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
第32章 第 32 章 ……
将這個問題問出口時, 我眼底的淚水驟然決堤,可我不敢眨一下眼睛,我要死死盯着阿清的眼睛, 我要從他的眼神裏, 他微妙的表情裏, 探求到真相。
“你很心痛嗎?”阿清眼神裏閃過一絲落寞, 盯着我不住落淚的樣子,陰聲問道,“你愛上他了?”
“他真的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嗎?”我跪坐在床上,雙手抓住陳牧清的胳膊,悲痛地望着他追問道。
“是。”阿清冷臉回道。
“為什麽?!為什麽那天在學校不辭而別?!這幾個月, 你都去哪兒了?”我站起身來, 幽憤地看着他哭着問道。
“你自己看……”阿清拿出了他以前跟我在一起時,用的那部手機, 将裏面的短信翻出來給我看……
“老鬼,我們最近讓修道的朋友蔔卦,算出來我兒子其實已經死了,他的魂魄去了地府, 是你借屍還魂, 在用我兒子的身體逗留陽間。實不相瞞,我們已經打通了陰陽兩界的關系, 把我兒子的魂魄從地府撈出來了, 我限你五分鐘以內來市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 不然, 我向你保證,我會不惜一切毀了你最愛的人。”這是陳牧清母親發給鬼阿清的短訊,日期正是阿清失蹤的那天。
“是她!可她看起來很溫柔很善良啊。我去她家時, 還問過她關于你失蹤的事,她一副很無辜很無奈的模樣。難道都是在騙我,在跟我演戲啊?”我驚詫不已,氣得手都在發抖。
“是我低估了陳牧清父母的能力。想不到他們背後還有此等高人,蔔卦就算出了他們的兒子其實已經死了。我當時根本沒時間跟你解釋,我帶上你的記事簿,趕到醫院,見到他們時,原本想跟他們好好溝通,可他們讓術法高深的道士偷襲我,在我背後貼了道符,将我的魂魄捉起來,封印進鎖魂罐裏。我昨晚剛沖破封印逃出來,找到醫院去看你時,發現陳牧清的魂魄已經被陰差帶走了。”他面無表情,陰聲對我解釋道。
“所以你醒來後,就一直裝自己是真正的陳牧清,裝腿瘸,一直在騙我是嗎?陳牧清的母親騙我就算了!你也騙我!騙我很好玩是嗎?你不知道我會崩潰會心碎嗎?”我徹底失控,悲憤下床,拿出行李箱往客廳快步走去,只想逃離,害怕自己再不逃遠一點,恐怕要被這個千年老鬼折磨瘋掉。
“我帶着你的記事簿去醫院見陳母,就是擔心我萬一出現什麽意外,希望他們能看一下你寫的日記,能對你心生憐憫,不至于對你做出太狠毒的事。”他站在陰暗的角落裏,用一雙盈滿淚水的眼睛注視着我,輕聲解釋,絕望又悲涼地問我,“所以,你不愛我了,是嗎?你還是希望我是真正的陳牧清,對不對?”
我無法面對這樣的事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他,我默然哭着,穿上外套,換上雪地靴,拎着行李箱,決絕地打開門,哭着走在夜晚的校園裏。
他追上我的速度快得驚人,像一陣風,嗖地一下就來到我的前路上,像一堵牆一般,擋在了我身前。
“我問你呢,是不是不愛我了?”陳牧清神色肅穆,眼底溢滿傷痛,盯着我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着他的眉眼,不住痛哭。
“回去吧,外面冷,別凍壞了。”他伸手過來,擦了擦我臉上的淚水,一把奪走我的行李箱,另一手勾住了我的腰,輕而易舉将我抱起來,翻轉在了肩頭上。他一手拎行李箱,一手将我扛在肩上,大步走在校園的小路上,走回了公寓,走進門後,一腳将門踹上。
他把我扛到了床上,幫我脫掉外套和鞋,将被子披在我身上,然後站在床邊,像神一樣凝視着我,輕聲說:“哭吧,哭出來能好受一些。如果覺得光哭不夠痛快,你就站起來打我,咬我……”
“我恨你!”我哭着用拳頭朝陳牧清的胸口砸去,他輕松擒住我的拳頭,用他的大手包住我的拳頭,一把将我從床上撈起來,像野獸一樣,吸吻着我的脖子,在我耳邊啞聲道,“既然你不肯回答我的問題,那我就不問你了,我直接問問你的身子,問她到底還愛不愛我……”
他用很大的力氣,不停“叩問”我的身體,直到我不住發抖,在他耳邊情不自禁呢喃:“我愛你,我愛你,阿清。”
他還是不肯罷休。
“愛我是嗎?”
