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行雲終與誰同

流水便随春遠

行雲終與誰同

酒醒長恨錦屏空

相尋夢裏路

飛雨落花中

莫離園不承認自己會仗勢欺人,對自己恃強淩弱的行為,她統稱為不得已而為之的‘洩憤’。說到底,她也不想把怨氣發在一只兔子和一個小乞丐的身上,可是,若不讓她洩出這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真的會被這男人氣死的。

很久以前,她就對自己的運氣死了心了,也從不想自己能遇到什麽‘天降餡餅’的好事。她向來認為,成果都是靠努力得來的。雖然沒讀過什麽書,但她腳踏實地、自食其力地生活态度還是很得家人們肯定的。

可若說道眼下的窘境,莫離園就不得不要怨天尤人一番了。想她除了偷偷有錢人家的東西,也沒做過什麽大奸大惡之事,讓她一夜間接受從新娘子變寡婦的事實,未免有點兒太作弄人了。

至此,她又想起了幾天前在金多坊和金延的那段對峙。那個老狐貍居然連死都不肯說是誰要花錢買畫像上唐烜的命,還說什麽不是錢的問題,顧客至上乃誠信之本。

要是那家夥肯說出是誰要買唐烜的命,她還用上演這麽一出‘千裏追夫’嗎?

本以為花了她私存的一萬兩銀子從金延的手裏買斷殺手,也就能保他一命了。可嘆,天不遂人願啊!偏偏想置唐烜死地的那個變态,在外早已連下了十幾道追殺令。

也就是說:一萬兩他爺爺的百花了!就算金延不出手,別的殺手組織也會派人出來索命的。

“怎麽是白花呢?我可是賣你面子才拒了這買賣的,要知道少了我這邊的殺手,剩下那些也不過都是小咯咯了,你揮揮袖子就能擺平了。”想起金延那張笑得比狐貍還奸的臉,莫離園氣兒就不順。哼!開玩笑,白敲詐了她一萬兩,還保住了自己養的走狗的小命,到底是誰賺了?

想她莫離園出手,再頂級的殺手,疾風掃過,還能立住幾個?

‘話說咱這次真是虧大了!’莫離園一副恨不能與天争的表情,再看着臉前這花了她一萬兩才暫且保住小命的相公,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這唐烜到底什麽人啊?她還真是越來越搞不懂了,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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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明明還一副病怏怏要死不活的樣子,今天臉上才有了點兒血色,就跑來扒人家牆頭了?她最手癢的時候,也不曾像他這樣玩命兒過。再瞧瞧那一點都不專業的姿勢,能不被逮到也真該算他走運了。

莫離園調整了個舒适地姿勢,斜在樹枝上,遠遠望着屋頂上那熟悉地身影,眼中盡是不屑地神色。

…… ……

話說我們的唐烜唐大人,他可是地道的侍衛兼暗察官出身,以他暗查的手段來說已經是極高明的了,當然,這些伎倆落到神偷的眼裏,不過是蚊比飛鷹,完全上不得臺面。

只見他匍匐在屋頂,上身僅靠四指撐力,人如石木般紋絲不動。臉前是一角被掀開的屋瓦,雖只有眼大的一個開口,卻依然能清晰地看見屋中人的一舉一動。

眼下是一個書房,只亮着一盞書燈,屋子裏有三個人,皆是便衣。他們談話的聲音極小,卻仍沒躲過唐烜天生的利耳,只字不漏地被他掠去。

只見那坐在案前的中年男子,一臉的凝重,手拂長須,輕聲道:“無論錢文虎這次能不能順利地擔任章史一職,在局勢穩定之前,我們先不要輕舉妄動。畢竟……我們在暗,敵不動我不動,即便是敵動,我們也不能明動……”

“大人,我得到京城傳來的消息,錢文虎這次……怕是走不到章史之位上了。”說話的人一身文人打扮,年齡似也近五十,從身份上揣測,該是個探子或軍師的角色。

“啊,劉師爺這話可當真?”一個男青的男子言語有些激動,聲音被擡高了不少,轉臉又向着之前的大人說道:“爹!這次我們可真是壓錯寶了,章史的位子拿不下,我們可怎麽跟國舅交代啊!”

