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相遇

相遇

“看起來很幹淨，但是只要一想到水裏有很多細菌，就完全喝不下去啊！”虞弋扔掉卷着水的葉子，再一次接受了自己不用喝水的現實。

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頭發亂糟糟，臉上是面具僞裝的帶着胎記的蠟黃皮膚，就像一個快餓死的難民。她傾身向前，想要擾亂那水上的倒影，為自己帶來些許涼意，卻被一縷突然而至的清風帶着遠離了岸邊。她按捺着，放松肢體，任由風将自己帶離。明明沒有聽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看來對方不是普通人。

“予懷！謝謝你！你救了一個想要投河的人！”一陣熟悉的雀躍女聲從上方響起，虞弋抱住四肢，将自己蜷縮起來。

“此等意志薄弱的凡人，救了又如何。也許明日就會有人在另一處地方發現他的屍體！”一個尚顯稚嫩的清脆男聲響起，虞弋的心情直線下沉，将自己蜷縮的更緊了。

“予懷！我曾經也是凡人啊！凡人總會有些不得已。”話落，女子将一個錢袋和一些食物放在那看着髒兮兮的乞丐身旁，并沒有強求得到任何回應。

“嘉岚！這已經不是幾千年的世道了！這個世界不會有人餓死，除非他完全放棄自己。”少年模樣的溫予懷冷酷的将事實講給女子聽，全然不管她是否能夠接受。

“可是，我只是想像以前一樣，幫助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而已啊！”

談話聲漸漸遠去，虞弋一點點挪開胳膊，觀察着周圍是否還有人停留，感應氣息的武功完全失靈了啊。确認周圍真的沒有人後，虞弋才完全露出自己的面容來。真是好大的驚喜啊，年少的溫予懷，和一個比自己更像嘉岚的嘉岚公主。現在最緊要的是，這張臉。虞弋看都不看身邊的包裹，再次奔到河邊。

雖然加了胎記，臉色蠟黃，但是五官完全沒改啊。誰知道這神秘的修仙世界的人能不能辨認出來。不行，得易容。她對着河面捏了許久，終于确定自己是個手殘的事實。沉思片刻後，她沉痛的做下了一個決定，用意念溝通着面具，直接變作了阮子骞的模樣，只不過是加了黑紅胎記的版本。朋友，啊不，摯友，反正都不在一個時代了，你的臉借我用一下，我想你肯定不會介意的，而且我還做了犧牲，給自己的臉做了那麽醜僞裝。

她看着水面映照出的臉，雙手合十，拜了拜，突然又想起名字的問題。她并不是不想直接用阮子骞的名字，而是有個謎一樣的嘉岚公主存在，萬一認出了臉，名字也對上了號，大家都認識那就太尴尬了。既然如此，那就叫阮之由吧，阮子骞的朋友。一個因為阮子骞的緣故當年沒能逃走，導致最終被扔到了這裏的可憐之人。虞弋自顧自的點了點頭，這個名字可真是太真實了，就怕阮子骞知道了，不會認她這個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啊！

“不要！快救救她！予懷！”一陣清脆的女生響起。又來了，虞弋心中暗自嘆息一聲，再次被風卷離岸邊，熟練地再次蜷縮起來。

“最後一味藥草已經采到了，何必還要折返來。求死的人終究會死，你阻攔這一兩次又有何用！”溫予懷冷漠的站在遠處，看着清澈的河水，對發生的一切似是都無動于衷。

被稱作嘉岚的女子不贊同的蹙了蹙眉，憂傷的說道：“我只是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拯救別人而已。想死是別人的事，想救卻是我自己的事。”

她走近了些，似是想要去抓住溫予懷的袖子，卻被躲了開來。于是，她只好用柔和的語氣像身邊的人祈求着：“我們把他帶回去吧，九玄仙山所庇護的主城總是要比這偏僻的地方更好活下去啊！”

說完，她就邁着遲疑的步子走到了虞弋的身前，溫和的問道：“你看起來不太好！我們可以帶你去一個繁華的地方，在那裏有很多謀生的機會，很安全，你很輕松就能活下去。”

半晌，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感應着什麽，她不甘心的捏緊了衣角。

“予懷，我們直接将他帶走吧。他肯定是不相信我們，等他到了就會知道那是一個多麽美好的地方了！”

“随你！”

半躺在一艘簡樸的飛船上，虞弋心塞了一秒，她終于懷着莫名的心情露出雙眼往那兩人方向看了過去。

那兩人并沒有交流什麽，一人倚着船杆閉目養神，一人坐在圓木桌前看着紙質書籍，美麗的面容俱都讓人賞心悅目。那個被稱作嘉岚的女子竟是真的和此世的她長得一模一樣，連聲音也沒有什麽區別。但她知道，那絕不會是另一個她。明明這個嘉岚口中說着她都快忘了的僞善話語，卻還是過于自我，擅自強迫他人插手着他人的人生，不合格啊。

世事總是很奇妙，幾個時辰前，她還進不了一個小小的土城，現在卻來到這個世界最大最繁華的主城裏。虞弋坐在繁華的主城路邊，再次做起了乞丐的活計。至于錢財和幹糧，除了留在袖中的三枚，其他的早就被別的乞丐一哄而上搶的幹淨了。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還飄起了濛濛細雨。虞弋忽然想起，她離開那個國家時春天已經快要過去了，可這個時間，世界卻是要步入冬天了。

