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千尋萬索終不棄
千尋萬索終不棄
日子過了三個月。
偵探社沒日沒夜地尋找,始終沒有找到人,但方朱聆一直不發話讓他們停止,他們也只好不停地找。
這日,方朱聆照例來詢問進展,郭始也跟她說了暫時還沒有消息後,見她表示知道了,就準備要走,他忙把她留住,拿一次性杯子給她接了一杯水,拖了把椅子在她對面坐下,說:“方小姐,實不相瞞,在這地界兒,各個層面的人我都認識一些,人面還算廣,我已經動用了手上能動用的所有人脈,找了差不多半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他說到這裏,看了看方朱聆,才接着說:“不排除一種可能,就是你托我們找的人,也許已經不在這地界兒了。”
郭始也停頓了幾秒,語氣無意識地帶上幾分凝重:“如果已經出了這地界兒……”他兩手一攤,往椅背上一靠,感嘆一聲說,“我們祖國土地廣闊,這樣找人就好比是大海撈針啊!”
方朱聆聽出了郭始也話裏有想勸她放棄的意思,她當即表态說:“請貴社繼續找下去。”
郭始也見雇主态度那麽堅定,竟然沒有一絲動搖,他忍不住理性地給她分析說:“這樣大海撈針式的找法,短時間內肯定找不到,甚至三年五年也不一定會有結果。”
方朱聆說:“如果三年五載找不到,那就三年五載地找下去;十年半世找不到,就十年半世地找下去;一輩子找不到,就花一輩子找下去。”
郭始也知道了雇主的決心,他也不再多廢話,點點頭說:“行,方小姐放心,我們會繼續全力以赴。”
方朱聆出了偵探社,今天有個小型的青年畫家交流會,她受邀參加。
在舉辦青年畫家交流會的美術館外,兩個青年人蹲守在大門邊,看着陸陸續續進去的青年畫家們,距離交流會開始已經不到半個小時。
穿沖鋒衣的人對身邊戴眼鏡的人說:“你說,方朱聆會來嗎?”
戴眼鏡的人說:“不是聽說邀請了她嗎?再等等看吧。”
兩個人又等了一會兒,穿沖鋒衣的人閑聊起來說:“聽說上個月有個五星級酒店找方朱聆畫幾幅挂在大堂的裝飾畫,你知道給出了什麽價嗎?”
戴眼鏡的人好奇問:“什麽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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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沖鋒衣的人伸手比劃了一個數,戴眼鏡的人看了一驚,啧啧兩聲,他心裏不免有些沒底地說:“我們一分錢沒有,開口就讓她拿三幅畫出來,你說她能答應嗎?”
穿沖鋒衣的人也沒有什麽把握:“我們只能盡力争取了,待會兒一定要表現得态度非常誠懇。”
他們說話間,只見一個清麗的女子緩緩走來,她穿着一件高領毛衣,一條及膝的毛呢短裙,外面是一件駝色的羊絨大衣。
他們不約而同往前走幾步迎上去,戴眼鏡的人自我介紹說:“方朱聆小姐,您好,我們是社會愛心團體。”他們兩個給她看了工作證,戴眼鏡的人接着說,“我們團體準備辦一場油畫巡回展來籌集一筆善款,給山區裏的孩子輸送一批冬天禦寒物資,想邀請您選三幅作品參展,不知您願不願意呢?”
穿沖鋒衣的人補充說:“籌辦這場畫展,我們也有幸邀請到油畫界很多有名望的前輩參與,方小姐是青年一代油畫家裏比較具有影響力的人物,我們很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
他們說完來意,已經在心裏準備好了一堆勸說詞,只聽方朱聆說:“好。”
他們聽她這麽說,同時一愣,都有些出乎意料的驚喜,沒想到事情辦得這麽順利!只見她從随身攜帶的包包裏拿出一本便攜記事本和筆,低頭刷刷寫起字。
沒一會兒,方朱聆寫完後,撕下那張紙,遞給他們:“這是我畫室的地址,你們什麽時候需要那三幅畫,可以上門來拿。”
戴眼鏡的人雙手接過那張紙,不由自主給她微微鞠了一躬:“非常感謝方小姐的支持!我們後續會把參展的畫家名錄、巡回展舉辦的時間地點,以及籌得每筆款項的去向明細反饋給您。”
方朱聆說:“好的。我快要遲到了,我先進去了。”
方朱聆走後,他們兩個人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走向美術館的清麗身影,自從她揚名以來,有許多地方的人紛紛去邀請她畫一些宣傳畫,但都被她拒絕了,外界都說她太“清高”。今天與她本人打過交道,他們才切身感受到她并不像傳聞中所說的那樣,穿沖鋒衣的人有感而發地說:“真是人美心善啊!”
這個交流會只邀了二十多人參加,現場桌椅擺放得比較随意,不用橫排豎列,相互錯落有致,還準備了茶點供食用,整體營造出一種輕松的談話氛圍。
華式君接到邀請函時,他并不打算來,但後來得知方朱聆也會來,他才推了原本安排好的事情,專程把這一天空了出來。
不可否認,他對方朱聆有些好奇,源于他在朋友圈刷到的一個幾分鐘的短視頻,那個視頻是她在學校做的一個題為“淺談西式油畫的東方意境表達”的開放式講座,現場坐滿了學生,他的朋友坐得比較靠後,從視頻拍攝的角度看去,透過一排排人頭,遠遠地看到站在講臺上的女子,她講的內容由表入裏,觀點獨到深刻,給了他很多思考,可惜視頻只拍了短短幾分鐘。
當華式君得知方朱聆也會來參加今天的交流會,他毫不猶豫也來了。
他今天提前半個小時就到了,看着人們陸陸續續地差不多到齊,但遲遲不見方朱聆的出現。
距離開始還剩不到五分鐘時間,就在他以為方朱聆今天也許不會來的時候,她從門口走了進來。
有認識的人和她打招呼,她笑着回應,在角落處找了個位置坐下。
她坐下沒多久,交流會就正式開始了。
今天來的人大多已經是圈子裏的熟人,組織者還是逐個介紹了一番,然後就讓大家自由暢言。
有個圓寸頭男青年率先開口說:“在座各位,相信大家都掌握許多技法,甚至把這些技法運用得爐火純青,有時候我很困惑,在我們畫一幅畫時,到底要不要注重技法的運用?”
