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時明月在
皚皚白雪,皎皎明月。
莫離園面對着臉前的如畫美景,一時間再也按耐不住……
咬牙切齒、磨拳擦掌、淚水盈盈:“他娘的,凍死我了!”
是的,她追人追的轟轟烈烈、追得腳下如風、追得風馳電掣,一路潇潇灑灑沖上雪山,可是……現在才發現她居然連件兒保暖的衣裳都沒有。
而且,事實在證明:她潇灑得太早了。她原本準備追上某人再來一個劈天蓋地的訓斥大會,眼下的事實卻在殘酷的告訴她:
茫茫雪山,她根本無從找起,她……已經把人弄丢了。
“都追這麽遠了,連個鬼都沒有。嘶嘶,好冷呀,還是跑跑熱乎點兒……”語畢,腳下一個使力,茉白的小臉兒再次飛縱而去,空踏雪無痕。
…… ……
月光依舊,寒風拂過雪峰,白屑悠然。
月光如燈,油布畫紙上隐隐顯出些圖文。一個細削的手指劃過紙上,輕點兩下,再将油紙合上。
“再翻過前面兩個峰,就到獨牙山了,照着路程,明天天黑前應該到得了靖州。”
唐烜緊了緊手上的狐毛長袍,擡頭看着那明亮地一輪圓月,映在雪地上,将這雪峰照得如白日一般,倒也免去了他夜間行路的不少麻煩。
他本身就有懼寒的體質,所以為了盡快離開這雪山地帶,連夜趕路也是必然了。一片白茫中,他兀自一步一印地前行着,倏地,卻在聽到了身前的一聲巨響後,猛然轉頭視去。
那一聲爆破的巨響中,雪地裏驚然乍現出一個雪坑,坑裏前後蹦出了四個身穿雪白色衣服的殺手,以他們的身形看來,應該不是夕遼人,而是元唐的江湖中人。
唐烜一直處于高度警覺的狀态,迎戰迅速,還不待那來人沖上前,他已提劍凝氣相迎。
四個白衣人身手敏捷,武器用的竟是刨雪地的鈎子,唐烜心中已明:這四人定是在地下刨雪隐在暗處伺機來殺他的。這四人動作相仿,從頭至尾連一個字都沒說過,招招都是致命的朝着唐烜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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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烜曾做過禦前侍衛,他的身手在皇宮內也算數一數二了,這四個江湖宵小雖有些滑頭但還夠不上他的對手,五個人勾劍铿锵了一番,唐烜漸占上風,他卻在交手中發現這四人與他戰得有些有心無力,倒也不似無力,而更像是……已無再多餘力。
總之四個白衣人從與唐烜開始對戰到完全落敗,唐烜都感覺整個過程輕松得有些意外。他長袍再次飄然落地時,四人已被他翻到在地,渾身是傷了。
然而這次與以往的遇刺倒有些不同,四個白衣刺客戰敗後并未服軟,反倒用盡了全身力氣的刨雪而遁,只見雪地上拱起一攏攏移動的雪丘,逃行快速,動作之熟練,如出一轍。
唐烜腳下一頓,思及窮寇莫追的道理,又憶起自己是公務在身刻不容緩,收劍入鞘,提速又行。
可未走幾步,他再次發覺了疑處。
前面雪地裏,還有人埋伏在其中……
唐烜又提劍于胸,緩行而探,只見那趴在遠處雪坑中的一抹身影漸漸清晰,身上的白色雪衣依舊,不同的是,那人卻趴在坑裏一動不動。
“何人?!”唐烜分明看清這刺客的身着與剛剛那四人是相同的,卻又遲不見他出手,不敢太過上前,于是便小心的用劍觸碰了一下。
劍鞘戳在他的背上,那人依舊不動,似是已經僵硬。
唐烜有些莫名,可一直以來心思缜密的他不容許自己有多餘的好奇心,他邁過那雪坑和坑中的‘屍人’,決定繼續趕路。
可腳步沒行幾下,他再次被震住了。不為別的,就為眼前樹邊坐着得又一具……屍體?
唐烜覺得這真是詭異的一天,刺客不像刺客,殺手不像殺手,屍體不像屍體,怎的遇見這麽多奇事呢?
他悄悄移到那樹邊的‘身體’前,只見此人裸着上身,只着一亵褲,歪脖倒在樹下,渾身凍得發青。
唐烜再次完美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可就在他準備置之不理的繼續趕路之時,他轉頭的瞬間以餘光瞥見了某物,這腳,便再也走不動了。
他顧不得旁的,一把握住樹邊那人的脖子一歪,青白色的頸後便現出黑紫色的一塊印記。
這印記形呈圓狀,範圍極小,可見下手之人又快又狠,手法老練有道,而他的腦中,偏偏就想起了一個愛使這招的‘舊相識’。
唐烜似猛然想到一事,轉身便朝着剛剛的來路沖了回去,腳停在了前時邁過的那個雪坑旁,一個巨力就将那坑中的背影給提了起來。
“真是你?!”
