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菩薩廟會(十二)

第45章 菩薩廟會(十二)

◎“我那麽對不起你嗎。”◎

“你叫肅郁, ”白落楓說,“你是我男朋友。”

肅郁不理解:“男朋友?你不是男的嗎?”

“我是啊,你也是呀。但是那又怎麽了?你愛我, 我也愛你, 所以我們談戀愛了,就這麽簡單。”

肅郁的表情不太好看, 瞧着他還是不太理解兩個大男人是怎麽談的。

肅郁說:“哪兒有男的跟男的談戀愛的,這就是有病。”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太炸裂了,白落楓眼睛都瞪出來了。

白落楓問他:“怎麽就有病了?”

肅郁皺眉:“可不就是有病?那只有男的跟女的談戀愛結婚上床的, 哪兒有兩個大男人談的, 孩子怎麽生?再說, 你也是個男人,不覺得惡心?”

白落楓又氣又好笑:“你要不要回想一下你剛剛在周嫂家裏幹什麽了?”

一個剛強吻過男人的男人,也真說得出同性戀有病這種話。

肅郁哽住。

他的神色突然呆住了。沒出片刻,表情又變得麻木起來。

那和列車長在列車長室前突然回過身來掐他時的表情一致。

白落楓的後脊骨立即通了電似的一麻。他登時警戒起來,猛地坐直了身子, 被松開的那只手也立刻擡起, 随時準備面對對方的突然攻擊。

Advertisement

但這個肅郁一動未動。

他就只是這麽麻木着而已,跟個突然沒電的機器人一樣, 坐在白落楓跟前,低着頭沉默不語。

肅郁半晌都沒動靜,跟突然死了似的。

時間一久,白落楓便擔心起來。他把手往下放了放,輕聲喊他:“肅郁?”

肅郁沒反應。

白落楓又叫了兩聲,肅郁眼睛裏一亮。

他回過了神來, 擡頭看白落楓。

白落楓看到他眼睛裏出現了一絲迷茫。

肅郁說:“什麽?”

“什麽什麽?”白落楓說, “你怎麽了?”

“我什麽怎麽了?”

“……”

肅郁一臉真誠至極的迷茫, 看起來是真的不知道怎麽回事。

白落楓隐隐約約明白了什麽,他試探着問肅郁:“你剛剛說了什麽?”

“啊?”

“別‘啊?’,回答。”

白落楓突然嚴肅下來。肅郁感覺到自己忽然被兇,無措地縮縮脖子,老老實實道:“我說……我,我知道你叫白落楓,也知道你對我,應該……很重要,但我沒想起來太多?”

那是白落楓在跟他說“男朋友”之前的一句話。

白落楓的猜想得到證實了,他嘆了口氣。

白落楓知道怎麽回事了。他知道這事兒死犟是不行的,幹脆就換了個戰術,問:“剛剛在周嫂家裏的事兒,你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這有什麽記不得的?”

“那就好。”白落楓說,“你當時為什麽問我要不要你?”

“不知道。”肅郁說。

“不知道?”

“不知道。”

肅郁重複了一遍。

“怎麽會不知道?”

肅郁沉默。

他眼神往旁邊閃躲過去,望着他處沉默了會兒,才慢吞吞地回看過來,緩緩說:“不知道,就是想那麽做……我,我好像做了個夢。”

白落楓聽得心情複雜,便問他:“做了什麽樣的夢呀?”

肅郁沒有回答。

他望着白落楓的眼睛,白落楓也望着他。

肅郁的眼睛還有些麻木。他半清醒半失神地盯着白落楓,仿佛是想從他臉上盯出什麽答案一樣。

但他失敗了。肅郁低了低眼簾,失落在他眼睛裏閃過,他抿了抿嘴。

肅郁向白落楓這邊蹭了蹭,靠近了過來。他抱住白落楓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腦袋埋進他頸窩裏。

白落楓突然就這麽被他攬進懷裏,愣住了。

“別動。”肅郁說。

“啊,啊。”

白落楓傻了一樣應了兩聲。怕肅郁多想,他僵住身子不敢多動。

肅郁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白落楓受着他的重量,心裏熱騰騰的,生理上卻沒感到一絲一毫的溫暖。

他周身冰冷無比。不知道為什麽,這個NPC一點兒人的活氣兒都沒有,一抱過來,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陰冷的氣息。

“我做了一個夢。”肅郁低聲說,“也不是夢……更像是,幻聽……幻覺吧。”

他腦袋埋在白落楓頸窩裏。這麽一說話,聲音和氣息都呼進白落楓耳朵上。

氣息也是冰涼涼的。

白落楓還是柔聲問他:“什麽樣的幻覺?”

