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一章
錢鋒此人虛僞至極，無論內裏怎麽樣，面子是絕對不能丢的，這次錢一舟在辦公室鬧事，剛傳到他耳朵時，他便急匆匆趕回來，怒氣沖天地坐在家裏，搞得剛放學回家的錢一念大氣都不敢出。
“幹什麽也不能打孩子呀？一舟就是在辦公室裏怼了幾句老師，沒什麽大不了的。”站在旁邊的唐文月“恰到好處”地上前勸阻，又“不小心”觸及了錢鋒的雷區。
“我沒你這種丢人的兒子，在外面敢和老師叫板，以後是不是還敢騎到我頭上去。”錢鋒吐沫橫飛，慷慨激昂地教訓着兒子。
傷口的血順着臉頰流至下巴，平白給錢一舟增添一抹邪氣，錢一舟狹長的眼尾腥紅，如同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父子兩人形同水火，互不交融，但在此刻，想讓對方去死的心如出一轍。
李和悄悄捏了捏錢一舟的手。
柔軟的觸感從手心傳來，錢一舟恍惚察覺，原來距離媽媽去世已經過去十年了。
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這就是他千瘡百孔的家庭，明明內裏早已被蟲蛀出個大窟窿，每個人都在自欺欺人地營造出恩愛和睦的樣子。
錢一舟忽然自嘲地笑了兩聲，随即毫不留情地揭開了蒙在錢鋒身上的遮羞布，“哼，怎麽？我在外面的行為讓錢大企業家感到自尊心受挫？還是讓你苦心經營的形象被毀？”
錢鋒引以為傲的父權受到挑戰，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瞬間變得怒目圓睜，滿臉猙獰，胸膛上下起伏，一副被氣得不輕的樣子，連多年不說的髒話都重新撿起：“你TM再說一遍？”
“別說一遍了，我再說——”話音還未落，只見錢鋒拿着從傭人手裏奪來的晾衣杆，一杆子打在錢一舟肩膀上，悶響聲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了一瞬的安靜，唐文月反應過來，連忙帶着錢一念遠離“戰場”。
長期生活在不安中的人總是格外的敏感，在聽錢一舟說話時，李和便知道錢一舟這頓打估計免不了了。
他連忙擋在錢一舟前面，但還是沒擋住第一棍。
第二棍下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李和身上，李和從小營養不良，比錢一舟矮一個頭，此刻他面對着錢一舟，李和道：“快，快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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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和的想法很簡單，他以為錢一舟上樓了，自己在下面拖着會讓錢鋒放棄，其實不然，錢鋒能從小山村考出來，就已經證明了他有常人不能比拟的毅力，在教訓孩子方面尤為執着。
錢一舟大力将李和推開，拽過背後的書包朝錢鋒臉上招呼，錢鋒還未看清便措不及防地被飛來的不明物體打的往後踉跄幾步，待看清是個書包時，手裏的晾衣杆拐了個方向，沖着錢一舟的腿過去。
李和在旁邊拉着兩人，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都遭受到不同的擊打，在這場近乎原始厮打的過程中，錢一舟雙腿被打斷。
骨頭斷裂的聲音讓錢鋒從怒火中清醒，他拿着晾衣杆，面前的錢一舟癱軟在李和懷裏，李和邊哭邊用一只手臂護着錢一舟，憤恨地盯着錢鋒，仿佛只要一有機會便會上前撕咬的小獸。
透過錢一舟的眼睛，他猛然想起亡妻似乎也有這麽一雙傳神的眼睛，與亡妻相處的點點滴滴如雨水一般滑過錢鋒的腦海，錢鋒毫無察覺地退後幾步，迅速丢掉手裏的晾衣杆，“都愣着幹什麽？把人送到樓上，去叫醫生。”
***
一顆滑過軌跡形似抛物線的粉筆精準地砸到李和頭上，“實在困就站一會。”班主任老林無奈地提醒着李和。
李和在班裏算不上成績突出的孩子，但勝在肯努力好學，因此老林平日裏對他也格外寬容，遇到點小事也願意放過他，但今天不知道怎麽了，李和已經是第三次犯困了。
李和頂着衆人好奇的目光拿着課本站到了後面，教室後門沒關，一陣冷風吹過，李和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李和不顧葉嵩的邀約，匆匆忙忙趕到李記梅花糕買了幾個梅花糕。
不停歇地跑了近半個小時，李和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硬生生在寒冬臘月裏出了一身汗，不過好在在梅花糕徹底涼之前趕到家。