“你吵什麽?你要讓人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嗎?”極威嚴的聲音從那位大人身上傳出,前一刻還焦躁的氣氛,這一刻又安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對師爺吩咐道:

“現在上面應該還沒有查到我們的頭上,辛城畢竟不是皇子腳下,我一個六品,任他們查,也波不到這裏。劉師爺,大不了就是做最壞的打算,只要我們握着辛城這塊寶地不放,國舅,是不會抛下我們的。”

“大人說的極是,在朝廷擴充人馬那是遲早的事,我們只要看清形勢,隔岸觀火未嘗不是明哲保身的一招。我們辛城可是連着國舅爺身上的命脈,我們即便有什麽,也有他撐着。少爺,你就聽大人的,稍安勿躁。”

“是,孩兒信爹的。”幾番話下來,那年輕男子臉上的慌張也漸漸緩和了不少。

屋子裏又是安靜了好一陣子。

直到那一直泛黃的書燈完全熄滅,又靜待了一會兒,唐烜才緩緩從屋頂直起了身子。

臉色有些難看,不只因為身體還沒有複原,另一方面也是為眼下的暗查。

他忽然感覺到有一種莫名的慌張在心底裏蔓延起來,這種感覺從未有過。而這種緊張的氣氛好似在告訴他有些大事要發生了。

是什麽呢?

從前他好像太小看辛城這個不起眼的地方了。一個連接着國舅鳌汶命脈的地方?這意味着什麽?還有一件事他不明白,關于錢文虎上任章史一事生變,他們說是京城傳出的消息。

這件事是唐烜一手在辦的,如何讓別人得知?按時間算來,心仲此刻怕還沒到京城呢,這些人又是從何途徑得知的?

或許不止這些,唐烜一時間覺得有些煩亂。這或許就是天意,天意讓他在辛城的附近舊疾複發,天意讓他耽擱了回京複命的行程,天意讓他今夜的刺探得到了這些重要的訊息。

唐烜意識到他要在辛城待一陣子了,于是他在距離辛城縣衙不遠的一家客棧定了五日的客房。

…… ……

他差小二取了紙筆,因為他要寫兩封信,一封寄回唐熬府,給劉叔;一封寄往京城,給皇城內的黑旗軍。

于是沒過多久,小二送來了他要的紙筆,還有一疊饅頭和鹹菜。

他給了小二一吊錢,那錢足夠買十盤饅頭了。小二有些奇怪,卻也只當餘下的是打賞錢了,沒說什麽便退了出去。

唐烜坐下開始寫信,桌上只有紙和筆沒有墨。于是他伸手入腰間,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竹筒,打開那木塞,用筆沾着那裏面未知名的液體,在紙上飛快的寫起來。

紙上,片字未有。

根本看不到他寫了些什麽,那透明的液體在紙上只微微顯露,瞬間就沒了蹤影,好不神奇!

不多時,他就落了筆。輕揚了揚那紙,直到幹了,才将它們疊起來分別放進了兩個信封。

這一切都結束後,他長緩出一氣,目光這才盯上了盤中的那幾顆饅頭。

那目光,又變作了溫柔似水地樣子,比對着家裏那女人又不知輕柔了多少倍。他挽挽袖子,拿起了一顆……

莫離園是真的要從梁上摔下去了。

她在心中罵了一百遍啊一百遍!這都什麽人啊,什麽人?什麽世道啊,什麽世道?

他餓了兩天,拖着半死的身子,也要先跑去扒人家牆頭;他有時間花半晚上偷聽人家談話,居然沒時間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他有錢打賞小二,居然沒錢多點個菜吃?他随身能帶着那麽神奇的墨水,居然連個療傷的藥都沒有?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她也該花半個晚上的時間去扒他家牆頭的,那麽她就能早點看清他‘夫君’的真面目。可她和他一樣傻,花了大把時間去籌備嫁妝卻沒抽空去看看這個夫君。

好,就讓我現在好好地,清清楚楚地,看個明白吧!

莫離園傾在客房的橫梁上,吐納都輕到了極致,眼光停在了那人身上。

有一個瞬間,莫離園想起第一次見這個男人的時候,那是一個‘沉重’的背影。是的,就像之前和現在這樣,她從樹上、梁上,看着他,他一個人坐在那裏養傷,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吃着饅頭。

那個背影出現的瞬間,莫離園的心中,是有些酸酸的感覺。她在想,這個人是有些可憐的。她同情這個短命的‘相公’。

可是,待那個男人吃完饅頭,熄燈上床的時候。

莫離園剛剛還柔和得要露出水珠的眸子,剎那灰暗了下來……

可憐個屁!

大爺我現在應該在深戶大院、皇宮內苑裏偷着寶貝,應該在金多坊和金延議論着天下珍寶,應該在唐熬府裏享受着阿紅阿綠的錘腿按摩,應該在美夢裏大笑到醒來!

現在呢,我居然蛤蟆似的蹲在這梁上,做你的護花使者?!

還真是,挖了個屎坑自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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