“有人在說話。”肅郁說,“他們說……不養我了。不想養我了,要不是有法律,就要把我掐死……有個男的說,晚上要打我,讓我有點自覺的話,就去跳樓。”

“他們說沒人心疼我……然後我就看見你了。你問我是不是做噩夢了,要不要喝水……我問你,你會不會不要我,你說不會。”

“你說,就算我殘廢了,變成植物人了,什麽都不記得了,你也不會不要我。”

白落楓奇怪了一下。

這段對話他記憶裏沒有。

肅郁的确問過白落楓會不會不要他。但他當時問的是,就算他把碗摔了、打架了、闖禍了、惹事了這四件事,可從來沒問過他殘廢植物人還有不記事這三件套。

可肅郁現在蔫得跟條暴雨夜的小流浪狗似的,白落楓不忍心說半句可能會讓他失落的話。他伸出沒被綁着的手,繞過去攬住肅郁的後背,把他往自己懷裏攬了攬。

“我當然不會不要你。”白落楓拍着他的後背說,“對我來說,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你。為了你的話,我什麽都幹得出來。”

“真的嗎。”

“真的。”

“那如果要你去死呢。”

“可以,但是現在不行。”

“為什麽現在不行?”

“因為你在這裏。”白落楓說,“說實話,我一開始填那個主播注冊表的時候,就沒想過能活着出來。”

“我這人本來就短命。我知道,你為了給我掙命,在這兒上刀山下火海的,我這麽做其實很對不起你。”

“可我真的不想活了。不怕你生氣,我其實這些年還挺恨你的。”

白落楓往他那邊一歪腦袋,貼着他的發旋,平靜地說,“誰讓你不聽我的話,非讓我活着不說,還那樣離開我。”

“我每天晚上做夢都是你在我面前捅自己。一個解釋都沒有,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你怎麽這樣呢……是我哪裏對不起你了嗎。”

白落楓問他,“我哪裏做錯了嗎,我做了那麽過分的事兒嗎。所以你要把我的命抻這麽長,非要我用接下來的幾十年忏悔?”

“我那麽對不起你嗎。”

肅郁沒有說話。不知他是沒聽懂,還是不知道怎麽回答。

白落楓繼續道:“總而言之,填注冊表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死在這兒的。我想進來看一看,試一試。”

“你跑到這兒來救我,我也想救你。如果救不了,我就死在你死的地方,跟你下同一個地獄。”

“到時候在地獄門口見到你了,我就給你一巴掌,再親親你。”

“……我本來是這麽打算的,”白落楓說,“誰知道你被人關在這兒了。沒辦法,我就先不死了,先把發生過什麽弄清楚吧。”

肅郁埋在他身上悶悶地問:“你想知道什麽?”

“你怎麽死的?”

白落楓感受到肅郁在他身上搖了搖頭。

“不記得?”

“嗯。”

“記得什麽?”

“剛剛我說的那些。”肅郁說。

“之前做的夢呢?”白落楓問,“在我們進來之前,你做的那個夢。”

“也就那些,我都跟你說過了。”

白落楓不願放棄:“再詳細一點。你把那個夢,從頭到尾給我說一遍,好不好?”

