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姑蘇。
林渙正帶着賈菌看他剛開花的綠百合。
自從換了花，林渙每日裏總有半個時辰要去看一眼花盆，偶爾自己也動動手刨一刨地裏的土、給花澆澆水。
這會他就提着自己的專用的小提水壺澆水——不過巴掌大，是個葫蘆做的瓣匏斝①，整個制成了鹿的模樣，只脖子那一塊長些，做成了出水口。
“婁姨姨可還病着？”
賈菌嘆口氣：“可不就病着呢麽，也不知道怎麽了，那邊府裏一直沒給回信。”
何止是沒回信，婁氏帶着賈菌出來已有一個多月了，榮國府愣是沒人問過一句話，也沒寄封信到金陵那邊兒問問情況如何了，倒仿佛把他們娘兒倆給忘了似的。
也難怪婁氏氣病了。
林渙有點同情：“可見那府裏不好。”
賈菌悶悶地應了一聲：“不說了，上回封夫人說的那個新老師怎麽樣了？”
林渙從犄角旮旯裏扒拉出了賈雨村這個人，說：“我爹說要看看呢，我倒是無所謂。”
王舉人來教書卻讓林渙讨厭上了讀書，林家辭退他以後林風起再找先生就提起了心，這回說要仔仔細細調查一下賈雨村的背景。
說起來賈雨村也不過是湖州的官宦人家出身，背景不算深，一代代傳下來日漸落魄了，現如今他正靠着賣字為生。
林風起手裏正捏着賈雨村寫的一副字。
紙上題的是碣石山人的《劍客》。
林風起摩挲着紙上的“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出神。
林渙已經從花房裏跑進書房了：“爹，你怎麽鎮日都悶在書房裏？後頭的花開了，你都沒去看過一眼。”
他熟練而利索地爬上林風起的膝頭，伸長了脖子去看那張紙：“這是爹新寫的字嗎？”
林風起搖頭：“這是預備說給你做先生的那個寫的。”
林渙哦了一聲，低頭看了一眼，他已認得了些許的字，慢吞吞地把詩念了一遍：“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斤斤計較：啊，賈雨村的字嗎？感覺寫的還行？龍飛鳳舞的。】
【吹牛大王：嗯……咋說呢，挺符合我心目中賈雨村形象的字的，乍一看就是很有野心的人。】
【古文學研究：十年磨一劍啊，不就是十年寒窗麽，想要中舉的心思昭然若揭，但是也沒什麽錯就是了，古代的讀書人誰不想出人頭地呢，我倒是挺在意後半句的。】
【無語：哈哈，誰有不平事，說給賈雨村，他立馬給你摁死是嗎？】
【古文學研究：嗨，之前不都說了麽，前期的賈雨村其實還行的，就是後面被官場侵蝕了才慢慢變壞的。】
要說起來賈雨村的一生也實在很戲劇，本來因為得罪上司才被參了一本丢了官，後來因着賈家舉薦反而當上了金陵知府，開始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兒，過後又漸漸信奉了所謂的“護官符”。
這大概就是終于成為了自己讨厭的人吧！
林渙津津有味地聽着小妖怪們把賈雨村的身世經歷扒了個遍。
直到林風起掂了掂他：“歡寶，這個先生怎麽樣？”
林渙想了想古文學研究說的話：反正以後賈雨村如何與他無關，幹脆就當白嫖一個老師呗，還是個博學多才的老師。
于是他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林風起哭笑不得：“我不過就是問問你罷了，你竟還認真點個頭，不過這先生我叫人仔細查過了，應該沒什麽毛病，只可惜他過段時間要去趕考，能教你的時間不多。”
林渙一把摟住他的腰：“爹對我最好啦！辛苦爹爹給我找先生！”
林風起摸摸他的頭：“歡寶好好念書，要是先生不好就來告訴爹，別自己忍着不說，知道嗎？”
林渙重重點頭。
【心上人：鑒定了，是親爹。】
【一言不合：希望我爹也能這麽尊重我，不要大半夜腳踩特別重然後從我房間路過上廁所：（】
父子倆說了一會兒話，門外賈菌就探了頭：“歡寶，你好了嗎？”
等看見林風起也在，他便跳進來：“林伯父好！”
林風起點頭：“這是要去哪兒？”
林渙搖了搖手：“菌兄弟約了我去外頭玩！爹你不是還要查案子麽！我先走啦？”
“臭小子，去吧。”
林渙便和賈菌去叫了跟着的仆人往外頭去：“你說的那個什麽黃花魚在哪裏吃到的？”
賈菌擠進馬車裏，指揮車夫：“去天香樓！”
“天香樓的黃花魚做的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嘗嘗。”賈菌笑眯眯的，“上回我娘帶着我去，不許我多吃，我就只嘗了一口，想到現在呢！”