沒有人停下，沒有人在她身前扔下一枚錢幣，最後路上已經完全沒有人經過了。雨越下越大，隐約可以聽見轟鳴的雷聲。虞弋嘆了口氣，這就是主城嗎？比鄉野的人要冷漠的多呢！夜色漆黑一片，天上連星子都沒有一顆，月亮也早就隐去身影，這空曠的天地之間，仿佛只剩她孤零零一個人。她垂着頭，任由狂烈的雨水将自己淋濕，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喂！那個乞丐！不想死就跟我來！”一陣小小的聲音傳到虞弋的耳中，虞弋詫異的尋聲望去，看到了一個頂着巨大的葉子的小孩子，或者說，小女孩。

眼看着那個孩子快要因為雨水的沖擊拿不住葉子，虞弋快步走了過去，幫她穩住了葉子。

“算你識相，不枉我想要救你一命。那我們就一起回去吧。”小女孩開心的笑着，手仍抓着葉子，小跑着帶着虞弋離開了主城的繁華地區，繞了許久，去到了一個藏得很深的破敗巷子裏。

來到一個似乎荒廢很久的破敗宅子後，小女孩用嘴模拟出了幾聲旋律奇特的蟲鳴聲，很快門就被打了開來。

開門的人将他們都拉了進去，迅速的又鎖上了大門。院落裏的雜草已是有一米多高，地面零零散散的鋪着幾塊磚，剩下的全都是被雨水澆的泥濘的黑土地面。

“芊芊，你怎麽又帶回來一個乞丐。不是說人已經夠了嗎？”問話的人穿着一身破舊發白有着明顯縫補痕跡的襖裙，披散着的及腰長發中夾雜着幾縷白發，面色愁苦滄桑，是一個已經歷經大半歲月的中年婦人。

“張姨，這是入冬前的最後一個了！我感覺他是個不壞的人，當然，如果錯了，就像以前一樣，由我親手殺掉好了。”名叫芊芊的小女孩歪頭看了身後的人一眼，滿不在乎的扭過頭去，只上前拉住張姨的手，安撫的輕輕拍了拍。

張姨打量了幾眼芊芊身後的乞丐，夜色下看不分明，卻也能覺出幾分對方身上平和的氣息，“行吧，院子泥濘，不太好走，小心點。”說完，她拉着芊芊的手走在了前面，偶爾會回頭看幾眼後面跟着的乞丐，發覺對方走得穩穩當當的，就沒有太過關注了。

虞弋走在泥濘的院落裏，身體自發的跟着，卻是有些稍稍出神了。芊芊，這個和故人一樣的名字，讓她的心起了一點波瀾。在她尚幼時逃離皇城後，遇到過很多人，好人壞人不好不壞的人，而艾芊芊卻是個無法用世俗來定義的人，是當時最特別的一個。

艾芊芊可以是個好人，可以是個壞人，卻不能算作不好不壞的人。她活着仿佛就是為了掠奪財富，為了錢什麽都可以做，連性命都可以放在生死賭局裏。這樣一個人十二歲時救了年幼迷路在沙漠裏快要餓死的自己，她們相伴而行，走了很多地方。可兩年後，她就轉手将自己賣給一戶人家當兒子，消失的無影無蹤。再後來，已經是自己十五歲聽聞她死訊的時候了。會為了錢掉進別人的陷阱而死去，虞弋完全不會為此而感到意外，誰讓她就是那樣肆意的活着呢。如果她能活到現在，想來也有二十多歲了，多麽美麗的年華啊！

堂屋的木門打開，他們依次走了進去。

“死愛錢，你又騙回來一個傻子嗎！”屋裏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此刻他們都鑽出了溫暖的獸皮被子，離開了自己草杆鋪就的床鋪，警惕而好奇的打量着虞弋。

“劉小子，說過多少次了，我可沒有騙誰，是他們自願的。”艾芊芊狀似威脅的看了一眼孩子群中那個痞裏痞氣的男孩，雙手捏的嘎吱作響。

“行吧，不是就不是。”劉小山縮了一下脖子，不情不願的低聲回道。

艾芊芊滿意的看着安靜的衆人，剛想說些什麽，突然想到他們三人衣服還是濕的，于是便用自己的內力将三人衣服都蒸幹了。

“且先這樣吧，明天早上暖和點再用缸裏的水洗洗吧。”

艾芊芊說完，拉過一直保持着沉默的虞弋，“特別是你，你的衣服實在太髒了！”

說完，她終于開始介紹了起來。

“我是艾芊芊，雖然是十歲的外表，其實已經二十歲了。原因太過複雜，總之你記住這個事實就行了，我可不是什麽小孩子。你把我當小孩子的話，我可是會很生氣的。現在我們收留了你，給你一個地方住，你得要回報我們才行。當然後面我們會幫你找活計，你收拾收拾就可以去幹了。等工錢發了交八成上來，在這個主城這個條件已經很寬松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現在就離開，只是會死就是了。”艾芊芊随意的說着，并不在乎對方聽進去多少，如果選擇留下，她總是會讓犯錯的人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虞弋怔愣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聽完艾芊芊的介紹，她就有些奇妙的預感，雖然年齡和身型都對不上，但是她就是那個人沒錯了，那個愛錢愛到死的朋友。沒想到如今她賺錢的手段溫和了不少。

“好啊！”有些嘶啞的男聲從她的喉嚨裏發出來，虞弋不再盯着艾芊芊，只垂下頭看着地面，不知道想着什麽，周身籠罩着孤寂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