“唔…愛。”
“還丢下我,一個人跑嗎?”
“不丢。”
“要不要跟我生孩子?”
“要……”
……
夜裏我睡着了,又夢見陳牧清在車輪下将我推出鬼門關的場景,哭着從夢中醒來。
“怎麽哭了呢?是做噩夢了還是我弄疼你了?”陳牧清睡在我旁邊,愛憐地看着我問道。
我不敢說實話,怕他吃醋,低聲哽咽道:“嗯,我疼……”
其實光看字面意思,我真沒撒謊。我是疼啊,是心疼。
“我錯了,下次我輕點。”他溫柔地吻着我的眼睛,輕聲對我嘆道。
“嗯……”我忍聲哭着,一時間走不出悲傷,又怕哭狠了被陳牧清察覺出異常,我又趕緊将頭埋進他胸口,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
夜裏,陳家的司機将陳牧清的戶口本送了過來,陳牧清安放好戶口本,并未像事先說好的那樣,着急跟我去領結婚證。他說,他要等一個黃道吉日,向我求婚,再去領證。
“所以,現在,陳牧清的母親知道你不是他們的兒子了,是嗎?那她為什麽又接受你附魂在她兒子身上了?還好心撮合我們領證結婚生子……你們,是達成了什麽協議嗎?!”我思來想去,狐疑地看着他問道。
“她是聰明人,發現鬥不過我,只能暫時選擇妥協,所以她才會這麽積極地配合我……不過陳家父母詭計多端,為了救活兒子,一定會不擇手段。這副身軀,我可能用不了多久了。”他陰幽地望着我回道。
“那場車禍,到底是怎麽回事?不要再說是什麽意外了,不要再騙我了……把真相告訴我,好嗎?”我盯着他的眼睛,嚴聲問道。
“那場車禍,是你命中的一次劫難,也是陳牧清的劫數。他一個普通生魂,逃回人間,本就是犯了大忌,是随時要被陰差捉拿回酆都受罰的。就算他沒有替你擋下車禍,他也注定随時會死掉。只是他恰巧用他的死亡替你擋掉了一次劫難。你不必覺得自己欠他太多,就算你不出車禍,他也是要死的。”阿清陰郁地看着我解釋道。
我心緒複雜,可身體極度疲累,默然閉上眼睛,連哭的氣力都沒有了,抱着一絲幻想,覺得陳牧清的魂魄一定還能重回人間,我幽幽暗暗地進入了夢鄉。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得了一種怪病。正常狀态下,我和陳牧清過着平淡又甜蜜的同居生活,散散步,吃吃飯,看看電影。可那次雪夜車禍的畫面,總會不合時宜地闖進我的腦海,我原本上一秒還在歡笑,下一秒就情緒低落淚眼朦胧。
我不敢把自己的這件心事告訴阿清,怕他跟真正的陳牧清吃醋,怕他又發瘋一樣問我到底愛誰。
最荒唐的是,我心底有個很強烈的聲音:陳牧清的生魂會再次逃回人間……
我懷疑我可能是被這場畸形又詭異的愛戀折磨成抑郁症了。我不想任由自己被這樣奇怪的情緒左右,我想努力拯救自己,想治愈自己。
離開故鄉久了,做夢都想回到家鄉的山頭跑一跑。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清晨,我估摸着還有半個月就過農歷年了,跟阿清商議,想回老家看看,探望一下将我養大的父母,再去山上的小牧場閑住幾日。
“你想去哪裏都可以,只要帶上我就行。”阿清平靜地對我說道,并開始忙着收拾我倆的行李,還帶着我來到商場買年貨。沐浴着冬日的暖陽,阿清開着他的黑色寶馬,裝着一後備箱的禮品,陪我回老家。
中午時分,車子停在了老家門口,我坐在車裏看着家裏的大門是敞開的,聽見屋子裏有人說話的聲音,随即下車,跑進了屋子裏,興奮地喊道:“爸爸媽媽,我回來啦。”
“小寧。”竈房的方向傳來母親呼喚我的聲音,我跑進竈房,看見媽媽手裏拿着鍋鏟,身上系着圍裙,正朝我走來,她眼裏沒有驚喜,只有疑惑和警惕。
“爸爸呢?”我四處張望,忽然聽見樓上的房間裏有男人咳嗽的聲音,便即刻跑到了樓上,卻看見村裏的石大叔睡在我家的床上,我心情瞬間跌落谷底,扭頭跑下了樓,看見阿清将年貨一箱箱一袋袋搬了進來,堆放在門口的桌子上。
我不想再看媽媽的臉,而是站在大門口,忍着淚水,背對着母親問:“我爸爸呢?他去哪兒了?”
