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彼岸列車(十一)

第19章 彼岸列車(十一)

◎“誰會送個水果都不敢看病人的眼睛。”◎

他最後一句話聲音太輕,被淹沒在列車的轟鳴聲裏,列車長沒聽清。

他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

白落楓擡起頭,抹了兩把眼睛,裝作無事發生。

列車長皺起眉:“你哭了?”

“嗯。”

白落楓不否認,他把眼淚抹幹淨,擡頭淡然道:“我觸景生情,不行?”

列車長無語:“就這鬼地方,觸的什麽景。算了,你男朋友怎麽死的,我幫你找他。”

“哎?”

“你不是要見你男朋友嗎。”列車長說,“我說我幫你找。正好,我也有事找他。”

“……?”

白落楓一時失言。

肅郁的邏輯太感人,白落楓沉默了會兒,情不自禁道:“你還真是沒變啊。”

列車長愣了愣,一挑眉毛:“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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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真是沒變。”白落楓重複了一遍,“你說你……算了。”

“……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

“說!”列車長不耐煩,“我沒什麽耐心,我告訴你,少拿這種看狗的眼神看我了!”

“沒有看狗,”白落楓淡淡回答,“在看男朋友。”

“哈!?”

“你還沒聽出來嗎?”白落楓說,“算了,這個放到最後再跟你說好了。那就當要你幫我找我那在‘乘客’裏的男朋友,你先坐下吧,我給你講講他。”

列車長頓在那兒。他的表情抽搐了一會兒,似乎不是很想坐下。

白落楓聽他沒動靜,擡頭看了他一眼。

列車長張了張嘴,最終嘆了口氣,還是坐下了。

他坐在跟白落楓隔了一個過道的空座上,坐下的時候還嘟嘟囔囔罵了幾句,說他麻煩死了。

白落楓輕笑。

列車長翹起二郎腿,在座位上一靠,抱着雙臂不耐煩道:“直接去找人得了,幹嘛還非要聽你在這兒說跟我沒關系的破事?”

“嘴上說着不要聽,你不還是坐下了嗎。”白落楓說,“你不想殺我了嗎?”

“想,我現在腦袋疼。”列車長說,“別急,等我找到你男朋友,把你倆一起捏死。”

白落楓笑出了聲。

“我跟肅郁是在醫院認識的。”他開始說,“當然是在醫院認識的,因為我這輩子就沒怎麽從醫院出去過。”

“認識他的那天,是九月中旬。”

“我閑着沒事,自己出來逛逛。那會兒心髒的情況好一些了,醫生就讓我四處去走走,但是不能出醫院,身邊要有人跟着。”

“總在住院樓裏呆着,聞着藥味兒和那個氛圍感都要得抑郁症了,是得出去走走。我就坐着輪椅,跟我外婆一起出門去了。”

“我們就在住院樓和門診樓中間的綠化帶小路上走了幾圈,中途到了中午,外婆說要去買小米粥,一會兒坐在長椅上吃中午飯,就把我放在那兒走了。”

“我就坐在長椅上發呆。”

“肅郁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是被他幾個同學推出門診樓來的。”

“那些人欺負他。”

“欺負”兩個字一出,列車長的眼睛瞪圓了一下。

他放下抱着雙臂的手,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那時候穿的是校服。他被人推到地上,但是很快就從地上爬起來了。”

“那些人罵他,說他是孤兒,打他活該什麽的,我都聽到了。”

鬼使神差地,列車長開口問他:“聽到了什麽?”

白落楓擡起眼皮,瞥着他說:“我聽到,他們說——”

【媽呀,說你是孤兒你還不願意了?侮辱你了?侮辱你什麽了?】

【說你沒媽不是事實啊?】

【不過你說的也沒錯,你确實有媽,你媽沒死呢,可是她不要你啊。】

幾個人哄堂大笑。

【還好意思打人啊你,你也不看看老師現在信誰。】

【你一個轉學過來的,還是因為打架被退學的,怎麽可能信你啊?】

【笑死我了,沒媽教果然容易不長腦子!】

【哎,趕緊給爺跪下來舔鞋底,我就考慮考慮跟老師那兒說你幾句好話,怎麽樣啊?】

他們又開始笑,白落楓看見那個被推搡的學生——他當時不知道他的名字,但那是肅郁。

他看見肅郁忍不了了,撸起袖子罵罵咧咧地就要沖上去幹。可他剛揪起一個人的領子,另外兩個就突然尖叫起來,大聲地喊老師。

白落楓都看呆了。

沒一會兒,就有個女老師急匆匆地奔了出來。

肅郁應該是被吓傻了,還揪着那個人的領子沒動。

女老師神色扭曲,大喊:“肅郁!膽子這麽肥嗎你,都鬧到醫院來了!你還要打!松手!”

白落楓終于在此刻知道了肅郁的名字。

他收回手機,結束了錄像。

肅郁慌慌張張松開了手,那老師抓着他就一通數落:“轉學沒四天就鬧事,打了三個同學,還把其中一個打得都站不起來了!大家都對你這麽好,把你當同學把你當朋友的,沒看在學校都委屈哭了嗎!這會兒都到醫院來驗傷了,你還要打人!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到底上不上學!?”

