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深更半夜,荒郊野嶺。

下着雨,懷裏的人還在發燒,她還沒有藥。

沒辦法,她只能将他身上濕淋淋的衣衫脫了,只留一件單衣,而後抱着他靠近火堆。

他睡着,身子仍止不住的顫抖着,偶爾似是怕冷,會往她懷裏再縮一縮,而後親昵眷戀的蹭蹭她的臉頰,一雙抱着她腰的手臂,攀附的那樣緊,好像生怕她,離他而去。

金靈在心裏嘆氣,就這麽抱他一晚,待明日他好一些,怕是要更追着她不放了。

裴修睡了許久,醒來時外面天微微透出一絲亮光,雨已經變得很小。

他腦袋仍舊昏沉發燙,喉嚨幹痛的不行,他輕咳了一聲,抓着她衣衫的手緊了緊,輕輕擡眸看她。

金靈察覺到,靠在牆上的腦袋,低下來,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而後不言語,想擡起手試探下他額頭的溫度,卻還沒來得及,他的額頭便抵了上來。

熱燙的溫度,好似也燒熱了她的眉心,她擡起手放在他肩上,想将他推開一些,他卻突然吻住她。

薄唇發熱,柔軟中帶着幹澀,卷着她的唇輕吻。

金靈握着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泛出些冷看着他。

裴修退開些許,眸中有疲憊卻閃着堅韌的微光:“姐姐生氣?”

“不然殺了我?”

金靈不應他,手上只用力想将他推開,裴修卻抱得緊,看向她的目光,此時更是有些不顧一切的挑釁:“只要不死,我便一定會跟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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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哪兒,我到哪兒!”

金靈冷眼挑眉:“就憑你,看得住我?”

“昨夜若不是怕你病死在這裏,我早走了。”

他卻一笑,雖一臉病容,卻頗有些得意姿色,“所以,姐姐還是心疼我的,不是麽?”

金靈冷哼一聲,煩躁又無奈的撇他一眼,“我懶得同你多說。”

說着,推推他的肩膀:“起來,找個地方,給你找藥。”

裴修嗯了一聲,眼睛垂落,又在她頸間蹭着,絲毫不顧金靈不耐煩的催促,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起身,撿起地上幹了的外衫穿上。

金靈聽着他嗓子啞了,将水囊遞給他喝了,這才将馬牽起。

裴修卻無力的站在一旁,看着她遞過來的缰繩,眸子裏滿是委屈,“姐姐,我頭暈,一個人騎馬會摔下去的……”

金靈看着他,默然片刻,只得收回遞出的手,而後将馬繩拴在一起,自己翻身上馬後,回眸沖他歪了下頭:“上來吧。”

裴修一笑,那一刻好看的連病容都似乎消散了。

金靈則擡手揉了揉眉心,真是造孽啊……

-

兩人共騎一匹,用着同一件遮雨的披風,他在她身後,緊緊環着她的腰,發燙的額頭就那麽一路貼着她的脖頸。

好在一個時辰後,到了一處小鎮,金靈直接帶他尋了客棧先住下,而後才請了大夫過來。

看診,開藥,煎藥期間,金靈還喂了他一碗粥。

為何要喂他,因為他說手沒力……

真是趁病作妖的妖精……

而後金靈去給他煎藥,端來時,他已在暖和的被窩裏睡着了,她只得将他又喚醒。

待喂了藥,她準備出去時,他卻又拉着她的手,不許她走。

“別走,不要丢下我。”

“我不走,我去隔壁睡。”

裴修卻搖頭,燒了一夜,一雙眼都近乎燒紅,不放心的抓着她怎麽都不撒手:“我不放心,你會走,你嫌我麻煩,你會偷偷走……”

“我真不走。”

“那我陪你去隔壁。”

“……算了。”

金靈無奈,懶得看他起來折騰,偏這小房間裏又只有一張床,連張榻也沒有,她擰着眉頭猶豫片刻,終是一皺眉,在他身邊躺了下來。

昨夜抱着他靠在那牆角一夜,她身子麻了半夜,早就酸痛難受,此時一躺下,總算舒服了。

而裴修見她挨着自己,滿足開心的同時,還不忘伸手過去,緊緊攥着她的手。

他病着,一會兒肯定要睡着,萬一她趁自己睡着走了,那可不行。

但金靈看着他病了的情況下,已經忍了他很久,此刻手又被他抓緊,她一邊心煩的甩開,一邊低聲喊他:“裴修!別再得寸進尺!”

裴修聽了,卻反而倔強的折身壓住了她,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緊盯着她一雙眼,斬釘截鐵的說:“姐姐,我是防不住你總有一天會離開。”

“但即便是那樣,我也會去找你!哪怕你去了九州之外,我也會找你!”

“找不到,我就一直找,要麽找到你為止,要麽找到死為止!”

“我喜歡你,鐘情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像以前一樣。”

“兩年前,我等了你幾個月,只等到你一封信。可你不知道,後來我有多後悔,沒在那裏一直等你。”

“如今等到你了,你又要走?”

“可這一回,我不會像上次一樣,再看着你走的!”

