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別
告別
“無妨,從來也沒有人敢直視世子面容,身型相似即可。如若被殺,那就再換一個好了。本王不需要無能的子嗣。”三王爺把玩着核雕古玩,漫不經心的就定下了新世子的命運。
千曜的春是一年中最溫柔的季節,總是能為千曜帶去更多溫柔的暖意。路上行人如織,車水馬龍,即使無人敢大聲喧嘩,亦顯出幾分熱鬧來。
城郊的一個山丘被裝扮成家丁的士兵重重把守着,上面只建有一座雅致的庭院,朱紅色的房檐上有着奇異美麗的小型鳥獸雕塑,院內種滿了各處搜集的奇異美麗的花卉,還有可以舉辦曲觞流水集會的河流。院內院外都用上好的青石鋪就,連縫隙都仔細處理過,煞是整潔平整。
“溫公子!您怎麽在這裏?如今春季還有些寒涼,這風不能久吹,我推您回屋內去吧!”一個穿着繡有迎春花的黃衫丫鬟急急忙忙的就小步跑到河流旁,對着坐在輪椅上的人輕聲說着。
“無妨!近些日子,我感覺身體好了許多,”坐在輪椅上的郎君轉向她的方向,微笑着輕輕搖了搖頭,“倘若我真的感到不适,亦可自己行駛輪椅,趙姑娘且不用管我。”
趙春和愣愣的注視着眼前剛到弱冠之年的郎君的面容,一時間忍不住紅了臉。她目光大膽而放肆的盯着對面的人看,全不在意會被發現。這庭院裏誰不知輪椅上的美人雙眼失明,連珍奇寶物都無法治好。唉,可憐他不會争寵,阮世子雖将他養在這裏,可近兩年來都不怎麽來看望他,想必他經常到河邊也是在為此感傷吧。
“趙姑娘?”許久未聽到離去的腳步聲,輪椅上的人疑惑地出聲。
“啊!這個,我剛想起一件事,得趕緊過去才行。”趙春和回過神來,羞怯不已,連忙找個借口跑了開來。
男子聽着腳步聲遠去,消失不見,便又轉回輪椅,面向河流,聽着流水聲,觸摸着竹簡上的刻痕來看書。近幾年來,他已經看了很多關于這個小世界的竹簡,越是深入了解越是讓人感慨世事的奇妙。可惜,他一人,什麽也做不了,最開始還成了一副不便行動的樣子。怪不得幾千年來那麽多人尋找着夢裏的仙人之鄉,卻都沒有找到。錯了,一切都錯了,時間和空間都錯了。
正思索間,水面上傳來一些異響,最後“咚”的一聲像是石子沉沒在水裏。
溫予懷不禁笑了起來,“今日虞公子雅興甚好,是發生什麽值得開懷的事了嗎?”
虞弋坐在亭子上方,随手一擲,又是幾個完美的水漂出現在不寬的水面上。她拍了拍手,帶着慵懶的笑意回道:“我要離開了!大概再也不會回來了!”
溫予懷怔了一下,輕聲問道:“公子前來,是要帶我走嗎?”問罷,他急忙擔憂的補道:“當年有幸得公子收留,這些年亦得公子照拂得以衣食無憂,還請公子給我機會報答恩人才好!”
“房子是阮子骞的,衣食什麽也是他提供的。你想要報答盡管報答他好了。我不過是偶爾過來散散心,找人聊幾句罷了,至于這個人是不是你,對我來說沒什麽區別。”虞弋伸了伸腰,躺了下去,除了陽光刺眼了些,亭子頂上也沒有什麽不好。
溫予懷面上閃過一絲錯愕,他受傷的低垂着頭,令人失色的面容似乎都黯淡了幾分。
“公子,當年在破舊小巷裏,若不是您從乞丐群裏帶走我,我大概早就凍死或者餓死在漫天的大雪裏了,這已是救命的恩情,我無論如何都想要有所回報!”他的雙手緊緊捏成拳頭,似是耗盡了所有的勇氣才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只是好奇罷了,只是想看看一個殘成這樣卻還要拼命活着的人會怎樣罷了。如果這帶着微妙惡意的行為也算恩情的話,你倒不如忘個幹淨才好。”虞弋似是被逗樂了,發出了自嘲的笑聲。
“即便如此,恩情就是恩情,我不在乎您抱有什麽樣的心思救助于我,事實就是,直至今日我仍然鮮活的存在着,仍然熱烈的活着。”溫予懷說完,激動之下,用手強撐着離開了輪椅,想要去尋找什麽,可兩手空空,什麽也沒抓到,一下子摔倒在河邊,沾了半臉的泥土。
虞弋神色漠然,她仍在亭子上靜靜的看着,就像看一朵盛開的花。一朵哪怕掉進污泥,也難掩那灼人的美麗的帶有劇毒的花。曾經,她每一次都會在他尋找的時候,悄然去到他的身旁,将他按回輪椅上。與他聊天是一件讓人心情愉快的事,不管是街頭小巷的家長裏短,還是高官貴族的後宅陰私,他都願意傾聽并會給予自己獨特的見解。
但是,作為一個新世紀的人,作為一個見識過那麽多套路的人,她絕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是一個沒有背景的無辜路人,可是卻什麽都查不出來。反正這個世界在她眼裏早就是莫名奇妙的存在,再多出一個莫名其妙的人,好像也沒有什麽大不了。
“公子...”溫予懷輕聲呢喃着,他靜靜趴在那裏,停止了掙紮,似是等誰去将他扶起。時間又過去了些許,他終于聽到耳邊傳來一聲嘆息,還未來的及感到欣喜,他的口腔裏便被塞入了一顆不知什麽作用的藥丸,入口即化,猝不及防下直接咽了下去。
“睡吧,睡吧,一覺醒來什麽都好了!”耳邊只殘留着這樣聽起來聲調散漫的話語,他便整個人都失去了意識,昏睡了過去。
虞弋看着他的睡顏,總覺得這樣才最讓自己安心不過了。至少在終局來臨的時候,她讨厭變數。随後,她隐匿到暗處,稍微弄出些聲響,看着府中的人發現躺在污泥中的人,這才悄然離去。
與山丘相反方向的另一處宅邸裏,阮子骞靜靜的坐在院中的石桌旁擦拭着喜愛的木雕。那是一只頭狼模樣的木雕,它的身姿半弓着充滿力量感,雙眼有神的緊緊盯着前方,就像盯着自己的獵物。
“你來晚了!又去見了那個人?”阮子骞輕輕的捏着手中的木雕,将它放在桌上,而柔軟的棉帕直接扔在了地上。雖是說着疑問的話,他心裏卻滿是篤定。
悄無聲息的坐在阮子骞對面的,正是虞弋。
虞弋聞言,手指輕扣桌面,情不自禁笑了起來:“是啊,他可是越來越美了,你竟也不多去看看他。好歹是個賞心悅目的大美人啊!”
