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這場雪斷斷續續的下了半個月之久，老人們都說近六十年都沒見過這麽大的雪，A市銀裝素裹，眺目望去，仿佛世界都籠罩在雪白之中。
期末考試過後一般還要再上一個星期，但在這個階段，不只學生，連老師的心也飛向外面的世界，因此他們草草的講解完試卷便放任學生自習做題。
還有十分鐘便下課，李和争分奪秒的與物理大題嗑生嗑死，争取在放學前寫完這套卷子。
這時，桌洞裏的手機屏幕亮起，李和趁着老師沒注意，飛速拿出手機看了眼消息。
“放學等我半小時，一起回去。”
對話框裏的話靜靜躺在裏面，李和往上翻了翻聊天記錄，這半個月來李和找了無數借口說自己要提前離開，就連葉嵩鄰居家的貓出生他要去看這種借口都編了出來。
反正無是什麽樣的借口，反正總結出一句話就是放學有事，勿擾。
李和思考了一圈還能用什麽理由，他擡眼看了看早已收拾好書包準備下課就跑的葉嵩，心裏默念了幾句對不起，編輯好信息發送給錢一舟。
這邊鈴聲剛響，李和迅速跟上了葉嵩，作勢要扶着他，被葉嵩一臉嫌棄地躲開。
“說吧，今天用的什麽借口？”
李和詭異般的沉默着，長期處于窪地的情商在瘋狂叫嚣着不要告訴葉嵩真相。
沒得到李和的回答，葉嵩倒也無所謂，反正錢一舟說了他會晚半個小時，三人碰上的可能性不大，問借口也只是防患于未然。
在李和的攙扶下，兩人一起走到大門口，葉嵩看見一旁有家小賣部門口擠了堆人，好奇心驅使着往前擠，到了最前面才發現這裏正在賣糖葫蘆，想着好久沒吃過糖葫蘆，于是買了一串，順便還給李和帶了串草莓的。
葉嵩護着兩根糖葫蘆又艱難地擠出來，結果就看到不遠處錢一舟在和李和說話。
葉嵩懊惱地拍了拍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正好他今天沒問李和自己拿到的是什麽樣的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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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逃跑和留下之間反複跳躍，最後一咬牙走了過去。
一上前，葉嵩瞬間感覺有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正好奇原來從不用正眼看人的錢一舟今天怎麽“下凡”，肯看兩眼無關緊要的人。
只聽錢一舟用略帶嘲諷的聲音說道：“這就是你那得痔瘡走不了路的同學？我看他身體不錯呀。”
葉嵩心底罵了句“艹”但面子上不顯，畢竟再怎麽說李和也算是自己半個兄弟，當然不能抛棄他。
半個兄弟本人背對着錢一舟，愧疚的用口語說了句“對不起”。
葉嵩瞬間入戲，将兩串糖葫蘆放在一起，伸出只手顫顫巍巍的朝向屁股，邊伸邊叫道：“啊啊啊好疼啊，快來扶着我。”
半個兄弟看了眼錢一舟，眼神好像再說：“看，我沒撒謊吧。”，接着扶着葉嵩打算往前走。
錢一舟覺得自己的感冒好像又加重了，頭昏腦脹到看不清眼前的人，只能看清楚搭在葉嵩手臂上的手。
李和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下意識地松開了葉嵩的手臂，接着又想起自己的目的，再次扶着葉嵩的手臂走。
葉嵩感覺自己與他兩格格不入，兩人間彌漫着一股旁人難以融進去的氛圍，空氣一時尴尬到極致，好在李和很快帶着他離開這種奇怪的氛圍。
錢一舟突然抓着李和的手臂不放，感謝手臂上的衆多感應器，李和這才察覺到錢一舟好像在發抖，這會他才注意到錢一舟臉上不正常的紅，李和松開葉嵩，探手摸了摸錢一舟的額頭，果不其然錢一舟發燒了。
這幾天李和一直沒有去找錢一舟，并不知道他的病情已經加重到這種底部，連忙對葉嵩到：“對，對不起，錢一舟生病了，我要，先帶他，回家。”言下之意是不能和葉嵩一起回去了。
葉嵩毫不在意地揮揮手，“沒事，對了，你們怎麽回去？”
“我，我打電話，讓，讓司機來接。”
行吧，他就多餘問這一句。
***
錢一舟睜眼時，嘴唇幹燥到起死皮，面前是熟悉的卧室，李和正爬在床沿睡覺，冬日一抹暖陽照在他皮膚上，臉上的汗毛清晰可見，錢一舟貪婪地欣賞了幾分鐘才戀戀不舍地移開目光，小心翼翼地轉身拿桌子上的水。
不知是不是動靜太大，李和還是醒來，看見錢一舟正準備和涼水時，急匆匆地奪過杯子換了杯溫水。
“喝，喝這個。”李和溫聲道。