唐烜話喊出口,嘴便合不上了。
能讓他這般又恨又惱,又煩又亂的,除了那麻煩的莫小四,還能有誰啊?
驚詫氣惱之餘,手指向着她的鼻下探去。好在,還有氣。
唐烜見她一臉蒼白,比之白紙無異,唇色發青,閉合的眸子半天卻無一絲反應,應該是暈去了。眼下她這番模樣,唐烜一肚子的火和話,偏偏也被澆涼了。
再看看她套在身上那扒來的外衣,再看看遠處那被扒的裸人,不禁苦笑着一嘆:“小四,該拿你怎麽辦才好呀……”
…… ……
隐隐中,莫離園只記得自己很冷,冷到自己都聽到身上血液凝固成冰得咔咔聲,冷到她向來最乖最聽話的雙腳都挪不動了。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是靠本能還是最後的一絲掙紮,依稀中只記得跟一群不知哪兒蹦出來的人過了好多招,也記不清最後是如何從別人身上扒來得衣服了,能記得的事似乎只剩一件了,那就是她被活生生凍暈過去的事實。
當她再感覺到空氣中傳來的絲絲暖意時,她像蛇一般本能地向着暖氣的散發處挪動了幾分。
‘噼裏啪啦’,印象中,那好像是篝火的聲音。她微微睜開一條眼縫,當現實中躍動的橘黃色映進眼中時,莫離園鼻頭一個縮動,淚水盈滿了雙眶……
“五胡虜胡虜瓦……”
唐烜眉頭一抖,被她口中傳來的細微聲響吵醒,眸子一睜,接着起身走了過來。
眼下他們正在一個背山的洞穴裏,是他在機緣巧合下找到的一個山洞,拾來的幾堆木柴裏,能燒着用的卻沒有幾根,這一番折騰下來,他也有些累了,剛閉目養了一會兒的神,卻沒想這小四就醒過來了。
“你說什麽?”唐烜走到她身邊時,輕聲問道。
莫離園映着橘色火光終于看清了唐烜這張熟臉,這下子,她哭得更兇了。她想說一大堆話,怎奈何,早已凍僵的嘴唇埋在雪中半天,又冷又渴,知覺到現在還沒回來呢。莫說是開口,動一動牙齒都有些費力。
唐烜嘆了口氣,慢慢将她扶起,又拿過身側的一個水壺,輕輕給她喂了幾口水。
莫離園咕嚕嚕喝下幾大口,口中的麻木立刻便退去了不少,她眨巴着水汪汪的一雙眸子,裏面的怒氣、怨氣,也漸漸濃郁了起來。
“誰讓你又自作聰明來得?”唐烜面對她一臉的怒意,只是嘆着氣。
“你、你……”
“慢慢說。”唐烜好心的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我……”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顫着牙齒說道:“我為了尋你,差點凍死在雪地裏,你、你居然披着狐皮大衣在這兒悠閑的烤着火?唐烜,你真、真該慶幸我現在沒力氣,不然我……我一腳先廢了你!”
唐烜先是一愣,搖着腦袋笑嘆:“你這人……好不講理。我讓你跟着公主的馬車回去,你若是老老實實聽我的話,現在哪裏用受這委屈?”
“還不是你,用人不當!心仲就是個吃裏扒外的,眼睜睜看着你這副破身子翻山涉水的,現在……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你知道了吧?清楚了吧?”
唐烜被她一通狼嚎,腦子裏卻一片雲一片霧的,皺巴着眉頭疑看着她。接着莫離園就把來之前和心仲的一段對話以及自己的分析告訴了唐烜,卻不想,引來了對方的一陣發笑。
“你有病啊?你笑什麽?心仲這人,真的靠不住啊!”莫離園十分認真的一雙大眼緊盯着他。
“咳咳……”唐烜正了正神色,才道:“誰都會出賣我,唯獨心仲……他不會。”
“我看你是真瘋了,他擺明了把你騙來走雪路,知道你懼寒還将你往學坑裏推,他絕對是狼子野心啊!”莫離園深吸一氣,越說越有氣。“剛剛他追來半路,要不是塞瑜兒擋着,我一刀就抹上他脖子了。”
“你啊!”唐烜立馬換了一臉的嚴肅。“切莫再有傷害心仲的念頭,他從生下來就是我唐熬府的人,他和他爹,都像我家人一般,你也是唐熬府的一份子,這種話,切不要再說了……”
“……”莫離園不明白,擡頭看着他。
“他是劉叔唯一的兒子,他從小便是跟着我的,從沒離開過。”
“劉叔的兒子?!”莫離園驚得四肢一顫,就連身上的經脈也在瞬間暢通了不少。
唐烜扯過蓋在她身上的狐皮,将她的身子靠在一邊的牆上,望着篝火,又道:“劉叔當年老伴兒死了,就帶着這麽個兒子來了唐熬府,心仲比我小一些,卻是對我一心一意。還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是他故意和你說那番話激你的,可能……是他不放心我一個人上路,所以便讓你追了上來。”
“什麽?”莫離園感到自己脆弱的小心髒似已經不起他得驚吓了。再說,這一驚直接和她的情商、智商挂鈎,甚至是比‘心仲是個叛徒’更難以接受的,她居然被人擺了一道?
