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7
番外 1-7
1.
岡島警署。
松本實彌今天值班,一如往常的帶着新人後輩渡邊玄彌出門,進行今日的巡邏。
這是個周六,應該看不見那個搗蛋鬼初中生竈門炭彥。想到此處,實彌心情稍微好起來。
那小子天天在路上橫沖直撞擾亂交通,為了抄近路去學校還翻到別人院子裏,每次他值班都能接到一堆投訴電話。
實彌前天終于忍無可忍去把人攔住,準備好好教訓一頓。
“不想遲到就給我早起啊——!天天在路上這麽瞎跑是怎麽回事?還有目擊者說你早上從七樓窗戶爬下去,翻到另一棟的天臺上——目擊者差點被你吓得心髒病犯了!你能負責嗎?!”
“嗨以!非常抱歉!我保證不會再犯了!”
竈門炭彥道歉的速度倒是異常快。
但實彌是不會相信他的“不會再犯”。等着看吧,周一警察署裏肯定又能接到關于竈門的投訴電話了。
不過這都不是今天該擔憂的事。
“今天是周六啊。”後輩玄彌似乎也在和他想同一件事,“真好啊周六,沒有學生需要去上課。”
“是啊。交通能通暢一點就更好了。”實彌語氣抱怨,臉上卻同樣帶着笑,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擱在窗沿,跟随市中心擁堵的車流緩慢向前挪動。
騷亂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的。
旁邊商業街廣場原本喧鬧的人群聲忽然安靜了,實彌正感到奇怪的偏頭看過去,安靜了一瞬的人群裏爆發出數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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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看,你把車找位置靠邊。”實彌皺着眉飛快下了判斷,駐停下車。
“了解。”玄彌從副駕橫跨到主駕位去,接管方向盤,“小心點啊前輩,我會馬上趕來的!”
“讓一讓、讓一讓,警察——”
實彌邊撥開人群邊看前面什麽情況,不妙的是,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看見前方有一名男性正面倒地趴在血泊中,還有一名女性驚恐地捂住腹部傷口跌坐在地上,持刀的男子瘋狂的揮舞着刀刺傷了兩個試圖上前幫忙的少年,又轉身舉起刀準備再次刺向地上的女子。
“幹什麽呢,趕緊把刀放下!”
實彌怒吼着,艱難地從人群後方擠上前去,眼見那刀就快要刺入女子身體,圍觀的人群中再次沖出一個人揮舞着什麽東西朝着持刀男子擊打過去。
騷亂發生時,牧野楓剛從商店街雪具店拿到新雪仗。
這是今年新出的限定款綠色聯名雪仗,她看到消息早早就和熟悉的雪具專賣店老板預定了,請老板務必有貨了要先給她預留。
她心滿意足地背着雪仗往巴士站走,還有大約兩三米就要走到巴士站臺時,原本縮着脖子靠着廣告牌站立的一個不起眼的男子,忽然從衣兜裏抽出一把刀刺向另一個正在等車的男人。
一時之間,周圍的人都呆住了,像是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牧野楓也一樣愣在了原地,踏出去的腳都沒來得及收回來。
數秒中,那人已身重數刀倒在地上,持刀的男人擡起濺滿血的臉,轉着眼睛似乎開始尋找下一個目标。
商店街巴士站周圍遲遲爆發出驚恐的喊叫聲,人群互相推搡想遠離這個瘋子。
牧野楓被吓得大腦一片空白,跟着擠過來的人群一起往後退,邊退邊回頭看站臺是什麽情況。
倒下的那個男人怎麽辦?他還活着嗎?好像還在發出痛苦的哀嚎……先聯系警署,對,她得聯系警署。
牧野楓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撥打電話,才響了兩聲,持刀的瘋子已經又刺傷了一個沒能跑掉的女人,有兩個看上去才十幾歲的孩子沖上去想拉開他,也被揮舞着刀的瘋子刺傷了。
“喂,您好,這裏是岡島警署。”
“您好,商店街這裏——”
牧野楓還沒來得及說明情況,瘋子把女人按在了地上,高高舉起了刀又要紮下去了——這個位置被刺傷了會很危險的!