他說着,通紅的眼底泛出水意,那眼神專注的似乎要看穿她心底:“你肯心疼我,沒有舍得丢下我,你心裏多少……也是有我的是麽?”

金靈腦海裏回蕩着他一句句,看着他含淚的眼,心中再次被觸動。

這一刻,她怎麽也說不出強硬的話語,只是看着他的雙眼,沉默良久,輕聲道:“會死的。”

“想殺我的人,若知道你,他們先殺的,就是你。”

“我不想你死,明白嗎?”

一滴淚,落在她的臉頰。

裴修低下頭,将臉埋進她的肩窩,聲音沙啞又悶悶的,同她說:“我不怕的,大仇已報,我已沒有遺憾。”

“可若是,不能再見你,那才是我最大的遺憾。”

“死都不會瞑目的遺憾。”

這一刻金靈不知該如何。

她離開四方樓以後漫無目的的游逛了許久,也曾想過尋到一處地方,隐居在那裏,哪怕做一個普通的農人也好。

她這後半輩子,只想自由自在的過普通人的日子。

可對于裴修,這個會因她流淚的男人,她又何嘗沒有觸動……畢竟當初若不是喜歡,哪怕只是喜歡他的皮囊,終究也是動了點心思的,否則又怎會同他糾纏了幾月。

當初只是圖他的皮囊,可如今若是松了口,便得要他這個人了。

她一時有些煩惱,便想着先冷靜冷靜再說吧。

于是推了推他:“一邊去,壓的我難受。”

“那讓我抓着你。”

金靈無奈,輕嘆了一口氣,将手遞給了他。

裴修滿意了,抓着她手,躺回來一旁,身子卻緊緊的貼着她。

他不知是剛才說的那些話觸動了她,亦或是,她只是暫時的妥協,此刻他都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想了。

只是就這麽抓着喜歡的人的手,閉上眼沒片刻就睡着了。

-

但他再次醒來,天似乎都已經快黑了。

身邊的人也正乖乖的睡着,哪裏也沒有去。

他心中溫暖,感覺自己的身子不是那麽燙了,躺了一會兒後,下床喝了一杯水,又出去交代了店家做幾個好菜。

他想這一日一夜的,她照顧自己,吃不好也睡不好的,今晚好好的吃一頓,晚上好讓她再睡個好覺。

待他又回房來,金靈也醒了,斜着身子靠在床頭,聽見他進門的聲音,撩開眼皮看了一眼,然後又閉上。

他笑笑,走上前去在床邊坐下,邊同金靈說做了些什麽菜,一邊擡手将她睡亂的頭發,輕輕的整理着。

耳邊被他弄得癢癢的,金靈睜眼看他,問:“不燒了?”

裴修卻湊上去,唇角含着笑:“你摸摸?”

金靈挑眉,倒聽話的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是有些燙的,只是不那麽滾燙了。

而放下手的那一刻,裴修卻又抓住了,順其自然的與她十指相扣,還沖她笑。

金靈木着一張臉,手指掙紮了一下,沒掙脫開,裴修卻盯着她看了片刻,微微側頭便又吻了上去。

十指相扣的手按在金靈的肩上。

他含着她的唇,閉眼溫柔的親吻,感受到她的不拒絕,他一顆心都在高興的顫抖,退開一些,認真的盯着她眼睛,含着期待低聲問她:“以後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金靈看着他,非常誠實的回答:“沒什麽想去的地方,離開四方樓以後,我一直都是走到哪兒算哪兒。”

裴修想了想,笑:“那我們就一起漂泊。”

金靈輕笑:“你好不容易在青州立的家業,就這麽不要了?你的酒呢,以後也不釀了?”

裴修搖頭,認真同她道:“那些都不重要,現如今,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

而這一刻,金靈想,要不就這樣吧,她也并非就想漂泊,只是想尋個地方安靜度完餘生。

也許……可以試試,同他一起,兩個人一起,過平凡的日子。

只要謹慎一點,藏好一點,也未必……就不行。

于是,她決定最後問他一次。

“你真不怕死?”

裴修卻笑:“我知道,你一定會保護我的。”

金靈聞言失笑,他倒有膽。

既如此,那便試試無妨。

活着嘛,一個人的确,是寂寥了些。

想着,她認真的看着他,“待你好些,我随你回青州,多住些時日,住到你膩了為止。”

那一刻裴修微微的睜大雙眼,滿眼驚喜卻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姐姐你是,說真的?不是哄我?”

金靈無奈聳肩一笑:“你纏的我太煩了,實在拿你沒辦法……”

而話音未落,裴修便激動的紅着眼,按着她的肩再次吻了上來。

這一次,再不是克制的輕吻。

他扣着她的脖頸,強勢撬開她齒關,舌尖貪戀又激烈卷着她的,一寸寸掠過她口中每一個角落,輾轉糾纏着屬于她的,久違的柔軟和味道。

直到好久,他才抵着她的額停下,手掌克制的摩挲着她的脖頸,輕喘着,同她說:“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金靈唇都被他親的紅透了,一向清冷的眼瞳裏,此刻也浮着難抑的微光,輕笑着又親了他一下,安撫的揉了揉他的頭:“我知道的……”

而且其實,她也,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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