“這不可能!”
唐烜耐着性子給她解釋:“心仲從一開始就不同意我走雪道的事,我也早就和他說了我的計策,根本不是他謀劃的。他非要跟着我,但以他的傷勢莫說是同仇敵忾了,本就會拖累我的行程,所以他提議要你跟我同行,不過,我拒絕了……”
“為什麽?”莫離園問道。心中頓時起了一片怒火:他爺爺的,感情自己這差點兒凍死在雪地裏,竟是被兩個男人玩深沉、玩不忍,玩出來的?咱怎麽這麽賤呢?
唐烜看出她的氣,卻也只能好聲好氣地于她解釋:“我當時便覺得我一個人可以的事,沒有必要再多連累一個,再說,我習慣一個人單獨行進了,快、且時間上掐算的準确。”
“還确,我缺你個大頭鬼!你知不知道,我、我差點就死在雪地裏,差點、差點連命都沒了……”莫離園一個激動,身上的袍子都抖了下來。“我一心只想着別做了寡婦,別喪了夫,剛剛,我卻差點把自己的命給搭上,唐烜,這都是你惹出來的,你說,你怎麽賠我,怎麽賠?”
唐烜扭過頭來,看着她身上的袍子滑了,于是又給她提起掩在了肩頭,這是一看,她的臉色确實比剛剛好了不少,就連自己剛才初見她一臉蒼白面無血色的樣子時,也生生漏去了一拍心跳。現在又能看着她發火、耍無賴的樣子,心裏的一塊石頭,也算落下了。
他笑了笑:“我原本今夜就可以趕到獨牙山的,拾了個你回來,我反倒耽擱了半天的行程,你還要問我要賠償?呵,你倒說說,你想要什麽?”
莫離園撅着嘴巴,“我要?你有什麽呀?你小子正是一窮二白的,哼,我卻為了你,小命就懸了兩回,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了了。”
唐烜擰着眉頭看了她半晌,憋在心裏的話卻始終不敢說出來。
明明每回都是我不叫你來,你偏要跟來的呀?這帳欠的,貌似我才冤啊!
莫離園不願理他,心中還有氣在,一面看着那橘黃的篝火,一面賭氣得扭過了頭。
唐烜長嘆一氣,也不願做自讨沒趣的,回到對面的牆邊做好,繼續他的凝神。
莫離園迷迷糊糊中,皺着的眉頭也不知又撐了多久,最終還是被困意和乏意打敗,沉沉地睡了過去,迷糊中,只記得有個影子傾上來遮住了篝火的光線,又覺得肩頭沉蓋上一物,這夜,便也沒無寒意……
…… ……
清晨的時候,唐烜醒得很早。确切的說,整晚都在擔心某人會發寒病得他,幾乎就沒有合眼。
意外的是,這姑娘一身的絕活真不是白練的,昨天凍成個半死,熬了一晚,卻依舊沒發寒病,他這心也總算整個落下了。
他将火邊一個饅頭拿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剝去了外層烤的黑糊糊的一層皮,捏了捏裏面的質地:嗯,還不錯,很松軟。
莫離園似乎是被那烤饅頭的香味熏醒的,揉了揉發腫的一雙眼睛,鼻子四處探尋着,終看清了遞上來的那一個白嫩饅頭。
“吃了它,喝點水,整理一下我們就上路吧。”唐烜撲滅那篝火,轉身準備出洞。
“咚!”一聲輕響。唐烜莫名地轉過身來,卻看到莫離園手中空空,剛咬了一口的大白饅頭,此時沾着土灰地滾到了篝火堆裏。
唐烜見她如此糟蹋糧食,正要上來訓斥幾句,擡頭見,卻是腳下一怔。
莫離園半張着小嘴,雙目驚恐地凸瞪着,慘白着一張臉,呆呆地看着他:
“唐烜,我的腿,腿……沒有知覺了!”
作者有話要說:锵锵锵!讓我虐男主的娃娃兒們,咱是不是很乖啊?有沒有很意外呀?
什麽?虐錯人了?
NO~NO~NO~!
我們且,走走看,咱這不是還沒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