思緒反應過來前,牧野楓已經握緊雪仗包沖上去了,朝着瘋子後腦勺擊打下去,然而對方只踉跄一下,惡狠狠地回頭看向她。
——真要命!
牧野楓咬緊牙齒,在大腦裏無聲尖叫着,轉而擊打他持刀的手臂,至少得把刀打飛吧?像做噩夢時跟鬼打鬥那樣,先制住對方的弱點,再打脖子給他打暈。
她在腦海裏演練出一套流程,然而現實并沒有向着她預想中的劇情發展。
她揮出的雪仗不但沒能打掉對方的刀,還被對方握住想要奪走,這可不行啊,這可是她等了三個月才等到的聯名雪仗!
牧野楓用盡全力握緊雪仗,擺出拔河的姿勢,不料對方卻突然放手了,楓直接失去平衡砸到地上。
瘋子揮着刀就要刺向她的腿,楓顧不上摔倒的疼痛,撐着坐起來伸手護住腿。
開什麽玩笑,這幾天好不容易休假,她正想滑雪滑個夠,腿怎麽可以受傷——水果刀紮進了她的大臂,楓下意識地哆嗦一下閉上了眼睛。
“你這家夥,不要在鬧市區找事啊——!”
一聲怒斥在頭頂上響起,楓眯開一點眼睛,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麽,持刀的男人就從眼前飛了出去,棒球一樣飛了一段距離,重重砸到地上。
“玄彌停好車了嗎?帶上急救包,立刻過來處理現場。”
實彌按下對講機交代完,怒火沖沖地掏出手铐,一腳踩到還想爬起來的男人的背上,反剪他的雙手三兩下把手铐給铐上,又掏出電話聯系急救車。
“派一輛車過來,商店街巴士站,五名傷者,其中一名重傷,目前生死不明。”
“趕緊散了,別在這裏圍着。”他朝變成包圍圈的人群不耐煩地揮着手,看向傷者安撫道,“救護車已經在路上,請再堅持一下。”
實彌探了下已經昏迷的男人的鼻息,非常微弱,但傷勢太重,救護車來之前實彌不敢輕易搬動他,只能把他的頭輕輕側放,用自己外套墊高,讓他的呼吸暢通一點。
玄彌帶着急救包趕到了,急急忙忙地拆開繃帶給腹部受創的女人處理,兩個被劃傷的高中生傷勢較輕,實彌教高中生們按壓止血,目光落到最後一個年輕女人身上。
她左手穩着紮進右臂的刀,右手還在翻看檢查她的雪仗,一臉緊張地樣子,直到确認雪仗完好,才長長松了口氣。
實彌:“……”
“雪仗比命重要?”他嘲諷着走過去,在她面前蹲下,“運動員嗎?”
“啊……不是不是。”牧野楓連忙搖頭,從包裏翻出一張名片遞過去,“今天多虧您了,您滑雪嗎?來我們雪場我可以免費送您八小時的時長,可以分段用。”
名片上印着SK滑雪俱樂部,營銷組組長,牧野楓。
實彌轉動着名片,看了她一眼。
或許是從事運動行業的關系,她還算有常識,知道不能馬上把刀拔出。
“……我不會滑雪。”實彌簡要道,轉頭看向已經抵達的救護車,“今天的事需要你協助做筆錄,晚點等你處理完傷口,我會聯系你。這裏的電話是你的嗎?”
他食指和中指夾住名片揚了揚。
“是的,打這個電話可以就直接聯系到我。”牧野楓點了點頭。
“好。”實彌撐了下膝蓋站起來,壓低帽檐垂眼看她,“我的名字是松本實彌。”
2.
