然不會同意,可如今柳家被人算計,可以說是家破人亡。他若是從頭再來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報得了這血海深仇。
如今既然能搭上岳父這艘船,那他便沒有不應的道理。
而二小姐的夫家,卻有點落井下石的味道,原本定好的正妻位置,竟然要降為妾室。
二小姐雖然不願,可如今就算是悔婚另嫁,也得是三年以後,而且家世不好,名聲也有了瑕疵的女子,哪裏是那麽好嫁的!
只有原本定好的姑爺兒,趁着熱孝可以與二小姐成親,他們就是算計好了柳家不敢反悔,因為她們馬上連住的地方都快沒有了!
大公子與二小姐商議後,柳芸竹含淚答應了這個過分的要求,因為柳芸禾傷心過度,昏迷後還沒有醒,得需要上好的藥材吊着,還得請大夫看診。
京城那邊要賠付十萬兩白銀,若是拿不出,就要将大公子告上公堂,父債子還天經地義。
他們算了算,就算連宅子加上田地,也就七八萬兩,需得加上府裏的一切,包括大公子的聘禮,二小姐的嫁妝,甚至包括一些奴仆。
為此,大公子将一些願意回家,離開柳府的下人都放走了,只餘下十來個短工在府裏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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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慕春便在其中,因這批人沒有賣身契是雇傭制,債主不能拿他們抵債,便多留了幾天在府裏收拾。
她将自己攢下的八兩銀子,貼身揣在懷裏,睡覺都不曾拿出來。
等債主來收宅子的時候,她也該走了。這大戶人家說倒了就倒了,給她初來乍到的心靈上,留下了不小的震撼,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家裏好,雖然與這破天的富貴比不了,可終究是踏實有奔頭。
這幾日她睡的也不踏實,向來樂觀的她,也跟着唏噓了幾日。
更是聽說那嬌小姐一病不起後,心底總有種淡淡的惆悵。
雖說确實嬌蠻了些,可也不至于讓她落到這步田地,聽說還沒有醒,張慕春心底也有點小小的擔心。
而在床上昏迷的柳芸禾,一直高燒不退,大汗淋淋将絲滑的寝衣濕透,整個人像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夢境虛虛實實恍恍惚惚,看到了爹娘雙雙幻化成仙鶴,在一片白霧中展翅盤旋着。
“我兒,我與你娘乃是不周山中一對白鶴,因歷劫才在人間走一遭,如今到了該回去的時候。你與我們緣分一場,眼下到了受難的時候,我們自然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受苦。”白鶴姿态優美,周身泛着高雅聖潔的光芒,眼神帶着智慧,盡顯高貴之氣。
“爹,是什麽劫難,大哥與姐姐知道嗎?”柳芸禾噙着淚水,眼神孺慕,聲音帶着回響一樣空靈。
“我兒,一切都是天意洩露不得,既然只有你有這個造化,能看見我們,便說明你與仙家有緣。這個小物件你拿去傍身吧!”接着扔下來一個繡花荷包,只是要比正常的荷包大上一倍,足有兩個巴掌大小。
“我們也該走了,你好自為之。”說着便扇動着翅膀,一點一點消失不見,那母鶴看着柳芸禾的眼神充滿了慈愛。
“不要走好不好?爹……娘……!”柳芸禾在夢裏連跑帶颠的追着,一邊哭一邊喊。
“我兒保重,孩子早晚都要離開父母的。”遠處傳來柳夫人的聲音,只是那聲音越來越遠,最後只剩下空氣中的漣漪,白雲,山峰,慢慢的一切都化為泡影,天地間混沌一片。
而剛要到柳芸禾卧房的張慕春,在門外就聽見了她細碎的哭聲。
伺候她的小粉被二小姐放了賣身契,不然就要拿去抵債,想留也是留不住的。
跟着慕春來的這批人裏,也只剩下七八個小厮還在,張慕春是這裏唯一的女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就是沒同大家一起回去,或許是想幹到最後一天,畢竟拿了整月的銀錢,柳府眼下又缺人手,她便多留幾天。
二小姐臨時有事,拜托她照看柳芸禾半天,聽見裏面的動靜,她連忙推開門進去掀起紗帳,就見她像小貓一樣窩着。
嫩白透亮的肌膚上,殘留着水光,海藻般的長發随意搭在身上,眉頭微皺,睫毛上沾染了淚痕,像個要破碎的布偶。
身上的薄毯被踢開,穿着水綠色的裏衣,将人襯的俏生生的,一點不像個病人。
聽到她低聲的哭泣,似呢喃又像抽噎,張慕春想伸手将她臉上的眼淚擦幹,可将将要碰到她滑嫩的臉蛋時,才發現自己這幹粗活的手又硬又粗糙。還是尋了一塊棉帕子,用溫水浸濕,幫她慢慢擦拭着臉頰,脖子,手掌,手腕。
一邊還緩緩的,拍着孩子一樣輕拍着她的胳膊,想讓她情緒穩定些。
一只纖纖軟玉似的手指,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掌,嘴裏喃喃道:“別走……別走……!”
被小手抓住的瞬間,她就仿佛被上等的綢緞包裹住一般,綿軟滑膩,甚至能感受到精致的輪廓。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呀!
