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誰知錯管春殘事

還似去年今日意

誰知錯管春殘事

秋雨一場,淅淅瀝瀝了一夜,辛城的大路上鮮有人際,戶門靜掩,陰濕的空氣在今晨顯得愈加蕭寒。

辛城的牢房設在地下,濕氣更重,許是怕驟降的天氣會凍壞了牢裏的囚犯,小卒們便在過道裏生了個堆火,木炭噼啪作響,熱氣也漸漸四散開來。

莫離園被牢房裏的硬被子捂得又熱又悶,身子一轉腦袋就探出了被子。這破地方,怎麽越來越熱了?她煩悶地一腳上撩,厚重的被子被她踹去了一邊,翻個身,繼續睡。

幽幽間,也不知是那燒火的木炭太潮還是這牢中的舊被子太臭,總之有一股不太好的味道鑽進了莫離園的鼻中,眉頭微皺。本來她昨晚就一直被唐烜的那些話糾纏着,結果害她睜眼到了大天亮才将将迷糊過去,此時她已是困意綿綿,才顧不得外面是臭是香,總之就是不願把眼皮子擡開。

雖然周圍的味道實在不好聞,甚至臭得有點兒怪,也總算是安靜着,就這樣過了好一會兒,她朦朦胧胧間的又欲睡去,直到,那雜亂的腳步聲一路走進這牢房,且聲音越來越大。

丫丫的,大清早的,這群人是要幹啥?不悅的眉頭皺了更高,她一個翻身到牆角,面朝裏,繼續忽視。

那群人的腳步終于停了下來,似乎就在距離莫離園很近的地方,這些人一路走來卻沒有人阻攔,看樣子,該是衙門裏自己的人。

只聽一個低沉的男聲說道:“哪個是柳芹芹?”

“睡在角落裏那個就是。”莫離園懵懂間覺得這回話的人的聲音有些熟悉,可一時也認不出是誰的。

一直緊閉的眼睛微微啓開,腦袋開始清醒過來,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又聽前面問話的那人說了一句:“這迷藥能撐多長時間?”

莫離園雙目一怔,她此時是背對着這群人,也看不清他們的樣子,只是聽到了‘迷藥’二字,覺得事情似乎不太妙。‘看樣子這群不是衙門的人,來者不善啊。’她繼續保持着之前的動作,等着聽他們下一步要做什麽。

“若是常人,四個時辰之內定是醒不來的,錢爺若是不放心,那就在這兒做掉吧。”語氣中帶着一絲陰狠,聽得牢內的莫離園雙手一個緊攥。哼!他們要是敢動她小姨子一根汗毛,今兒,她就把這群小崽子手腳筋兒統統挑斷!

就在莫離園打起十二分精神豎起耳朵的時候,只聽見身後有鎖鏈碰撞的聲音和一個重物落地的聲音,緊接着又是那被稱為錢爺的人下了口令:“先不要殺她,萬一事情敗露,有個籌碼在手裏總是好的。把人帶回去!”

他剛說完,便有三四個人走進了牢門內,七手八腳便把地上的女子塞進了一個麻袋裏。這群人沒再多說,似乎是帶頭的給了個撤退的手勢,一群人外加一個麻袋,迅速撤出了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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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有趣了!莫離園只覺自己在這一刻心跳加快、心脈逆流、心情亢奮,前面的睡意瞬時一掃而空。活了這麽大,總被爹爹和娘親們唠叨,卻從來沒有經歷過得……

咱終于被人綁架了?

清醒過後她終于記起來了,昨晚唐烜讓辛城府衙的管家送來了兩床軟被和墊子,當時她一直在想事沒有睡着,直到後半夜的時候外面下起了雨,這大牢裏也是溫度驟降。她見柳芹芹帶着一身的傷,便開了門鎖将她抱來了自己的軟床上,所幸換了個地方。

結果就挨到了這群人來劫獄,不幸的是碰上莫離世家這百毒不侵的特殊體質,還陰差陽錯地認錯了人。

她不想越獄結果還是被人誤打誤撞地弄出來了,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造化弄人呢?

莫離園被兩個人擡出了大牢,走了一會兒,又穩穩地落下,似乎被放到了什麽平地上面。

“錢爺,您就這麽把人帶走了,後面的事怎麽辦?”

那個被稱為錢爺的人似乎笑着在說:“呵,聽聞這個……是他最後一個親人了,還真想看看他那落魄的樣子。我這次來辛城,就是要把他揣下馬,你聽好,不要被他發現我的身份,必要的時候我會暗中叫人出手。”

那陰冷的口氣,聽得莫離園一陣雞皮,下山這麽久,似乎現在這個才是她正式碰上的第一個‘小人’。背後裏做手腳,明刀明搶都不敢,夠卑鄙。這心裏還真是又癢又亂的,癢得是好想現在就把他大卸八塊,亂得是要不要幫唐烜這個忙暗中把事弄清楚呢?

