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菩薩廟會(七)

第40章 菩薩廟會(七)

◎告訴我,觀光客,我是誰◎

“你非要我脫的外套。”白落楓說。

肅郁歪歪腦袋迷茫了會兒, 想起來了。

“哦,那件衣服。”他說,“那件衣服的話, 我給你洗了, 在後院晾上了。你大晚上來,就是為了這個?”

“是啊。”

肅郁又眯了眯眼, 把白落楓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幹什麽?”

肅郁說:“你大晚上不睡覺,偷跑出來,就為了找我拿這件衣服?”

他還在懷疑白落楓。

白落楓張嘴就想說還不是你的紙人不讓我睡覺, 催人起床都催到床邊上來了。他要是不跟着來, 鬼知道那小童女的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鑽他被窩了。

話剛要出口, 白落楓頓住了。

肅郁看起來根本不知道是紙人把他叫來的。

雖然現在他看起來像是肅郁,但他也是老王頭。

那也就是說,不是老王頭要紙人把他叫來的。

那紙人很有可能是有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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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白落楓舌尖一轉,說:“晚上凍得睡不着,幹脆就自己偷偷來拿了。”

肅郁眯起的眼睛如劍鋒利, 盯着白落楓的臉, 審視着他是否說謊了。

白落楓毫不懼怕地看着他,絲毫不慫。

他的表情沒什麽漏洞, 肅郁沒看出來他在說謊。

他收回目光,問白落楓:“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就幾分鐘前,我剛到這兒。”

白落楓說,“說起來,我老遠就聽到你在剁肉了。是在做明早的早飯嗎?給我們這群觀光客做的?你是要包包子還是馄饨?”

他裝得相當無辜又無知, 還每說一句就朝肅郁走近一步, 一雙桃花眼睜得老大, 裏頭閃閃發光。

白落楓用力眨巴着眼睛,說:“我餓了。”

肅郁往後退半步,表情都繃緊了,緊咬牙關,好像在極力忍耐什麽。

白落楓用了死勁憋住,才沒笑出聲——肅郁果然還是對這招沒轍。

白落楓雙手合十,握在胸前,求佛似的說:“大哥,我想吃馄饨,香菜致死量的那種。”

肅郁無語了。

他抽抽眉角,按住白落楓的肩膀,把他推遠:“太近了!”

“哦,對不起。”白落楓說,“有馄饨嗎?”

“……你真想吃啊?”

白落楓用力點點頭。

肅郁嘆了口氣。

他又擡頭,戒備地問白落楓:“你真的什麽都沒看到,對吧?”

“我連屋子都沒進去,我看到什麽?”白落楓說。

“院子裏呢?”肅郁追問,“你剛剛不是在院子裏面嗎。”

“是啊,我四處看了一下。”白落楓說,“畢竟我也不知道你非要脫我衣服幹什麽,咱倆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萬一你是看我那身衣服不順眼,才非要我脫下來的呢?指不定你就會随手扔在這片院子裏嘛。”

肅郁臉色一下子不好看了。

白落楓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裏,低了低眼簾,把眼神往一旁撇過去。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

“猜的嘛。第一次見面,我跟你又不熟。”白落楓說,“你較什麽真?”

肅郁不說話了。

白落楓感覺出他不高興了。

“你不開心嗎?”白落楓問。

“沒有。”肅郁說。

“好吧。”白落楓說,“說起來,你拖着斧頭幹什麽?身上怎麽那麽多血?”

他這麽一說,肅郁低了低頭。

他穿在上身的白色背心上鮮血淋漓,都是噴射狀的鮮血。簡直像是剛剛剁了個人,被血管呲了一身似的。

有液體從臉頰上淌下來。肅郁擡手抹了抹,一手的鮮血。

他反應過來了,多半自己臉上也都是這種噴射狀的血。

肅郁側過半個身,看了眼拖在手上的斧頭。這斧頭的刃已經有些發鈍了,同樣鮮血淋漓。

肅郁說:“殺的是一整頭活豬。費力氣,血多。”

“大晚上殺活豬啊?”

“嗯。”肅郁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為了伺候你們這些觀光客,這都是必須幹的活兒。”

“辛苦你了。”白落楓說。

“不辛苦,命苦。”

“……辛苦了。”

“沒事。”肅郁說,“你等一會兒。”

說完,他拉着斧頭,轉頭走回門裏,把門關上了。

隔着一道門,肅郁聲音悶悶地說:“我去給你拿衣服,等我一個小時。”

怕他耳背,白落楓高聲回他:“好!”

下意識應完這一聲,白落楓又奇怪起來。

拿件衣服而已,為什麽要一個小時?

心裏奇怪,但人都已經走了,白落楓也無法再問。

他在院子裏等了一個多小時,肅郁出來了。

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說是幹淨的衣服,也只不過是把白背心換成了件黑的,還是光着膀子。

肅郁一手拿着他的衣服,一手拿着一個碗。

那碗裏的東西冒着白煙兒,似乎是熱的。

“衣服。”肅郁擡擡拿着衣服的手,又擡擡另一只手上的碗,“馄饨。”

“?”

