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彼岸列車(十八)
第26章 彼岸列車(十八)
◎“給我二十分鐘。”(一更)◎
列車長看向他的眼睛不太尋常。
裏面有太多白落楓熟悉的東西。他一晃神, 仿佛看到肅郁又坐在他的床頭看着他。
白落楓愣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他難以置信,試探着喊出來的聲音都有點抖:“肅……郁?”
“嗯。”
列車長這樣回應他。
列車長擡起沒被咬的那只手, 扶了扶頭上快掉了的車長帽, 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他們身後的車廂門被擊打得哐哐作響,一群鬼拍着門, 還有的張着自己血淋淋的大嘴啃着,好像想把這道鐵門給活啃掉似的。
張孟屹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根棍子和繩子來。車廂門上有個豎着的門把扶手,中間有空隙。恰好, 一旁的列車長室門旁的牆上也有個這樣的扶手。
他把這棍子穿過中間的空隙, 從車廂門架到列車長室旁的扶手上, 繩子也在兩邊綁了個牢實,讓車廂門多了兩層保障。
列車長扶着自己被咬的胳膊站起來。張孟屹剛好把繩子狠狠在扶手上繞了兩大圈,系上了個死結。
“這樣就暫時沒事了,但是撐不了多久。”張孟屹對列車長說,“還是要想想別的辦法。”
“我知道。”列車長說。
有血從他受傷的胳膊上淌下來。白落楓瞧見他衣袖都被咬爛了, 那處連肉帶衣服都跟血黏連在一起, 一片血肉模糊。
鮮血從他衣袖底下淌出來,順着胳膊往下流, 在他指尖上滴滴答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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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把傷處理一下吧。”白落楓打開包,說,“我拿了藥來……”
“啊?”
列車長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他低低眸,松開手,攤開手掌,看到手裏鮮血淋漓, 才明白白落楓說的傷患是他。
“啊, 就這個。”列車長淡淡道, “沒必要,不用管它。”
“什麽沒必要!都這樣了!”白落楓急了,“趕緊給我看看!”
“不用,現在不是幹這個的時候。”列車長說,“我習慣了,這算小傷。”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把眼神偏離開,補了一句:“應該是習慣了。比這重的傷好像受過好多,雖然還是不太記得。”
這話意味頗深,張孟屹意味深長地看向他:“你又想起來什麽了?”
“對,這次蠻多的。”列車長回望他,道,“你說的是真的。”
張孟屹有些嫌棄:“你終于認了?”
“我認了。”列車長點頭,“如果只是普通的上車來的‘乘客’,那也不會有什麽‘游戲’的回憶。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的記憶不是我的,是跟我共享的,那至少也說明這裏不太正常。”
“這輛列車是一輪游戲,我大概懂了你的意思。”
說這話時,列車長又把目光投向了白落楓。
“而且,我也不認為這段記憶是別人的了。”列車長繼續道,“不像假的。”
白落楓肉眼可見地眼裏漸漸亮起了光來,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揚起笑來。
他笑起來跟朵兒見着了太陽的向日葵似的,列車長看了兩秒就覺得真他媽刺眼,突然就理解了記憶裏的那位肅郁為什麽要拿他當屏保了。
“我說,能不能說點兒正事啊!”
粱一童站起來,打斷了列車長邊說話邊整理着的思緒。
他看起來很着急,嚷嚷起來:“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都什麽時候了,還扯你自己這些有的沒的!”
粱一童邊說邊指向門後。
門後的鬼開始撞門了,車廂的門哐當哐當響着,但是沒有剛剛二號車廂那邊厲害。
他繼續:“再這麽下去,鬼就進來了!大家都得死!你們還在這裏說什麽……要我說,你這個戀愛腦就是煞筆,救他幹什麽!”
他越說越激動,手指着白落楓,怒不可遏:“讓列車長死了我們就能出去了,你說你救他幹什麽!非要我們為了你男朋友互殺你才滿意啊,死賣屁股的!”
白落楓皺皺眉。
這話罵得太難聽了,蘇茶不爽,正要說話,列車長突然幽幽道:“你說什麽?”
粱一童一頓。
列車長伸出手,砰地捂住他的嘴,将他一把按到了牆上。
他力氣很大,摁住粱一童半張臉的手肉眼可見地慢慢縮緊。粱一童被他捂着嘴,發不出聲音來,嗚嗚呃呃地悶聲哽咽着,吓得抓住他手腕,在他手裏跟條案板上的魚一樣瞎撲騰。
雖然不是掐脖子,但他也堵住了粱一童的口鼻。粱一童很快便呼吸不上來了,臉紅得跟關公似的,也憋出了眼淚來。
列車長終于松開了他。粱一童跌到地上,吐着舌頭氣喘籲籲,大口呼吸車廂裏不算新鮮的空氣。
“知道我是他什麽人,知道我是這車廂裏的誰,你還敢在這裏說這些話。”
列車長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只地上爬的螞蟻。
他用這種從上方看下面的垃圾一樣的視線說:“你很不适合這個游戲。”
語畢,他回頭看白落楓。白落楓懵懵地站在原地看他,無辜極了,跟個不明覺厲的小白兔子似的。
“但他罵得也有道理,”列車長說,“你确實不該救我。”
白落楓立刻不高興了:“你要我看你再死第二遍?”
