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情窦暗開唯風知

情窦暗開唯風知

日子如水流過,每一封發出去的郵件都如石沉大海,盡管梁顧靖也許根本看不到,方朱聆還是堅持給他發郵件,同他分享學習和生活日常。

阿靖:

倫敦這段時間經常下雨,今天我跟家裏聊電話,家人說北京天氣很晴朗,那就好。我只願你所在的地方都無風雨。

這個學期過半了,導師建議我轉博,我考慮了很久,決定聽從導師的建議。但是如果碩博連讀,那就要比原計劃多讀三年,三年時間,對我來說真的太漫長了。

上周,彼得堡美術院的學生來我們學院交流,感覺他們受希施金的影響很深,對風景畫的構圖都非常有巧思,尤其擅長森林畫的光線處理。

他們的交流活動為期三天,在學生自由交流時間裏,我們聊了很多,不限于繪畫,還有藝術、風俗、文化等各個方面,獲益良多。

對了,導師組織我們明天去英國國家美術館看畫。

如果你也在,該多好。

英國國家美術館就在特拉法爾加廣場,離學校不遠,艾伯爾納安排他們坐巴士過去。

班奈明作為土生土長的英國人,他已經去過許多次,小時候被父母帶去過,後來學了美術,他自己也去過十數次,就在上個學期,他們幾個同學也組隊去過一次,當時還邀請了那個中國女孩,但被她以有事情忙為由推辭了。

他留意到那個中國女孩今天穿了一條月白色飾有織金紗的裙子,兩腿側有紙扇樣的層層折疊,行走間裙擺随步幅開合,顯出一種婉約的秀麗,她的一頭黑發用一支梨花流蘇發簪绾起,露出的脖頸白皙又修長。他覺得她今天這身穿扮,簡直像換了一個人,有種無法言喻的東方之美。

同學們都很興奮,一路嘻嘻哈哈。班奈明在整個路程中都有些心不在焉,坐在鄰近的幾個好朋友在跟他說話,他也只是附和地應答,他總是忍不住時不時把目光投向左前方她所在的位置,但在整車同學三五人成一個小圈的愉快交談聲中,她只安安靜靜地坐在窗邊,整個人似乎有些失落。

去到美術館,班奈明就被幾個朋友拉去作陪了,他對國家藝廊熟悉得就像自己家一樣,等他陪他們轉了幾個地方,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只見同學們稀稀落落地散在館中各處。

班奈明着意去搜尋她,找了好幾處,才見到她一個人立在梵高的《麥田裏的絲柏樹》那幅畫前,容色沉靜,目光如水,像是在看畫,又像是在出神。

班奈明始終遠遠地看着她,并沒有去看館裏的任何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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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美術館裏待了整個下午,出來時,太陽已經下山了,艾伯爾納請他們去吃漢堡,大家在店中心的寬大長桌随意找位置坐,班奈明看她坐在一個靠邊的座位,她的左手邊和對面都有女生坐了,斜對面還有一個空位,他懷揣着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三步并兩步走去那個空位坐下了。

在食物端上來之後,班奈明便忙着給她們遞番茄醬、遞紙巾、遞可樂,當他想到這其中有一杯可樂會經過他的手,再送到她手上,他就不自禁地有一種隐秘的心跳加速感。

坐在他旁邊的男伴起話題問看完美術館那些畫的感受,幾個女生熱烈地暢所欲言,而她只捧着可樂安安靜靜的,整個人的狀态似乎有些游離,心神好像在這裏,又好像在別處。

班奈明坐得離她那麽近,就在同一張桌子的斜對面,但直到大家吃完東西散場了,他也沒能和她說上一句話。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同學們在校門口相互道別,“拜,明天見”的聲音此起彼伏。

班奈明留意到有女同學跟那個中國女孩道別,他忙趁着這個機會,也跟她說:“方,拜,明天見。”

她聞聲望過來,也回了他一句“拜”。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班奈明因為她和他說的這句話,就像得到了什麽勳章,高興了整整一個晚上。

第二天,他特意起了個大早,早早就去了學校,但沒有去教室,他一直等在那個中國女孩每天上課必經的那條校道上,心裏計劃着等會見到她就上去跟她打個招呼,裝作是不經意偶遇,再與她一起走去教室。

等了半個多小時,她終于在校道上出現,班奈明正想走過去,突然發現她今天戴了一雙墨鏡,看不到她的眼睛,只覺得她整個人都有種清冷的疏離感,他又收回腳步,打起了退堂鼓。

記憶中,她上個學期時不時也會戴墨鏡來上課,她戴上墨鏡的時候總有種不容親近的高冷。班奈明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沒有走上前去,看着她消失在視線盡頭。

這一天上課,班奈明都有些精神恹恹,就像做了一個晚上的美夢化了泡影,情緒控制不住地感到低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從未這樣患得患失過。

第二天是寫生課,幾個朋友約班奈明一起去海德公園寫生,他沒有答應,心裏惦記着那個中國女孩,不知道她會去哪裏寫生。

班奈明在第二天又起了個大早,盡管寫生課不用回學校,他還是回了一趟學校,去了校園裏的雕塑區,去了圖書館廣場,又去了幾處她可能會出現的地方,都沒有見到她。他帶着空落落的心情又從學校裏出來,站在校門口,突然不知道還有什麽去處?

班奈明在校門口站了一會兒,忽然想起朋友們昨天說去海德公園寫生,他在校門口的公交站上了公共汽車,準備過去找他們。

在經過泰晤士河時,車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從眼前滑過,班奈明心裏一陣驚喜,但只來得及再看一眼,公共汽車就載着他呼嘯遠離。

班奈明急匆匆地在下一站下了車,在公交站臺上了一輛在泰晤士河有站點的車往回坐了一站,又走了一段路,才終于看到她的身影再次出現在視線裏。

她今天穿了一件酒紅色的波點長袖襯衫,配一條長過膝蓋,裙擺背後開一段叉的黑色直筒裙,黑發混着一條花色發帶編成一條斜斜的麻花辮垂在右肩上。他近期看了一些中國電影,因而知道她這身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港風穿搭。

她就像一個從舊時光裏穿越過來的美人,在機緣巧合之下,才會出現在這時的倫敦街頭,更窮盡了他這些年積攢的好運氣,才能在他以為今天不會見到時,又被他偶遇見。

她迎着清早柔和的晨光,立在河邊,身前支着畫板,手裏拿着畫筆,正在專注作畫。

現在的這個時候,河邊清靜少人,他遠遠站在她身後,沒有上前去打擾她。

她用的是印象派的朦胧畫法,畫板上的一條河似有若無,幾個色塊的疊塗極盡巧工,差異微乎其微,總讓人覺得有許多未盡之意藏在那片朦胧中。

這條泰晤士河,班奈明從小看到大,早就看習慣了,現今卻因為有她的青睐,在他眼裏變得重新好看起來,他甚至覺得倫敦的天氣也從未像今天這樣明媚過。

班奈明最終哪裏也沒有去,守着這條河過了整個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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