再看看自己的手掌,同樣都是女子,差別怎麽會這般大,哎……!
她深邃且明亮的眸色中,透出點點複雜,眼下柳家這種情況,她這般的好顏色,又這般驕矜的性子,真不知會有個怎麽的歸宿。
不過這些都不是她一個小小的短工能解決的,她就莫要操這閑心了。
“嗯……不走……!”她順着小姐的話頭哄騙着。
一個多時辰後,二小姐臉色郁郁寡歡的回來,與張慕春道過謝,便讓她下去了。
張慕春痛快的回了自己的卧房,也沒對主家的私事太過在意。
原來二小姐今日,去與夫家商量帶着三小姐一起進門的事情,可是那頭聽說柳芸竹要帶個病弱的拖油瓶,當場拒絕了。
而一向與柳芸禾交好的準嫂子家裏,卻在這個關鍵時刻要升遷,舉家離開霧柳鎮,甚至連大公子也要跟着一起走。
大公子好說歹說,那頭同意了等柳芸禾醒來在出發,誰都不願意為這個碰了怕壞,還昏迷不醒的嬌小姐買單。
最後柳家兩人商議讓表小姐先帶着她走,等二人穩定下來,再将三妹接回來。
表小姐姜惜柔在柳家吃住多年,不會連這幾個月的忙都不幫。
就這樣,柳邵宏去與姜惜柔說明,意料之中表妹答應的很痛快,她一直都是個識大體,善良體貼的姑娘。
與自己那愛耍小性子的妹妹不同。
解決了各自的去處,總算一塊石頭落了地,接着來只等柳芸禾一醒,便各自出發。
雖然眼下人還未醒,但大夫交了實底說是一定會醒,叫他們無需太過擔憂好好養着便是。
柳芸禾在筋疲力盡中費力的睜開眼睛,深夜的屋子裏點着一盞小燈,在不遠處亮着微弱的光暈。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但具體夢到了什麽,又想不起來,只記得與爹娘告別,後來的便一片模糊。
她動了動躺了太久的胳膊,酸軟無力。可躺了好幾天她也不想再躺了,那時聽聞爹娘去世的消息太突然,導致她一度傷心欲絕昏死了過去。
可在夢裏與爹娘告別後,她釋然了,如今柳家有難,她不能再成為哥哥姐姐們的負擔,要打起精神堅強一些。
微弱的光亮中她順手一摸,是個繡着仙鶴的荷包,她拿到手中仔細一瞧,竟然與夢中爹娘留給她的荷包一模一樣。
柳芸禾模糊的腦子瞬間清明了,這個是哪裏來的?她自己并沒有這種款式的荷包,像個小兜子一般大小。
仙鶴的圖案栩栩如生,還有一串剔透的珠子,可以将荷包挂在胸前,或者腰間。
這真的是爹娘留給她的嗎?她不敢相信。
将這個荷包一樣的小兜子,貼身挂在胸前,不管是真是假,這東西都是個念想定要好好保管。
經此奇遇,她的心情也平複了不少,只是不知今後自己的路在哪裏?
三日後,柳家兄妹先将柳芸竹嫁去了夫家,在大公子的據理力争下,二小姐從先前定下的小妾,改為平妻。
婆家說是給兒子定了另一戶殷實人家的小姐,最多接受平妻。
柳邵宏咬咬牙同意了,柳芸竹也識大體的接受了,如今大哥都自顧不暇,她如何能再添麻煩。
而來接表小姐的人,說是半個月後才到,這樣就導致了大公子要先行,畢竟岳父的升遷刻不容緩。他如今為了柳家的冤案只能寄人籬下。
只要岳仗家裏還認他這個女婿,就是忍氣吞聲又如何?這是眼下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了!
決不能讓二老白死,他定會找到坑害柳家的兇手!
“芸禾,在你表姐那裏莫要再使小性子,安穩待上幾個月,大哥穩定後便來接你。”臨別前,柳邵宏不放心的囑咐道。
“嗯,我能照顧好自己,大哥不必擔心。”柳芸禾硬着頭皮說道,其實要她跟着姜惜柔回府,她心裏是一萬個不願意的,可能怎麽辦?
房契地契,府上值錢的東西,早都交給了債主。只剩下姜老爺派人來,将兩個小姐接走,這場大戲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二小姐悄悄給柳芸禾塞了兩個沉甸甸的金镯子,是未婚夫偷偷給她的,她留給了妹妹後,便嫁去了其它的鎮子。
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就在柳芸禾等着與表姐先去姜家借住的時候,表姐姜惜柔,在天還未亮的時候,帶着家丁偷偷上了船…………!
将柳芸禾與幾個短工留在了老宅,只留了一句口信,美其名曰不忍心拆散有情人,叫她一定等那個悔婚的王公子過來接她。
聽到這,柳芸禾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姜惜柔這是将她扔下了,還将自己的麻煩扔給了她。
柳芸禾一時間身子都跟着哆嗦了兩下!
前兩天她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她被那個王公子關在柴房裏,因為不聽從他的安排,被打,被餓,欺慘之及。
她本以為是最近事情太多,導致的她胡思亂想,再如何她也不會與那個僞君子有任何聯系。
可是剛剛下人的話,讓她脊背發涼,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難道自己真的要落入那厮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