列車長被一句話怼得啞口無言。
他撇撇嘴,正要再說些什麽,列車長室的門開了。
施遠從裏面背着包走了出來,說:“方向穩住了。”
“是嗎。”列車長說。
徐昑說:“方向穩住了也沒用啊,這車還不是停不下來!”
語畢,她看向白落楓,說:“不好意思,白落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态都已經是這麽個事态了……”
白落楓知道她要說什麽,臉色漸漸慘白。
“也正好,既然他已經恢複了點兒記憶,那事情也好辦多了。”徐昑說,“不知道你恢複了多少記憶,總而言之,你知道這裏是一輪游戲,你也是這裏的NPC,我們也都是參加這輪游戲的主播,對吧?”
“對。”列車長應。
“你知道創世神嗎?”
提到創世神,列車長頓了一下。
他眼裏閃過一絲不太自然的光,頓了這麽半秒後,才應:“知道。”
白落楓了解他,他看出肅郁的遲疑了。
“那就好辦多了。”徐昑說,“創世神要殺你,所以這輪的模式也變了。他下的新指示是,要麽是我們把你殺了,要麽我們自相殘殺到只剩下最後一個。”
“如果你恢複了作為主播的記憶,那你也能理解我們的。”
“游戲是開發者要求的……你也不能怨我們,更不能怨白落楓。”徐昑說,“我們都是被逼的。”
列車長無言。
徐昑看他的眼神分外堅定。
空氣裏再次飄蕩起了逼人死的火藥味兒。
白落楓急道:“等等,我不殺他!你們也……”
“不殺他還能怎麽辦!”徐昑提高聲音。
白落楓被吼住了,他沉默。
他低下眼簾,緊咬住嘴唇,不吭聲了。
徐昑看到他藏在外套衣袖下面的拳頭握緊了。
徐昑突然氣消了。她突然有些自責,白落楓看起來很不甘心。
他知道沒有別的選擇的。
他也知道,列車長必須要死。
列車長的死,不是開發者給他們的選擇題,是開給白落楓一個人的致命題。
他不傻,他知道眼下這種情況怎麽選才最有利。
一個已經死了的NPC和一隊的活人隊友,傻子才不知道該怎麽選。
創世神是在逼他殺了肅郁。
一時之間,車廂裏寂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了。
“那既然這樣。”
列車長突然開口。
白落楓回頭看他,眼裏還閃着淚花。
“那既然這樣,”列車長重複了一遍,“要不要玩點兒花的?”
白落楓愣了愣:“啊?”
“臨時改成大逃殺的話,一定有時間限制的,對吧。”列車長說。
施遠倚着門框答:“有。”
“還剩多長時間?”
施遠點點手機屏幕:“二十三分鐘。”
“足夠了。”列車長說。
列車長擡起腳,不再停留,往車頭的方向那邊走去。
白落楓不明白他要做什麽:“肅郁,你……”
“我死了的話,列車就能停下來。”列車長停住腳步,“但也不盡然都是如此。好好利用一下這二十三分鐘吧,不要總被牽着鼻子走。”
徐昑跑上來兩步,急切道:“你什麽意思!?”
列車長抓住了她的胳膊,猛地把她往自己身邊一拉。
徐昑猝不及防,驚叫一聲。
眨眼間,她和列車長咫尺之遙,眼睛望着眼睛。
那是一雙堅定又悲涼的眼睛。
“我會死的。”
列車長壓低聲音說。
徐昑愣了愣:“诶?”
“我說,我會死的。”列車長重複了一遍,“倒計時最後的三分鐘裏,我會死在這兒。所以,給我二十分鐘。”
“我也當過主播,你們想幹什麽,想要什麽,我比你們自己都清楚。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們想給白落楓一把新刀,讓他殺我。”
好說歹說這事兒也是圖謀殺人,謀殺方案被死者本人就這麽直白地說了出來,徐昑臉上沒挂住,青一陣白一陣。
她抖抖嘴唇,犟着一張臉,強硬地壓低聲音:“你到底什麽意思?你想幹什麽?”
“別那麽大敵意,小姐。我說了,我會死的。”
列車長擡擡眼睛,瞧了眼站在遠處看着他的白落楓。白落楓神色擔憂,兩只手絞着自己的袖角,看起來要多不安有多不安。
他邊這麽瞧着白落楓,邊心不在焉地和徐昑說:“你給我二十分鐘,我不怕死。”
“為什麽要給你二十分鐘!?”徐昑愠怒道,“你別以為我好騙,你是不是想趁機跑……”
“跑哪兒去?”列車長收回目光,反問她,“這是一輛停不下來的列車。說白了,它就是個會跑的鐵籠子。你不是也去駕駛室看過了嗎。”
徐昑一哽。
她還是不肯放心,狐疑警惕的目光刀似的掃射在列車長漂亮的臉上。
她說:“那你到底想幹什麽?幹什麽非要這二十分鐘?”
“看會兒我男朋友。”列車長說,“小姐,我從沒見過他從輪椅和病床上下來。”
徐昑愣住。
“再說了,他進來了,我總要教他點兒什麽。這一關你們玩得亂七八糟的,肯定沒玩明白。外面可不會有列車長,我得教他點兒什麽。”
列車長微微直起身,松開了她一些。
“我會死的,”他重複道,“給我二十分鐘。”
作者有話說:
入v啦,晚點還有兩章,謝謝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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