不過,聽剛剛說話的那些個人裏面,似乎有人認得她不是柳芹芹,一會兒就算到了目的地她人一露面不就穿幫了嗎?

“錢爺,那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未免那唐烜生疑,我這就要回衙門去了。”

啥?這人要走?莫離園即刻認出這聲音就是剛剛指認柳芹芹的那個,莫離園眼珠一轉,莫非天意是要咱替小姨走這一遭?

不待她多想,只覺身下一晃,載着她的馬車就晃晃悠悠的出發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莫離園在裏面幾次都差點沒忍住的破袋而出,且不說這一路又颠又晃,她還是憋在個麻袋裏,那天旋地轉得感覺,直讓她想起腳殺人。

大概又過了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車裏的莫離園幾乎要昏睡過去的時候,馬車急急地一個停剎,她在車裏連滾了三圈,最後實實地撞在了車板上,肩膀被撞的死疼,這下算是徹底清醒了過來。

接着,就是車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弱弱的傳進了她的耳中,可也只是幾字,莫離園便立刻辨出了那人的身份。渾身猛覺一震,二話不說,連人帶麻袋直直地坐了起來。

就在她出神兒的功夫,也不知怎的,外面噼裏啪啦就打了起來,她心一慌,腳尖的刀子趕緊劃開麻袋,這才看清自己是在一個空蕩的馬車後廂裏。她擡起窗腳的一個縫隙,剛露出個眼睛就看到了車外那打鬥的場面。

恰時,唐烜那一劍正刺入了一個黑衣人腹中,左腳飛踢,就着那劍抽出的瞬間,人已被他踢出了三丈開外。

吸——!心仲一個猛吸,飛劍游走去車後那幾人的戰圈,額上的汗跡被逼出了幾分。跟着唐烜這些年,似是很久沒有看到大人下如此重的手了,平日裏對付一些惡人,刺手刺腳還會看着些分寸,看樣今天這幫宵小實在是不走運啊!

莫離園趴在窗邊探着頭看了一會兒,這幫綁架自己的人似乎是趁夜進行的,所以都穿了夜行衣,看他們的身材高壯,似乎不是元唐的人。在場的黑衣人有八個,唐烜只帶了心仲一人來的,似是來得匆忙,只見他們二人的氣色還未平,就和這群壯漢火拼起來,打得倒是有些吃力。

這時她注意到,有個頭戴蓑立面紗的黑衣格外的顯眼,首先他那礙眼的帽子就很是鶴立雞群,再者看他的武功要比其他人高一些,這時的唐烜正和他過招,身後偶有殺來幾個暗算的小人,戰局算是僵持了一陣。

忍不了了!莫離園看得一時有些心癢,反正也敗露了,該出手時總要出手嘛!于是擡高了手中的車窗,半個身子就沖出了車外。

猛地,四目相對。還能是誰的目,唐烜那平日就格外有神的一雙眸子,此時更是盯得莫離園的雙眼幾欲噴出了火花。于是大半個身子登時愣在那裏,稍帶,急急地縮回了車內。

莫離園嘴巴撅的老高。那個眼神太熟悉了,後面緊随的話她都能脫口而出了。什麽你這惡毒女人啊,你滾啊,等等。

切!這次瞎子都看得出來是咱被人綁架了好不好,受害人貌似是我哎!雖然就咱的角度來說是挺興奮的,但是,也不能把錯推在咱身上啊!哼!那個眼神到底算什麽嘛?

很不巧的是,莫離園剛剛那一個探身不僅是被唐烜的厲目看到了,黑衣也發現了她,就在她皺眉凝神的時候,馬車的門被打開,一個黑衣人一手将她拖出了車外。

以莫離園的身手要取此人性命不過舉手的功夫,可她似乎挺樂意被這人挾持了。正愁着這麽和他打照面呢,這不,就有人來解圍了。她被人拖出車外的時候,打鬥的場面終于停止了下來。

莫離園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聳了聳肩,低頭瞅瞅臉前那明晃晃的刀子又看了看唐烜,似在示意:吶吶吶,你看到了,這次我是真的什麽都沒有做。我從頭到尾都是被人牽着走的啊。

唐烜的眼神還是有點兒駭人,而與他正互博的那名黑衣高手左臂中了他一劍,那人身手雖好,人卻實在有些下作,眼見着有了可以要挾唐烜的人質在,趁機就一劍刺了過去。

莫離園倏地瞪出了半寸的眼珠子,那一刻她分明看見唐烜的眼睛絲毫未斜的盯着自己,那眼神裏還是前時得怒意,當劍刺進他肉的時候,那濺血穿肉的聲音飛入莫離園的耳中,隐約,變成了一種飛刺,一同刺進了她的耳中。

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眼前這個盯着自己一動不動的男人,正在跟她賭氣。

沒過多久,莫離園又清楚的聽見心仲喊了句什麽,飛快地沖來這邊,可他再快也快不過天下第一的輕功。那時,挾持着莫離園的黑衣人,明明就是眨了眨眼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卻又讓他失了現實。

現實是什麽?現實就是他身前的女人消失了,現實就是他持着刀的右手……也消失了。

‘噗通’他癡呆的低下頭循着聲音探去,地上躺着的,竟是他鮮活得右手?!