林渙撓撓頭：“你就是嘴饞想吃罷了。”
和他方塊裏那些個小妖怪一樣。
他吃飯的時候小妖怪們就看着他吃，還經常噼裏啪啦地說話，他現在認得字了，不用語音翻譯也能磕磕巴巴看出來一點他們在說什麽，反正最多的詞就是好吃。
什麽看着好好吃，看着好想吃之類的。
他這麽想，也這麽在心裏說出來了。
沒想到小妖怪們都炸了。
【白菜豆腐腦：哼！！要不是你不開五感同享，我們至于饞成這樣嗎？！】
【肥牛金針菇：嗚嗚嗚每天看他們吃飯都饞哭，可歡寶就是死活不開五感共享。】
【每天一句話：額，你們換個想法，可能歡寶根本不知道從哪裏開。】
林渙呆了一下，有點心虛：“嗚……我好像……真的不知道在哪裏開呀！”
他又沒有學過怎麽操作這個方塊！
到現在也就學會了餘額兌換好嘛！
小妖怪們：……對不起，是我們高估三歲幼崽了。
他們開始手忙腳亂地教林渙開啓五感同享。
林渙這才想起來仔細觀察一下這個方塊。
大約是照顧他還是個小孩子，方塊的布局并不複雜。
方塊四四方方的，左邊是和他一樣的人，坐着同樣的事，左上角有個觀衆欄，底下有好多他很熟悉的，比如心上人、古文學老師等等，還有一個他看不懂的什麽貢獻榜。
小妖怪們說這是他們給他送的禮物能兌換的銀錢，林渙自動替換成了他的小倉庫。
右邊就是那些他認了一小半的字和不認識的一大半混在一起，林渙得暫停以後才能磕磕巴巴完整地念出來，小妖怪們說這是發言欄，他們都在和自己說話。
林渙擡頭看了看方塊正上方：歡寶的直播間。
直播是什麽東西？他瞪着大眼睛，不是方塊和小妖怪嗎？
他問出口，直播間的人才知道，原來他一直把他們當成了小妖怪。
【心上人：……歡寶，封建迷信要不得啊！這世上哪有妖怪啊？！】
【一言不合：心情複雜，原來歡寶一直把我們當不同種族的。】
【白菜豆腐腦：雖然但是，小妖怪這個稱呼怪可愛的，有點想要特殊稱號。】
【歡寶舉高高：奇怪的知識增加了.jpg，不過能想到小妖怪，歡寶真的腦洞太大了，這就是小孩子的奇思妙想嗎？】
林渙：娘親講的故事誤我！
他輕輕咳了一聲，調整了一下坐姿：“好吧好吧，原來你們也是人呀？開始的時候還吓我一跳呢，我說你們怎麽不怕廟裏的菩薩。”
其實他還偷偷擔心過廟裏的菩薩會不會把他們這些小妖怪收走呢。
雖然有時候他們吵了點，但是他們也算是他的好朋友？嗯……壞的那些小妖怪除外！要是他們真的被收走了，林渙肯定會不開心噠！
現在知道他們是人就好啦！以後都不用擔心了。
直播間的觀衆嘻嘻哈哈的笑倒了一片。
【心上人：難怪自從從葫蘆廟回來，歡寶再也沒去過寺廟大殿裏了，上回去寒山寺就在周圍逛了逛，見到大和尚還悄悄地躲着走，我當時還覺得奇怪呢，原來是怕人家把我們收走。】
【啊啊:對噢，我也想起來了，之前葫蘆廟他還進了大殿來着！歡寶這麽乖的嗎！】
林渙:我不是我沒有，我只是不想進去玩而已。
然而看了看直播間的“小妖怪”們，他嘆了口氣，算了，就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吧。
賈菌瞥了好幾眼林渙，推了推他：“你怎麽總是唉聲嘆氣的？”
林渙笑笑：“沒，沒事，想到以後要讀書就難受。”
賈菌說：“只希望以後別再讓我碰見王舉人那樣的先生了！不然我見一個罵一個！”
他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了王舉人的聲音：“你們這是污蔑！”
林渙和賈菌對視一眼，偷偷掀開了馬車窗口的簾子。
他們已經快到天香樓了，剛拐過街口，還差一小段路就能下馬車，一掀開簾子，倆人就看到在旁邊氣急敗壞的王舉人。
他仍舊穿着那件新做的衣裳，衣裳上的墨點兒已經洗幹淨了。
他的臉漲得通紅，幾乎要到了青紫的地步。
在他對面，同樣是幾個書生打扮的人。
王舉人一個人站一面，另外三個書生與他相對着，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緣故吵起來了。
中間還有個人在勸架：“大庭廣衆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賈菌噗嗤一下就笑出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