“在山上。”母親陰聲回道。我便猜想,爸爸多半是病重了,被媽媽抛棄在了山上的小牧場自生自滅。
阿清注意到我臉色不對,他沉默地站在我身旁。
母親走到門口,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貴重禮品,陪着笑臉,問我:“小夥子是你男朋友嗎?”
“是,阿姨。”阿清客道地勾起嘴角笑着回應我母親。
“好帥氣好精神的小夥子喲,可惜小寧的爸爸沒有福氣,看不到咯。”母親苦笑着感嘆道。
“看不到了?什麽意思?我爸不是在山上嗎?我們這就去山上看他!”我憂憤地回頭看着母親說道。
母親眼含熱淚,心酸地望着我說:“傻孩子,在山上,就是在山上的墳頭裏了,這是老話。你讀了那麽多書,竟然不懂家鄉老話的意思啊……你爸爸走了快半年了,他就埋在你爺爺的旁邊。你進城上大學沒幾天,他就病倒了,送去醫院,醫生說是晚期,癌細胞都擴散了,沒有救了。”
說着,母親拿着手捂嘴,痛哭流涕道:“我們聯系不到你,甚至都不曉得你去哪裏上大學了,也是沒臉找你,當初是我們要跟你斷絕關系的。上個月我差點病死在家裏,是你石叔叔來家裏探望我,才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的。”
我忍着心碎和苦痛,流着淚,從包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一沓錢塞到母親手裏,對她說:“媽,你跟石叔好好過,我走了。這些錢,你留着。從小你就恨我,怪我不是男孩子,不管我多聽話,你對我非打即罵。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多說,沒有意義。可能我們母女就不是善緣。我走了,我去山上看看我爸,以後除非生死大事,我們也不必聯系了。”
說完,我哭着從包裏拿出便簽和筆,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寫下來,遞給了母親。我走出了家門,開車門,坐進了車裏。陳牧清也随即進車。
“開車啊。”我忍着哭聲,對陳牧清催道。
陳牧清沉默着開車,路過一座廟時,我下車進廟裏買了些紙錢、金元寶和香火放在後備箱,沒有我的指引,他也順利将車開到了山腳,接下來的山路格外崎岖,只能步行。這條上山的路,他甚至比我都熟。
來到爺爺和爸爸的墳前,我哭着幫他們清理着墳頭草,跪在他們的墳前,焚香燒紙,悲恸地哭道:“這一生你們活得太辛苦,如今解脫了,祈願你們以後離苦得樂。這些錢,你們拿去用,缺什麽就買,別舍不得……”
紙錢上的火光越來越旺,一陣風忽然吹來,将我燒的這堆紙錢吹卷到了半空中,熄滅的紙灰在我身旁飛旋着,徘徊了片刻後,就被風吹響了遠方的高空中。
我在墳前叩頭,哭着與父親和爺爺道別。天黑前,我和阿清來到山坳裏的小牧場看了一眼,發現這裏已經有了新的主人,原本那個給爺爺用來打棺材用的小木屋,也被人拆掉了,這裏的一切,都變了。
我站在寒冷的山風中哭泣着,阿清将我抱在懷裏,輕聲安慰:“我知道這個地方對你有很深的意義,我要租下這裏的房屋和田地,雇人修繕這裏的房屋,等你厭倦了城市的紛紛擾擾,我們就一起回來,閑時修籬種花,看山看水,過神仙都羨慕的好日子。”
“不用,我不想回來了……這裏是我的傷心地,就讓它封存在我的記憶裏吧。”我悲戚地抽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