白落楓懵逼了。

他只是随口一說的而已啊!

這話他是不能說出口的,肅郁也已經把那一碗馄饨遞了過來。

顯然已經無法拒絕,白落楓接了過來。

碗熱乎乎的,是剛出鍋的一碗熱馄饨。白落楓接到手裏一看,碗裏的馄饨各個個大餡圓,湯裏飄滿香菜。

好大的馄饨!!

白落楓簡直目眦欲裂。

他端着碗,簡直誠惶誠恐:“你、你自己包的?”

肅郁把手虛握成拳頭,擱到嘴邊咳嗽起來,點了點頭。

“你不是想吃嗎。”肅郁說,“家裏正好還有塊兒凍豬肉,給你現做了一碗。”

“現做現包!?”

“是啊。”

肅郁把他的衣服挂到自己的肩膀上,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鬥來,點上了。

他慢吞吞地呼出一口煙來,低頭對他說:“院子裏亂,屋子裏也還在殺豬呢,一股血味兒,招待不了你。有點兒委屈,但你就站在院子裏吃了吧。”

“啊……好。”

白落楓拿起放在碗上的筷子,夾了一個馄饨,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雖然不想懷疑肅郁,但他畢竟剛剛還在屋子裏分屍。就算他自己說是豬肉,白落楓也不敢全信。

咬了一口,他确實吃到了豬肉味兒,口感也是豬肉的。又借着月光觀察了一下裏面的肉餡,肉質看起來也是豬肉。

确認不是他想的那個,白落楓放下了心,大口咬了下去。

還挺好吃。

忙活了半個下午,晚上的飯也沒吃好。終于吃到了一口熱乎的,白落楓狼吞虎咽。

肅郁在旁邊看了會兒,絲毫沒有自覺地輕笑起來。

他背過身,給白落楓擋住從北邊吹來的風,吸了一口煙。

吃完碗裏的馄饨,又喝了半碗湯下去,白落楓才想起來什麽。他放下碗,轉頭問:“說起來,你做的東西怎麽是熱的?”

肅郁回過頭:“嗯?”

“廟會來之前,不是要吃冷飯冷菜嗎?你們村子。”

“又沒規定大家都得遵守那個發爛發臭令人作嘔的村規。”

發爛發臭令人作嘔……

白落楓替他心虛:“你這麽說沒問題嗎?”

“又沒人聽。”肅郁說,“吃完了嗎?吃完了就滾回去睡覺,這是你的衣服。”

“差不多吃完了。”白落楓把碗還給他,“謝謝,挺好吃的。”

肅郁沒回答他,只是把碗接過來,把衣服還給了他。

白落楓身上還有支架,倒騰起來有些麻煩。他把直播用的支架拆了,把身上的老頭衫脫了下來,還給了他。

他接過自己的衣服,穿到身上,暖和多了。

白落楓趁熱打鐵地問他:“你們廟會,都要做些什麽啊?廟會什麽時候開始?”

“二十七號晚上開始,就帶着那尊泥石像跳跳舞唱唱歌,往寺廟裏面供點兒東西,在村裏開個集市街,往路上灑點兒東西什麽的,瞎鬧騰一晚上。”肅郁說。

“每年都這樣嗎?”

“這不廢話嗎,誰家的傳統節目變來變去的。”

白落楓幹笑兩聲,說“那倒确實”。

他把衣服的拉鏈拉上,把直播的支架重新裝好,說:“那我走了,你也早點兒睡,不要剁肉了,有活兒放到明天幹。”

肅郁點點頭。

白落楓揮揮手,跟他說了再見,離開了。

肅郁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

等白落楓走到院門口,肅郁突然開口:“等等!”

白落楓停了下來,回頭看他。

“我,”肅郁說,“我真的沒有見過你嗎。”

白落楓愣住了。

他站在院門口。風吹起,拂過草地,那些長到人腰那麽高的野草一同随風折腰而去,呼啦啦地傳來風的聲響。

肅郁站在破敗發黑的房屋前,捏着煙鬥的那只手垂了下去。

風将他前額的發吹動。

白落楓沒有回答,他又說:“我真的沒有見過你嗎?”

白落楓從愣神中回過神來。

他問:“為什麽……這麽說?”

肅郁沉默了。

沉默很久,他說:“幾天前,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我是個觀光客。”

“我和一群同伴到了這裏來,但是我并不是觀光客。”

“有人告訴我,我是觀光客,但我知道那是假的。我知道我是從哪兒來的,我也知道我是為什麽而來的。”

“我看見一個躺在床上的人。他身上連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我看不懂。我不知道他怎麽躺在那兒,有人告訴我他要死了。”

“那個人的臉,就是你。”

“……我還是觀光客的時候,住在這裏的人也是這個名字,但是不是我這張臉。”

“我突然不知道我是誰了。”

“告訴我,觀光客。”

肅郁望着他。

那是一雙難以言說的眼睛。

“告訴我,”他重複道,“我是誰。”

“你又是誰。”

“這個村子是什麽。”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事所以寫的少一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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