“啊——!”一聲刺耳的尖叫之後,才是那揚起半丈高的鮮血。衆人還在為他駭人的遭遇而瞠目結舌的時候,莫離園已起腳沖着那頭戴蓑立的黑衣人刺去。

那黑衣人剛刺完唐烜一劍,大驚之下又轉身與莫離園相拼了三招。足足三招,他卻連那女子的身影都未看清;僅僅三招,臉卻已被她的腳風劃破了兩處。

他心中甚明:根本不是對手!莫說是手,那女子只用腳便勝了他百倍。急急地一個回身,眼看着他就要撤去。剩餘的黑衣一見掌事的要走,趕緊随着那人的身影也一同撤去,心仲機靈的立馬撲上去,手快地逮住了一個。

俗話說,賊祖宗面前作手腳——找丢!丢得不光是東西,還有人。莫離園微微扯出一個陰笑,似是給足了他們逃跑的時間,腳尖再點,消于原地。再看那遠處數十丈外,只見一團白煙似得東西游走四方,只在每個黑衣人的身邊微頓,那黑色便立刻落在了原地,起落幾番,連帶那跑得最遠的頭目,不過對峙了三兩下便被白煙擊倒在地。

煙霧落在了實處,只見那秀麗的容顏上寒白帶怒,一只腳踩在那頭目的後腦上,嘴巴微動,似乎罵了句什麽髒話。還在隔得遠,這邊的人沒有聽清。

心仲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生生漏了半拍,那半拍,正是被眼前的一切吓掉的。他呆呆地看看手裏抓着的那名黑衣,又看看遠處的一群,轉頭對唐烜說了一句:“大人……您這一劍挨得,真值了!”

唐烜卻連看都沒看那傷口,擡臉看看遠處的莫離園,眉頭微微緊了幾分。

從理論上來說,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身手,以前只覺得她是下手狠,現在看來……說句良心話:放眼天下,沒幾個人能是她的對手。若真過起招來,這女人七步之內取自己首級易如反掌。再換句話說:這身手若真是要對朝廷不利,對皇上不利的話,禁宮三千黑旗軍,她要皇上的命可不驚動一人。

這般推理下來,唐烜似是再也沒有懷疑她的理由了。但是,他還是有些氣,這口氣從一大清早聽到有人劫牢就開始了,直到現在,疑犯已經全部落網,他始終還是消不了這口氣。

莫離園大搖大擺的已經走過來了,她此時已換上了一副得意的神情,一身純白的裏衣,寸土未占,除了面色有些微白,氣色精神的很。

面對着她領賞似的态度,唐烜有些想笑,面上卻隐忍了下來,看了她幾眼,說道:“你這個……”

“沒死!”不等他說完,她先開始辯護。“我只把他們踢暈了。”絕對夠不上惡毒!

他未回答,只徑自又說道:“你這個……不知檢點的女人。”掃了她身下一眼。“穿着裏衣就在外面跑來跑去的,像什麽樣子?”

莫離園一愣。‘檢點’是個啥?

他不做聲,只把衣外的袍子解下來,披在她肩上。莫離園低頭看了看,也未做聲,只是在看到衣邊沾到的血跡時才猛的想起。

“你手怎麽樣了?”她上前去探他的傷。“疼吧?”

他別過身去未回她,那副不理自己身體的态度,如以往一般。側頭時又對着心仲說了一句:“把人帶回府去。”

“嗯……”連平時最常說的‘是,大人’都不見了。心仲兩只眼珠子又在莫離園身上轉了幾圈,眉頭眼看着扭成了麻花。

‘麻花’一抖,雙眼一瞪,瞬間反應過來一件大事,于是對着莫離園問道:“夫人,您這麽好的身手,當時怎麽會被神偷四環抓去呢?今日又怎會……被這幫人擄來呢?”

莫離園想了想,側頭回他:“這個,自然要問你家大人去。”這般難題,她可編不出來,自然要丢出去。心裏還想着他手上的傷,趕緊又跑去唐烜那邊。

心仲看了兩人的背影一眼,低頭抓了抓腦門,似乎更困惑了。

“大人真是的,都知道她這般好身手了,來得時候還沒命的抽……”頭一轉,目光正落去了來時那道上的一抹黑影,長嘆一氣。“好好一匹馬,殘得太冤了。”

作者有話要說:29~30的錯,糾正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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