“呵,難道你忘了我是迫于你的威脅才不得已收留他的嗎?”阮子骞諷刺的回道。
“威脅?”虞弋擡起手來,敲敲自己的腦袋,“我怎麽記得,是你欠了我的?當年你推我落水,我可從來沒有和父王說過啊!”
“我救了你,你卻要誣陷我,如何不是威脅!”阮子骞沉聲問道。
“那麽,請問阮侯爺,當年落水事件後,你的書童怎麽就被遣散然後再也找不到痕跡了,我想無非只有滅口才能做到吧!”虞弋慢悠悠的問着。
“當年書童做錯了事,府裏的人都知道,他被遣散後,我怎麽可能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阮子骞冷哼一聲,“只憑這個,就可以肆意污蔑救命恩人嗎?”
“我可還未說完啊!”虞弋笑着做了個暫停的手勢,“什麽人能在落水者落水後不到半盞茶的時間立刻跳入水中救人,還精準的在昏暗的河裏找到落水的人?那可是一個盛大的節日,我可沒有呼救,忽略掉一個落水者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說着,虞弋換了只手撐着下巴,“而且,後來我看到過你多次見死不救的場景,你将自己的生命遠比他人看的更重。你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落水者的身份,怎麽會願意冒着生命危險下水救人。那天你發現我後,一定就在附近跟随着盯着我。發現我停下來,面向河岸還離得有些近,你就想到把我推進河裏再救起來的辦法。總之,你推的還是你指使書童推的無所謂,反正都算在你身上就對了,我這個人也是有些記仇的啊!”
阮子骞捏碎一片桌上的落葉,神情平靜異常,“是我又怎樣,就算是那樣我并不覺得自己害了你。”他冷笑一聲,繼續說道:“明明是一個要被接到王府的幸運兒,卻想着逃離。多麽可笑啊,一個孩子竟然想要靠自己在這個混亂的世道孤身活着。”
“砰!”阮子骞悶哼一聲,單手捂着被拳頭砸的發疼的頭顱,嗤笑着,“明明還算聰明,千曜國卻有那麽多人認為你是個空有武力只知道殺人的傻子,你難道不該好好反思一下嗎?。”
“如果是面對你的話,我覺得不需要啊!畢竟我早就想狠狠打你一拳了,這一拳就算作你償還當年推我下水欠下的舊債了。”虞弋滿不在乎的用手帕擦了擦手,很滿意自己的手毫發無損,依舊那麽纖白。
“呵,只這一拳。這兩年來我身上的傷有多少是你打的,我都記不清了!”阮子骞終于撐不住,臉上流露出些許氣惱來。
“以前那些都是切磋,切磋啦。好兄弟之間的友好交流怎麽能叫毆打呢!”虞弋擺擺手,滿不在乎的說着,“只有這一拳是我為當年的自己報的仇啊,做人不能心太窄!”
“呵,那我可真是榮幸,能夠和此世第一高手切磋!”阮子骞只失态片刻,就強自鎮定下來,恢複了翩翩公子的作态。
“不用謝,不用謝,畢竟我們那麽熟了。我也受益良多啊!”虞弋又擺了擺手,笑的像只狡黠的狐貍,可惜被面具遮擋了大半。
阮子骞忍耐的移開視線,不再看她,只沉聲問道:“你做了什麽,讓三王爺有那樣的誤解,竟還授意要我殺了你。”
“誤解?什麽誤解?”虞弋趴在石桌上,語氣無辜的問道。
“三王爺說你要殺了我的小寵,他給了你這個假地址,給了我一個殺你的理由。關于我們三個人之間分桃斷袖那樣扭曲感情的傳聞,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阮子骞放在桌面上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按了下去,石桌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裂紋。
“啊,這個...當年尚未習武我只能讓暗衛背着去跟蹤你,父王找我談話,便只好用愛慕于你擋一下了。要是追溯源頭這只能怪你自己了!”
“那傳聞我養了一個男子當外室,寵愛備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