“不好意思——”

女老師在氣頭上,越罵越兇狠,肅郁一個插嘴解釋的時機都找不到。

那邊欺負他的幾個學生嘴角都要揚到太陽系去了。肅郁或許是經歷多了,已經低下了頭,在咬着嘴唇忍着了。

就在這個時候,白落楓喊了這麽一聲。

有外人的聲音,女老師停了下來,回過頭。

白落楓晃了晃手裏的手機,說:“這位老師,接好了啊。”

他把手機扔了出去。

白落楓扔東西扔得猝不及防,女老師大腦宕機,沒反應過來。倒是肅郁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眼瞅着要摔了的手機撈住了。

他拿着手機,看看白落楓,又看看老師,一臉茫然,不知道該幹什麽。

“拍了點好東西,送給各位。”

白落楓笑眯眯地朝着肅郁眨眨眼,“放了看看吧。”

或許是他出現得太突然,肅郁看着他愣了幾秒。

幾秒後,他把手機翻過來,終于發現裏面是條拍好的視頻。

他又擡頭看向白落楓。在白落楓朝他點點頭,獲得許可之後,肅郁讪讪點了播放。

沒一會兒,剛剛那幾個人朝肅郁嚣張跋扈侮辱他的樣子和聲音全都外放了出來。

眼瞅着這一群人的臉色都各自變了,逐漸精彩紛呈。

女老師再次勃然大怒,回頭怒吼了那幾個男生的名字,開始挨個大聲訓話。

那幾個男生立刻立正,不敢再吭聲,但都偷偷瞪着白落楓。

事情的轉機出現的太突然,肅郁一時手足無措。他拿着手機站在一邊,擡擡手又放下,一整個不知道該幹什麽的模樣。

他的老師也沒理他。過了會兒,她就揪着那幾個男生的耳朵,把他們扯回了門診樓裏。

肅郁站在原地呆了會兒,回過頭,匆匆跑回來,把手機還給了白落楓。

肅郁那會兒留了一頭稍長的頭發,似乎很久沒打理過了,劉海長到眉毛下面,有些擋眼睛,這讓他從遠處看起來看起來特別陰暗。

人一近,白落楓才看到他還有雙挺漂亮的丹鳳眼。

都沒來得及多看兩眼,白落楓聞到了煙味兒。

肅郁那時候身上有股很沖的煙味兒,估計平時私底下沒少抽。他一靠近,白落楓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他突然咳嗽,肅郁被他吓了一跳,手足無措了一會兒後,便匆匆把手機還給他,說了聲謝謝。

他身上的味兒太沖,白落楓想回答都回答不了,只能一個勁兒地咳嗽,擺着手讓他別在意,又指着門診樓,讓他趕緊回去。

肅郁懂他的意思,又給他點了兩下頭,再次道了幾句謝,回去了。

他走得一步三回頭,回頭看了白落楓好幾眼。

肅郁走後,外婆回來了。白落楓還在被煙味兒嗆着,好半天都沒緩過來。最後他們沒能在樓下吃飯,外婆推着他回了病房,白落楓吃了藥才緩過來。

過了幾天,肅郁帶着點兒水果來了,到了他的病房那邊去。

白落楓挺意外,問他怎麽來了,他說那天覺得過意不去,特意買了水果來,又跟醫院前臺打聽過了,就知道他是住在這裏的病人。

“我跟肅郁,是他主動的。”白落楓慢慢道,“其實那天我幫他,他給我回了禮之後,就不會再有交集了。但是他不甘心,那天來給我送水果,他磕磕巴巴說了半天,最後趁着我吃水果,還自以為特別高明地偷偷把手機塞到我被子裏面了。”

說到這兒,白落楓笑出了聲。

“他後來跟我說,其實他對我一見鐘情,來給我送水果的時候就喜歡我。我那時候裝得很驚訝,但其實我都知道。”

“沒人比他演技更爛了。”白落楓說,“誰會送個水果都不敢看病人的眼睛。”

列車長沒有作聲。

一號車廂前方,趁着乘務人員動作緩慢地檢票,中排有兩個人悄悄溜走了。

前排的蘇茶和施遠早已經趁他不注意溜了進來,倆人把門留了條縫,張孟屹和穿格子襯衫的女生也溜了進來——怕一起偷溜會打草驚蛇,他們是分撥潛逃的。

格子襯衫的女生悄悄把車廂門嚴絲合縫地無聲關上,沒有驚動檢票的乘務人員。

張孟屹壓低聲音問:“怎麽樣?”

“不容樂觀啊,警察叔叔。”

施遠舉着手電筒,照着列車長室的門,“這門是自動上鎖的,沒有鑰匙打不開。”

“怎麽還要鑰匙……真服了。”

“鑰匙肯定只有列車長有了。”蘇茶苦着張臉,“現在給白落楓發消息還來得及不?讓他哄哄他亡夫哥,把鑰匙套出來?”

張孟屹說:“來得及個屁的了啊,我們人都在這兒了。再說他要是有能讓亡夫把鑰匙交出來的魅力,那肯定也有讓亡夫把車停下來的魅力了,我們還在這裏發愁個啥。”

有道理。

格子襯衫的女生愁眉苦臉:“那怎麽辦?還是得等列車長回來,跟他交涉,讓他開門放我們進去?”

“等他幹嘛。”張孟屹走過去,“起開。”

施遠和蘇茶讓開了路。

張孟屹對着門鎖蹲下,又讓施遠過來打光。

施遠聽話地給他拿着手電筒打光照門,問:“你有辦法?”

“當然。”

張孟屹從褲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把上面鑰匙扣的鐵環取下來,用蠻力把它掰成一段鐵絲。

他又取下來了另一段鐵環,用同樣的手法把它也變成鐵絲。

他舉着兩根鐵絲,一臉大義凜然地看着門鎖:“警察叔叔為了打擊犯罪抓捕罪犯,開門也是工作之一。”

蘇茶被他這一句話說得熱血澎湃:“加油!警察叔叔!”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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