牧野楓失眠了。
做完筆錄回家,她就一直仰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呆,直到現在。
夢中出現過的男人真的出現在眼前了。太荒謬了吧。此刻她的心髒還撲通撲通地猛烈跳動着。
別人明明都說過對滑雪不感興趣了,筆錄結束離開前,她又不願放棄地說可以送他幾節私教課。
之前打來聯系她做筆錄的是公用電話,她還要了別人的私人聯系方式,美名其曰要是想起來巴士站現場的其他細節,會再打電話給他。
哪裏還有什麽細節,她記憶力一向很好,現場看見的所有情況她都交代完了。
門鎖聲音響起,加班到午夜的姐姐牧野櫻終于回來,聽到她換好鞋走進客廳,楓立刻坐起來,把牧野櫻吓到尖叫。
“你怎麽還眉睡覺?燈也不開?”
楓跪坐起來直起身抓住姐姐的胳膊:“他真的出現了!噩夢裏的男人!”
“……沒發燒吧?”
牧野櫻愣了數秒後,伸手摸她的額頭。
“沒騙你,你看!”楓撈起睡裙的袖子,把纏着繃帶的大臂展示給她看,“今天倒黴透了,在車站遇到無差別傷人事件,幸好有個警察很快趕來制服了兇手,他的臉和我夢裏一摸一樣。”楓在鼻梁比劃一道,“這裏這麽長一條傷疤。”
“怎麽回事?傷得嚴重嗎?”什麽男人不男人的,牧野櫻翻來覆去地看她纏着繃帶的胳膊。
“沒事的沒事的,小傷。”楓按住姐姐的手,繼續道,“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前世就認識他?”
牧野櫻嗤笑一聲:“要是人真的有前世,那前世認識的人多了去了,你要對每一個都再續前緣嗎?”
“欸……”楓抱住牧野櫻的腰,仰頭道,“別說這麽冷漠的話嘛,要是有下輩子,我也還想認識你的。”
牧野櫻彈了下她的額頭。
“想談戀愛了就直說,別拿前世不前世的當借口。很帥吧?那個警察。”
楓嗷”地一下捂住額頭,矜持道:“……也還好吧。長得挺高的,睫毛長長的,格鬥術很厲害的樣子。”
“呵。”牧野櫻看破地笑了聲,懶得再跟她說,“加班到現在,累得要死,我去洗洗睡了。”
3.
牧野楓從小就做着許多噩夢。
一開始只是偶爾夢到一兩次,醒來也就忘記了。十幾歲時噩夢開始變本加厲,在夢裏一直被各種奇形怪狀的鬼追得到處亂竄,每天都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害得她學業都有所下降。
高考前媽媽帶她去廟裏祈求平安,一個巫女叫住她,說這是前世孽緣,要往北方去才可解。
北方。北海道嗎?
于是她被爸媽打包丢去北海道念大學。
噩夢還是照常做,滑雪倒是在大學期間越練越好好了,教練都誇她很有運動天賦,早十年開始訓練應該能當個運動員。
有時她看着茫茫大雪,總感覺自己忘了點什麽。
噩夢也在21歲大學畢業那年有了新的變化,夢裏奇形怪狀地鬼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長得人一樣,但是有六只眼睛的家夥。
她在夢裏被這家夥翻來覆去地暴揍,無論朝哪個方向都跑不掉,恐怖至極。
于是牧野楓決定擺爛,進入夢境就原地躺下,反正不管被揍得有多慘,都只是夢而已,天亮了就會醒來。
但是有一天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面前,呵斥她,讓她站起來,因為她的放棄而顯得非常憤怒。
一把有點奇怪的武士刀被塞到她的手裏。
她的夢境至此從單方面逃跑、到單方面被毆打,變成試圖反抗。
越打越順手,像是她天生就很會用武士刀一樣。搞得她興沖沖地上網搜索了劍道比賽,結果根本就和她夢裏的招式完全不一樣。
牧野楓一瞬間有些失望,夢境就是夢境而已,她在夢裏能跑得那麽快,無論是山林還是斷崖都無法阻止她的腳步,現實裏最多跑個半馬就是極限。
直到前不久夢境再次變化,那個已經能打成平手的六眼怪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背上長出很多骨頭做出的鞭子一樣的家夥。
她也變成了不是一個人和鬼戰鬥,無數同樣舉着刀的年輕少年少女奮不顧身地沖上去。
全都死了。
牧野楓醒來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夢裏的悲傷和痛苦延續到了現實,令她感到窒息。
那個曾經在夢裏呵斥過她、保護過她、無數次支撐着她站起來繼續戰鬥的模糊身影,也在不斷重複的夢境中清晰起來,她每次醒來都記不住他的臉,但是能記得橫貫鼻梁的傷疤。
是怎麽造成的呢,一定很痛吧。牧野楓也摸了下自己的鼻梁。
只是她沒想到,夢裏的人在現實中真的出現了。
即使她只能記起那道傷疤,記不清夢中人的五官,但在松本實彌出現在面前的第一眼,牧野楓就百分百地确定,一定是他。
一定是他。
4.