肅郁沒吭聲。他好像不太願意,趴在白落楓肩膀上裝死裝了半晌。

過了挺久,他才不情不願地把頭擡起來。

他抱着白落楓的腰,跟他距離極近地兩兩對視,眼睛看着眼睛。

白落楓才看到肅郁眼睛充血了,紅得吓人,就像想哭哭不出來。

肅郁說:“那你說你不恨我。”

白落楓:“……”

*

“說真的。”

阮千托着腮,往院子門口望着,感慨萬千道,“我進來已經三個月了,打了不下二十多把,第一次見到能這麽玩的。”

蘇茶驚了:“二十多把!?”

“是啊。”阮千說,“怎麽了,不行嗎?”

“沒……就感覺,你好厲害啊。”

蘇茶把碗裏的金針菇沾滿麻醬,小心翼翼地問,“都二十把了,還沒拿到足夠的積分嗎?”

“沒,畢竟每把都是A上下,二十把裏還有失誤的幾把,B和C也拿過,甚至E都有。不過好在S穩紮穩打地拿過三次,現在一共是十一萬多分。”

“那不是很多了嗎!再說能活這麽多場,也很厲害了!”蘇茶說,“你的願望是什麽啊?還差多少分?”

“我要錢,”阮千說,“我要一億。”

“怎麽要那麽多錢?”

“家裏情況很複雜,姐姐的事情少打聽。”

說完這話,阮千端起涼水喝了口。

徐昑說:“你沒有打出來過SS嗎?你可是A19啊。”

阮千笑出了聲:“SS那麽高難度的評分,兩個月下來都不見得這游戲能出來一個。”

徐昑詫異:“這樣的嗎?”

“S就已經很難了。”阮千說。

“是不是我之前在休息空間跟你們說明的力度不夠?”粱月時頭也不擡地從火鍋裏夾菜出來,接下話茬,“SS的程度,屬于是你們上學考試的時候不但得把題全部答對,卷面整潔書寫工整拿到卷面分,還得給老師指出題幹有錯誤的程度。雞蛋裏挑骨頭多難,拿SS就有多難。”

海哥嚼着菜說:“這比喻很貼切。”

郝峰也說:“活着都夠費勁的了,還指望什麽SS。”

施遠随口問了句:“那現在SS拿得最多的人是誰?”

粱月時答:“在榜的嗎?S1吧。現任S1,只有他一個人拿到過。”

李城肆臉色難看起來:“就,就拿一個,就已經是最多的了嗎?”

阮千攤攤手:“其他人打都打不出來啊。但你要說不在榜的話,倒是真有個人拿了多數SS。”

張孟屹問:“多數是多少?”

阮千向他單手比了個數:“七個。”

施遠剛往嘴裏賽了一口肉,聞言差點沒嗆喉嚨裏。

“多少!?七個!?”

蘇茶很淡定:“這麽一說,那個SS歷史榜單是有這麽個名字挂着呢。但是他已經不在游戲裏了,所以用戶名那邊是一團亂麻,根本不知道是誰……”

“哎喲,那人大家都知道的哦。”阮千說,“你也肯定知道。”

蘇茶愣了:“诶?我知道?”

“不止你,大家都知道。”

阮千朝她揚起一笑,往桌子前探出去一些身子,把手攏起來,擋在嘴邊,神秘兮兮地小聲道:“那是S1。”

“啊?”徐昑莫名其妙,“你不是說S1只拿到一個……”

阮千嫌棄地睨她一眼:“當然不是現在這個S1了,你很笨诶。”

徐昑:“??”

郝峰說:“是五年前的S1,在論壇裏寫了三本聖經的那位。”

空氣沉寂兩秒。

回過神來,衆人立即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蘇茶壓下驚叫的沖動,難以置信道:“那人拿了七把SS!”

阮千點點頭。

“我草,那得多少分……SS是兩萬,他拿了七把,就是十四萬……他一共打了幾把啊!?”

“那人是個傳說啊。聽別人傳下來的流言說,他一共進了十八把,七把SS,六把S,兩把B,一把A,一把C。”

拿過七把SS評分的前S1都有拉的時候,蘇茶心裏平衡了不少。

施遠喝了幾口水,從被嗆住喉嚨的難受裏緩過來不少。他一邊咳嗽着,一邊啞聲說:“那他已經二十多萬分了……已經贏了吧。”

“關于這個,有個很奇怪的傳言。”阮千說,“你們也知道,這游戲裏面最貴的願望就是一億塊錢了,二十萬的那個。”

“是啊。”

“可他拿到二十萬的時候,又進游戲了。”

“?”