推門而入，錢一舟半靠在床頭，手裏拿着iPad上網課，看到李和進來，示意他不要出聲。
兩天前醫生檢查過錢一舟的腿後得出骨折的結論，從那天開始，錢一舟上下學不方便，再加上剛結束了一段時間的封閉式訓練，于是老師們一致決定讓錢一舟在家好好養傷。
但錢一舟閑不下來，平日李和上學時，他便一人在家上網課。
“吃，吃點，東，東西。”李和将溫熱的梅花糕放在錢一舟随手可碰到的地方，俯身小聲在錢一舟耳邊說道。
李和剛才外面進來，身上帶着一陣冷氣，受這冷氣影響，錢一舟心跳忽然漏一拍，偏偏耳朵又因為突如其來的熱氣而被熏紅，冰火兩重天下，錢一舟忽然生出一種隐秘的快感。
這種感覺對錢一舟來說非常陌生，以至于他根本沒認清這是什麽便匆匆忙忙地将制造陌生感的源頭趕走。
“等會我再吃，你先出去。”錢一舟聽到自己這樣說。
李和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有，有，什麽事，叫，叫我。”
過了好一會，錢一舟才後知後覺地察覺李和已經出去了，網課也早已結束。
*
錢一舟一身燥熱的從睡夢中醒來，汗液黏在脊背上，褲子也是濕漉漉的，這是每個男孩都會經歷的事，可錢一舟既不慌張也不興奮，反而有點淡淡的不耐煩，他下床麻利地把剛換下的衣服洗好，又機械地坐到床上回想剛才的夢。
夢裏的場景頗有些寡淡無味，是錢一舟第一次見到李和。
天空猶如空白電視屏幕，幾只鳥不時從不遠處飛過，空氣中彌漫着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老實說，錢一舟對李和的第一印象并不好，當他看到叫花子打扮的李和時，其實并不像打招呼，奈何前一天晚上被三令五申地招呼，無奈之下錢一舟只好伸出手與李和握在一起，當時沒什麽感覺，可如今在夢裏回想起來時，錢一舟忽然覺得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越來越燙，導致錢一舟瞬間驚醒。
東方魚肚見白，錢一舟枯坐了一夜。
傷筋動骨一百天，錢一舟後來實在呆不下去，書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終于在期末考試前夕如願的去上學。
錢一舟到學校時，學校彌漫着放假前夕的浮躁，教室裏嘈雜聲音嗡嗡作響，老師還沒來上課，錢一舟提前給李和發了個消息，讓他放學等自己半小時便開始上課。
等了大概十分鐘，還沒有新的消息進來，錢一舟一把将手機塞進桌洞，煩躁地翻開書本，平日裏只要他發消息，李和都是描繪，怎麽今天還沒有回信？
上課期間，錢一舟幾次打開放在桌洞裏的手機，直到下課，錢一舟才受到李和的消息，消息上說說他要和葉嵩一起吃飯，算是感謝那天他們的幫助，不能等錢一舟一起回家。
錢一舟頗為淡薄地看了眼手機，無所謂地将手機塞到桌洞裏。
話分兩頭，另一邊李和将消息發出去後，等了幾分鐘沒有消息，在葉嵩的催促下拎起書包離開。
李和告訴錢一舟要去道謝也不算說謊，今天夏姨店裏不忙，打電話讓李和過去吃飯，李和正好想謝謝她，于是兩人就愉快的達成共識。
“哎，你今天怎麽有時間和我一起回去了？”葉嵩在得知這個消息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反複地确認了幾遍。
李和起初沒理他，最後屈服于葉嵩的好奇心，只能解釋道：“其，其實，那幾人，說得對，小，小時候，有人，欺負我，我才，和錢一舟，一起，上下學，現在，沒，沒這個，必要了。”
雖然李和沒有明說那幾個人是誰，但葉嵩能猜到，他“啧啧啧”了幾聲，拍了拍李和的肩膀，道：“你終于想通了，以後放學的時候就投入哥哥的懷抱吧，我帶你玩轉a市。”
李和朝他笑了笑。
夏姨家晚飯很豐富，李和在他們熱情招待下吃了一個多小時才放下碗筷，正準備出門打車回家時，李和看到了不遠處路燈下站着的錢一舟。
a市的初雪今年來的格外早，鵝毛般的大雪從寂靜的夜空中紛紛揚揚的灑向各個角落，錢一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上落了層薄薄的積雪。
李和信步走上前，“沒，沒帶傘？”
“嗯，司機車開不進來，在巷子口等着。”
“回去喝點姜茶吧，別感冒了。”
一語成谶，果不其然錢一舟回去便開始感冒，本就沒養好的身體更加雪上加霜，但錢一舟仍然堅持上學，仿佛這世間就沒有能阻擋他上學的障礙。
但與之前不同的時，李和總會想各種各樣的借口擺脫錢一舟，幾天下來，就算是傻子也反應過來不對勁，更何況是錢一舟那樣聰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