錢一舟接過杯子，默不作聲地喝完了水，放下杯子沒搭理李和，反倒是從床頭櫃裏掏出一本競賽題開始看。
李和雙手準備接錢一舟喝過水的杯子，卻接了一手空氣，燦燦地收回手，摸摸鼻子。
接下來幾天，兩人相處模式非常奇怪，就連一向心大的錢一念都看出來兩人之間鬧了別扭，趁着大家不注意時瘋狂嘲諷兩人，嘲諷歸嘲諷，好歹是沒幹什麽傷害人的事。
這種狀态一直維持到李和寒假開始，錢一舟去集訓前夕。
這場集訓是封閉式訓練，為了備戰明年初春的一場重要的考試，連同過年那兩天也不放假。
李和期末考試進步明顯，因此拿到了學校的最佳進步獎，獎勵六百元，不多但勝在心意。
在錢一舟出發前一晚，李和拿着他人生中第一筆錢去零食店買了一堆零食，回去路上又準備了些常見藥。
這是錢一舟第一次帶藥去上學，孫如萱去世後，錢鋒忙于生意，根本沒時間照顧錢一舟，全權交給唐文月照顧，而唐文月巴不得錢一舟死在外面，不可能幫他準備藥，久而久之，錢一舟在外面小病靠扛，大病靠埋，一路兢兢業業地活到了今天。
與藥包和零食一起來的是李和的道歉，錢一舟靠在門邊，沒有接過李和的零食和藥，眼神不鹹不淡地看着李和。
李和頂着壓力，緊張到在寒冬臘月裏出了一身汗，“對，對不起。”說話間将手裏的東西遞給錢一舟。
錢一舟沒接，嫌棄地打量着裏面東西，忽然嗤笑道：“就這點東西？打發叫花子呀。”
此話一出，李和臉色瞬間變得難看，錢一舟再接再厲，接着道：“你撒謊騙我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什麽後果。”
李和臉蛋通紅，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要落不落，頭微微下垂，整個人看上去可憐兮兮。
錢一舟最見不得他這副模樣，無奈地嘆了口氣，“下次不能再撒謊，這次就算了，如果再敢撒謊，我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
李和在聽到錢一舟說完話那一瞬擡起頭，眼裏帶着淚花但卻在笑，“好，好的，那，你早點睡。”說着要轉身離開。
背後響起的輕咳聲引起了李和的注意，他以為錢一舟的病又複發了，回頭卻發現錢一舟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李和手提的袋子，他這才察覺買的東西沒給錢一舟。
李和恨不得就地挖個坑将自己埋起來，但現實不允許他這樣幹，因為他既沒有能原地打洞的技術也沒辦法在別墅二樓挖出個坑。
他飛快将東西遞給錢一舟，逃跑一般離開。
***
這個除夕是李和在短暫生命裏過得最為無聊的一個，他按部就班地穿上昂貴的西裝被錢鋒帶到宴會上充當背景板。
距李和被領養已經過去了幾年，很少有人再關注他這個不重要的邊緣人物，李和也樂得自在，一會拿塊蛋糕，一會跑到外面透氣，呼吸新鮮空氣。
如同一只沒有根的阿飄，飄蕩在宴會各個不起眼的角落。
李和回到房間時已經接近十一點了，不遠處的街道上依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看似熱鬧但李和卻只感受到孤獨。
大城市的年味總是很淡，朋友間互送紅包，看場電影，商場打折，街道上挂的幾只紅燈籠便是年味的全部。
看着眼前的一幕，李和的思緒飄到在孤兒院生活的日子裏，那時候他經常帶着年紀小的孩子放煙花，會在孔明燈飛到最高處時為來年祈福。
但現在這些早已成為了回憶。
手機尖銳的聲音将李和拉入現實，他走過去拿起手機，上面一串陌生號碼不斷閃爍，李和不知怎麽回事，居然從這聲音中聽出幾分熱鬧。
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接聽鍵，煙花爆破的聲瞬間從裏面傳出，與此同時還有錢一舟的叫喊聲。
印象裏，錢一舟好像從未大喊大叫過，即使在被打斷腿，仍然維持着一身倔強不肯開口，這會倒是放棄了形象大聲喊叫。
“我只有三分鐘打電話的時間，聽到煙花聲了嗎？新年快樂——”
最後一聲新年快樂結束後，兩人一起沉默，李和感到了久違的放松，聽到煙花那一瞬間，緊繃了一晚的身體瞬間恢複。
耳邊煙花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
時間還不到三分鐘，錢一舟那邊好像有人要搶電話，李和踩着三分鐘的尾巴緩慢，完整清晰地說出了“新年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