這個世界上有過惡鬼嗎?那只是活在傳說中的東西罷。
人心遠比惡鬼來得可怕。
松本實彌從小就很擅長打架。
一開始只是看不慣高年級的霸淩隔壁班的矮個子,還以多欺少,本來只是抄近路回家才偶然路過這條巷子的他,直接掄起拳頭就揍了上去。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很會打架。
後來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被他揍的人中,其中一人家裏是混道上的,隔天就帶了人來攔他,被他救過的矮個子男頭也沒敢擡的縮着脖子就繞路走掉。
倒是至少幫他打個警署電話啊混蛋。
相比起對面拿刀拿棍子的,實彌只能掄拳頭和書包,後來搶到一根棍子,但也在對方人數的絕對優勢下吃了不少苦頭,鼻梁被刀劃破。
這場混戰并沒有持續多久,隔壁道場的大叔醉醺醺地拎着木刀出來,花裏胡哨地就把這群不良少年全部打趴了,并通知了警方。
“我看你很有天賦啊,跟我學劍招怎麽樣?”打着酒嗝的大叔一把按住他的肩膀。
實彌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成為風之劍道館的弟子。
這個劍道館在這座縣城裏十分有名,還有人特地從外地過來上體驗課。據說是大正時期流傳下來的純正風之派系,和現在的主流劍道招式不太相同。
但大正時代不是頒發了禁刀令嗎?實彌很疑惑。
“這是為殺鬼而演變的劍招。”老師偶爾喝多了會抓着他滔滔不絕的說着劍道場的由來,“你沒發現嗎,風系劍技的落點都是脖子,那是因為脖子是鬼唯一的弱點。”
鬼不鬼的,聽着都太虛幻了。實彌從來都不怎麽相信老師的話。畢竟他可從來沒見過鬼,倒是經常被人找麻煩。
他可能真的有點天賦,開始學劍道之後,一個打十個也完全不在話下,逐漸的再也沒人敢找他麻煩,取而代之的是學校裏開始流傳一些關于他的奇怪傳言,每天都有不認識的人跑到班上來找他,淚流滿面地喊着“大哥收下我吧!”之類的話。
——搞什麽啊,他又不是□□。
實彌地臉色越臭,他們越興奮。
鬧劇直到他考入警察學院而停止了。
5.
持刀事件發生時,實彌焦急地從人群後面往前擠,眼見要來不及趕去救下那個即将再次被刺傷的中年女人,包圍的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年輕女子,舉起一條細長的包朝犯人後腦勺劈下去。
——有救了!
那一瞬間他這麽以為。
那個女子的架勢看起來很專業,和風系劍技中的其中一型如出一轍,說不定也曾去過風之劍道場上過體驗課,畢竟那個道場全國有名。
然後就在他從人群後擠到前面這短短數秒間,女子已經倒地,犯人舉起的刀也朝她刺下。
實彌警棍都來不及掏出來,趕緊跑過去一腳給人踹開。
拷好犯人,實彌皺着眉回頭,看那個中刀了都年輕女人竟然還在關心她包裏的東西有沒有壞——原來是滑雪杖啊。
她根本就不會劍道的樣子,但為什麽在那一刻确實擺出了風系劍技的型?