坐在他旁邊的人接口發表自己的見解:“我認為一幅畫裏使用太多技法,就像一個富豪從頭到腳戴滿金飾,這種做法會留下過重的痕跡,反而讓畫作本身流于表面了。”
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見說:“我卻覺得技法的運用反而能體現大師的水準,三歲幼兒的塗鴉毫無技巧,所以才顯得非常稚拙,我們正是因為掌握了這些技法,才和那些不會畫畫的人拉開了差距。”
接二連三有人加入讨論,大家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組織者見有人全程沉默,于是點名問:“華式君先生,你覺得呢?”
華式君本不準備參與讨論,既然被點到了,便說:“我沒思考過這個問題,畫畫本來就是一種随心所欲的創作行為。”
組織者聽他這麽說,哈哈一笑說:“華先生不愧被外界一致評為新銳畫家,發表的見解也是這麽的特立獨行啊!”
他目光一轉,看向還沒發過言的方朱聆,說:“方朱聆小姐,跟我們分享一下你的看法吧。”
華式君聽到組織者叫到她,不由有些期待地看過去,只聽她說:“我個人認為,我們更應該思考的是畫作本身的主題怎樣才能更好地呈現出來,技法的運用與否,只是服務于畫作的主題表達。”
她這一番話不着痕跡地指出了這個讨論話題的無意義性,華式君不禁在心裏暗暗叫好,他留意看了一下場上的人,只見不少人都有一種恍然大悟的神情,特別是最先提出這個問題的圓寸青年,他似乎被她的話醍醐灌頂地點醒了一直糾結不明的迷障,毫不掩飾地向她投去驚贊的目光。
“方小姐不愧是留學博士,思考問題的角度都比一般人更深遠。”組織者說完這句,終結了這個話題,緊接着開啓另一個話題,“AI繪畫在我們生活中越來越常見,如果看到AI繪制的一幅畫有可取之處,我們人類畫家要不要向它學習呢?”
AI繪畫的興起,是他們生活這個時代發展的趨勢,就像一股不可阻擋的浪潮迎頭湧來,很多人都對它抱持一種排斥心理,這個話題一提出,大家便熱烈地讨論起來。
華式君發現方朱聆很少發言,但她一開口都會說到點子上。
又經過幾個話題的交流後,有個齊劉海女青年突然直接向方朱聆發問:“方小姐,你學的是舶來的西洋畫,你覺得西洋畫和我們的國畫,兩者哪個更優?”
這個問題的挑刺意味太過明顯,在座的人也有學油畫的,瞬時有些憤憤,但因為點名問的是方朱聆,一時也不好出聲,大家都看向方朱聆,華式君也忍不住望過去。
方朱聆面色平靜,不怒不争地說:“從這個問題可以看出,你對油畫心存偏見,我拒絕和你探讨這個問題。”
齊劉海女青年還想再說什麽,組織者忙出聲緩解這個緊繃的氣氛,這個問題就這樣被帶過去了。他另外起了一個新話題談到:“我們畫畫需要不歇的靈感,我們怎樣才能保持靈感的鮮活性呢?”
在場的人都說了什麽,華式君沒怎麽留心聽,他只記得方朱聆說“保持思考,保持觀察,保持對世界柔軟的觸感”。
交流會散場的時候,華式君被幾個相熟的朋友拉着繼續讨論,他留意到方朱聆跟組織者說了幾句話後,沒有再多停留,從門口走了出去,他當即借口還有事,也匆匆離開了。
華式君在美術館前的廣場空地追上她,叫了一聲:“方小姐。”
方朱聆聞聲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只見身後是一個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青年男子。
華式君兩步走上前,與她面對面,說:“方小姐,我也是學油畫的,我對你在交流會上提出的觀點受益匪淺,能加個好友嗎?方便以後互相交流。”
方朱聆未有回應,只是靜靜看着他,仿佛已經看穿他的另有所圖。
華式君在她的目光下無所遁形,幹脆坦蕩地承認:“沒錯,我對方小姐有好感,能加個好友嗎?方小姐不用緊張,我們不急于立即确認戀愛關系,我們可以先從朋友做起,慢慢加深了解,如果你覺得合适,我們再進一步發展。”
“謝謝你的喜歡。”方朱聆沒有給他聯系方式,而是說,“我有男朋友。”
她說完這句話,又想起曾經做過他已經結婚生子的夢,心裏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也不知他還算不算是自己的男朋友。
方朱聆心裏雖有波瀾暗起,但表面上仍然維持着神色平靜,跟這個追上來搭讪的陌生男子說了聲“再見”,轉身離開了。
華式君站在原地,看着她遠去的背影,心裏不無遺憾。他眼界高,這些年看到身邊的每個女人都覺得太過庸常,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能讓他覺得眼前一亮的人,可惜完全接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