衆人不解。

張孟屹說:“你是說,他明明拿到能實現任何一個願望的積分數了,已經可以換願望走人了,可還是進去了?”

阮千點點頭。

徐昑說:“好奇怪啊,他圖什麽?”

“誰知道呢,估計就是純喜歡玩游戲?”粱月時說,“天才在左瘋子在右嘛。”

“傳言也說他确實挺瘋的。好像精神不正常,據說都聽不見別人說話。”

施遠問:“那個S1,最後是死了嗎?”

“不清楚。”阮千說,“怎麽這麽問?”

“場數對不上。”施遠說,“七把SS,六場S,兩場B和一A一C,一共才十七場。”

他這麽一說,衆人掰着手指頭一算,才反應過來。

“是在最後一場死了吧。”

施遠淡淡猜測了句,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口。

“或許吧,過去太久了。”阮千說,“算了,別聊死人了。我說,你們那個白落楓真行,我頭一次見到能把願玩成強制愛的。”

“……你真會比喻。”

阮千笑了聲。

“紙人已經做完了,該進入下一步了。”阮千說,“下午肯定有新任務。都打起精神來,該去打聽的時候,就四處打聽一下。”

她話一說完,王嫂就從屋裏面走了出來。

她瞧了眼桌面上的剩菜剩飯,笑意盈盈地問衆人:“都吃完啦?”

大家點點頭。

“吃完就走吧!”王嫂說,“我下午就不領着你們到處走了,明後天也是啊。你們就在村子裏随便逛吧,有想幫忙的地方,上去搭話就行!随意點兒,随便玩去吧!”

衆人被王嫂連轟帶送地趕出了周嫂家裏。

十一個人烏泱泱地站在門口,空中啊啊地過去了幾只烏鴉。

王嫂在裏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哦對了,今晚我有事,你們自己問別人老趙家在哪兒,自己過去吃飯啊——”

衆人沉默。

估計是沒想到劇情會直接發展得這麽自由,衆人一同站在門口無語住了,一時之間都沒人說話,也沒人動。

沉默地在人家門口站了會兒,郝峰舉手:“大姐大,咱幹點兒什麽?”

“探索。”阮千說,“你們分分,兩人一組吧,互相好有個照應,我先走了。”

馮來道:“你一個人?省省吧寶貝,一個女人又沒什麽力氣,遇上鬼不好弄,還是跟個男人一起……”

阮千回頭:“哪個男的比我排名高了?”

馮來不說話了。

“少跟我放屁,女人并不全都需要保護。”阮千說,“在我看來,你這種只知道播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吸引眼球來提高評分的繡花枕頭,好像更需要一個女人跟着保護你的小命。我自己行動更方便,不想照顧別人。那就這樣,我先走了,晚上在那個老趙家集合。晚上我會帶情報過去的,你們自己加油。”

阮千跟他們一揮手,直接潇灑走人。

望着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和人群之中,蘇茶情不自禁道:“好帥啊……”

阮千沒聽到她這句話。她一路小跑進人群裏,黑色衛衣外套随着風輕晃兩下。

馮來嘟嘟囔囔地罵了句娘。

粱月時朝他笑了聲:“老兄,你這把真衰啊,看上的第一個馬子有亡夫坐鎮,沒等對第二個出手,戀愛主播的活就被人家搶了。想吊個新的冤大頭找回場子,可人家根本不吃你這一套。我還尋思你這兩天蔫蔫的是不是在憋什麽大招呢,結果是江郎才盡根本沒招?”

馮來被他說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又罵了粱月時一句沒娘養的,轉頭氣哄哄地自己走了。

粱月時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蘇茶憂心忡忡:“說起白落楓來,他沒事吧?還能回來嗎?”

“你想去看看?”施遠說,“應該是被他亡夫哥帶回自己家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10-26 23:59:27~2023-10-29 00:00: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