可能是看過網絡視頻吧,或者在其他地方看見過。
實彌沒有過多在意。
這個區每天都會發生很多事,他每天都會遇到很多人,等待他處理的公務多得要命。
不過是一個有點奇怪、且莫名感覺眼熟的陌生女子罷。
他總不能開口問別人——“我們是不是以前見過?”
這個開場白也太老土了。
6.
春夏交接的日子,室外雪場早就停止運營,室內雪場也還處于淡季。
連續高強度工作了一整個冬天的牧野楓從北海道飛回俱樂部在岡島的分部,準備在一周的休假後開始下一輪的活動推廣策劃案,拯救一下無人問津的淡季。
松本實彌的聯系方式是拿到了,但無論發點什麽都感覺很冒昧。
她有試着發過“犯人怎麽樣了?”、“其他傷者怎麽樣了”之類的話。
對面總是隔很久,才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回複她的詢問。
果然是很冒昧吧?
牧野楓有些挫敗的靠着沙發蹲在地上,兩條胳膊伸直了搭在膝蓋上,頭垂放在兩臂之間。
周末就這麽過去了。
周一上午,牧野楓魂不守舍地開車到俱樂部的室內雪場,準備暫時把這件事擱在腦後,先滑個痛快再說。
“嗚哇,今天怎麽滑單板了,牧野姐?”
前臺弟弟拿儲物櫃鑰匙給她,看到她左手抱着的單板。
“手摔傷了哈哈哈。”楓避重就輕道。
“真倒黴啊,好不容易休假。”
“是啊。真是太慘了。”
牧野楓苦笑着揮了揮手就進入更衣室。
坐纜車上到室內場唯一一條高級道,牧野楓扣好雪板,在淡季人煙稀少的雪道急速沖下。
她喜歡這種高速沖刺和進行各種特技動作的感覺。
讓她感覺自己短暫的擁有了夢裏那樣輕盈而強大的身體。
一直滑到精疲力盡,牧野楓才抱着板出了雪道,回到更衣室,打開櫃子拿起手機。
除了同在俱樂部工作的姐姐問她是不是在雪場、午飯要不要一起吃的留言,還有一條備注為松本實彌的號碼發來的短信。
——明天我輪休,你們雪場周二會營業嗎?
當然營業!
牧野楓一下就來精神了,抓着手機飛快地打字回複:在營業的。明天幾點來呢?想學單板還是雙板?都可以教你,我也考過教練證哦!
會不會顯得有點熱情過度?姐姐說對待男人得欲擒故縱。牧野楓短暫地思考了一下,還是仍然維持原句,按下發送鍵。
管它的,她本來就是這樣一往無前的人。
7.
周一,松本實彌和後輩玄彌又接到關于竈門炭彥的投訴電話。
實彌黑着臉色帶着玄彌開車到投訴人那裏,聽他繪聲繪色的描述竈門炭彥是怎麽從天而降跳到她院子裏,又翻牆出去。
這個月已經第八次了。
實彌忍無可忍找去學校,給竈門小子的班主任再次強調了這件事,又要了家裏的聯系電話,決定登門拜訪。
天天這麽翻牆、在馬路上瞎跑,很危險啊!家裏到底有沒有在好好對他進行安全教育?
實彌兇神惡煞地敲門,開門的卻是個看起來很溫和的女性,讓他一下子态度就軟和下來。
本來實彌打算惡狠狠的教訓一通,結果變成了雙方互相鞠躬。
“真的非常抱歉,這孩子太調皮了,今天又闖了什麽禍?給兩位添了這麽大麻煩,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啊,我們也沒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都是本職工作該做的,倒是我們突然上門,打擾您了……”
玄彌跟着實彌一起鞠躬半天,腰酸背痛的時候,終于被竈門夫人請進家門。
兩人被一人塞了一杯熱茶,原本對好的臺詞現在一句也用不上。
趁着實彌和竈門夫人邊寒暄邊說明竈門炭彥的事,玄彌稍稍放松神經休息下大腦。
他很喜歡跟着警署裏最強的實彌前輩做事,但前輩對工作的要求很高,讓他也不自覺得緊繃着神經随時嚴陣以待。
竈門家看起來很溫馨,完全不像問題少年會有的家庭背景。
他們還特地問過班主任,竈門有沒有打架鬥毆史,或者心理問題,得到的答案是都沒有,甚至是個熱心的好少年,在班級裏風評很高。
看來是純粹的太過天然了。
等等……那是什麽……
玄彌疑惑地看向對面牆上的老照片,不知道是什麽年代拍的照片,還是黃褐色的,單色膠片洗出來放大的一張集體照。
照片下面還挂着一把樣貌奇怪的武士刀,和一些其他的紀念品一樣的東西。
“……得讓他好好意識到這些行為的危害才行啊……”
“是的、是的,我這一次真的會嚴厲的批評他……”
看起來家訪已經到了尾聲,玄彌緊張得跟着實彌一同站起來,竈門夫人也站起來送他們。
路過那個照片牆時,玄彌又瞥了一眼,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道:“……那個,失禮了,可以問一下這張照片…… ”
“啊,嗨以。”竈門夫人會意道,“來家裏的客人都對這張照片很感興趣,似乎是大正時期拍下的,祖輩很珍惜的照片,是一個名為‘鬼殺隊’的組織。”
“在竈門家世代流傳着祖輩與惡鬼戰鬥的故事,為了不讓後人忘記祖輩的犧牲,交代一定要好好把這張合照作為傳家寶流傳下來。”竈門夫人笑着解釋道。
……大正時期的惡鬼?
實彌想起老師酒後說過的那些話,擡頭看了眼那張照片。
原本漫不經心的一瞥,卻在視線落到照片上時愣住。
“說起來,前輩和照片上的這一位很像呢,連傷疤都一摸一樣……”玄彌看了眼實彌,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啊咧,真的一樣哦。”竈門夫人也對比了一下兩人,震驚道,又打量了下玄彌,“這位警官和旁邊這位也很相似呢。”
這張看起來十分熱鬧的大合照中,與他們擁有同樣疤痕、樣貌極其相似的兩人,正隔着玻璃框跨越百年時間與他們對視。
而在照片中的兩人旁邊,還有一個讓實彌感到樣貌極其眼熟的人。
即使老照片清晰度不高,但那極其相似的眉眼,與腦海中牧野楓的臉完美重疊。
“稍等一下,我想起來,這裏還有其他照片。”竈門夫人很開心地樣子,蹲下打開照片牆下的立櫃,從收納箱中找出一本舊相冊,翻開其中一頁,給他們看另一張大合照,“這張也是祖輩交代要好好保存的,只是家裏的牆實在是挂不下了——”
竈門夫人後面說些什麽,實彌已經聽不見了,像是有炸彈在他耳邊“轟”地炸響,天地之間什麽都聽不見,只剩尖銳耳鳴。
這張被交代要好好保存的大正時期的合照,被衆人簇擁着圍在中間的,是穿着白無垢的牧野楓和黑紋付的他自己。
從竈門家出來,實彌一直有點魂不守舍的狀态,後輩玄彌也一樣。兩個人都暈暈叨叨的,想着竈門夫人最後那句“一直對祖輩的故事半信半疑,今天見到兩位,才開始覺得這些故事說不定是真的了”。
幸好明天就到了輪休的日子。
晚上下班,實彌坐在車上,食指敲擊着方向盤,打開只有寥寥幾句的對話框。
她的提問他都在工作間隙認真回複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對面不再發消息過來。
實彌撓亂了頭發,感到異常煩躁,握着手機飛快地打字,然後發送。
——明天我輪休,你們雪場周二會營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