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魂不散
第4章 陰魂不散
陌生號碼是誰一目了然,除了溫如玉沒別人。
容因一視同仁,甭管是哪個發的,掃視一下就過,不太上心。
起身,到後廚處理今天賣剩的甜品面包,還有清點餘下的鮮花存貨。
這個月卡法的營業額相當可觀,已經出了好幾次飲品大單,利潤比前兩個月加起來都高。冬天至今一直是熱飲更暢銷,甜品面包也好賣,每天不會剩下太多導致浪費,可鮮花就沒那麽省心了,這玩意兒損耗率不低,保存時間短,雖然卡法賣花走的是偏中高端精品路線,但單靠這個掙不了多少,一年到頭除了節假日都是淡季,平常還賣不上價錢,耗時耗力投入也大。
容因猶豫是否要舍掉賣花這一塊,還在考慮,難以抉擇。
畢竟另一方面,卡法不屬于品牌加盟店,目前處于剛起步的發展階段,今年勉強有了點穩定客源了,兼帶賣花也是個引客的噱頭,這個時期大刀闊斧改革不是明智的決定。
很快就要過節了,賣完這一批再同喬言商量,這事不能容因一個人拍定,還得看合夥人的意見。
不能過夜的甜品都讓兩個員工免費打包帶走了,卡法十點打烊,九點出頭店裏徹底沒新單子了,等廚房前臺及一二樓客桌全都清掃完畢,員工們可以提前下班。
容因對好賬就上三樓,舒坦泡個溫水浴,放松放松。
溫如玉換下來的衣物全都留這邊了,沒帶走,浴室裏還是早晨離開時的那樣,瓷磚地板上的水幹了,洗漱臺上的瓶瓶罐罐仍東倒西歪,是她們昨晚不小心弄亂的。
合上眼,容因歇着,無暇顧及這堆亂糟糟的殘局,腦子無端端有點空。
獨居久了就是這狀态,一到晚上就無所事事,閑下來就不大适應。泡完澡,對着鏡子塗抹護膚品,慢騰騰地搗鼓。一大堆護膚品中還夾雜着昨天用完剩下的東西,記不得是自己扔這兒的,還是溫如玉,容因不經意将其撿起來,随手丢進抽屜裏。
十一點才躺床上,臨睡前再刷刷手機。
容因不回消息,祝雙便不自讨沒趣了,成年人你情我願,不強求。
溫如玉更是,似乎真只是為了還衣服。
容因給大姑發了條消息,知會那邊高宜的情況,倒沒告狀,不提老師請家長的事,只說了高宜出院,檢查結果沒大礙。
大姑他們這個點早睡覺了,第二天回複。老生常談的那些話,辛苦容因照看小孩兒,加上萬年不變的噓寒問暖中連帶催婚。
容 因天生彎,打小就對本身的性取向有明确的認知,甭管青春期還是哪個階段,二十九年都極其堅定,喜歡女的,只找女的,沒法兒接受男人。
她自從找第一任女朋友開始就出櫃了,不隐瞞不随大流,當年容爸被她氣得半死,打了罵了,任憑怎麽教訓,甚至最嚴重的時候将她趕出家門斷絕親情,這事就沒半點讓步的可能,一次沒變過。這麽多年了,身邊其他的朋友熟人已經逐漸接受并認同尊重她的性向,只有家裏人還是不太死心,總覺着她指不定哪天就收心了,浪子回頭善莫大焉。
大姑語重心長,對她的未來一再擔憂,發愁。
容因習慣了,全都無視。
知道她不會聽,大姑還打視頻通話,一次接不通就兩次,三次,不消停。
容因無奈,接了,對手機那頭的唠叨一律左耳進右耳出。
大姑恨鐵不成鋼,說是姑爺公司新來了個青年才俊,長得高大帥氣板正,博士學歷,獨生子,還是實打實的上海土著,條件優渥得不得了,家裏都想介紹給容因呢,希望容因可以放下成見,別那麽固執,能去試着接觸。
數不清這是多少回介紹男人,長輩們認定同性戀就是走偏路,不是正道,只要她肯回頭,肯改,所有的都不是大問題。
容因連争論都懶得争了,一口回絕。
大姑唉聲嘆氣,連連搖頭。
“你媽要是還在……”
容因挂斷了視頻,圖個清淨。
一邊的喬言趴桌上打了兩局游戲,被迫旁聽了全程,她手指飛快點動屏幕,打完了,字斟句酌醞釀,小心說:“阿因,能問個問題不?”
容因側頭:“什麽?”
“我講了,你可別多想,不要生氣。”
“你講。”
喬言撓撓頭,有一丢丢為難:“那個……咋講呢,就是……喜歡女人是什麽感覺?”
喬言是直女,同性戀這種事她多是在網上看到,生活中第一個接觸到的同性戀就是容因,然後是容因交際圈子裏的一些同性取向的朋友。
“咋了?”
“沒,單純好奇。”
“也沒什麽,就還好,”容因說,很難準确形容,“跟你們喜歡男的差不多,沒啥特別。”
喬言點點頭,又問:“那你怎麽确定會喜歡對方,或者說,她也是這一類的?”
容因實誠,她沒這個煩惱,很多時候都是別人追她,要麽就互有意向,窗戶紙一捅就破,沒這麽多需要糾結的。
“倒也是,你是大美女,不具備參考性。”喬言用手支起下巴,若有所思。
容因說:“多數時候還是看感覺。”
“诶,你上次那個呢?”
“誰?”
“短頭發的女生,理工大學讀書那個。”
“早分了。”
“啊?你又把人甩了?”
“不是,和平分手。”
喬言望過來,一臉八卦:“我不信,人家可那麽真心,天天下課就往這兒跑,就差住進來了,我都感覺你倆能長久來着,原先不是挺好的嗎,鬧矛盾了,還是怎樣?”
容因自己都不曉得她上段感情有這麽深厚真摯,笑了笑:“都沒有,沒這些事,只是性格不适合,不好相處就分了。”
喬言說:“她脾氣壞?”
容因實事求是:“還行,比我講理多了。”
“那咋不合适了?”
“我不好。”
“不可能,你要是不好,這個世界就沒好人了。”
“真的。”
“才不是。”
容因解釋不清楚。
作為朋友她确實還行,但感情不同,根源在她身上,不在另一方。
她不是一個能長久的人,大抵天生情感淡泊,過分散漫怕麻煩,更偏向獨來獨往,因而對情愛一類的看得不是很重,沒興趣費心思去數年如一日地保持一段戀愛,新鮮感時常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些年身邊也沒個固定的伴,有人來有人走,好像近幾年最長的一段感情都沒超過半年,短一些的一周不到就分了。
有時是她提出分開,有時是對方不想繼續,她也從不挽留,別人都是跟同一個分分合合,她是分了就再沒有續章,感情維持不了多久便戛然而止。
這次也是人家提出的要分開,覺得她不夠熱情,付出和主動都太少,指責她冷暴力,沒給出真心。
“怎麽想起問這個?”容因敏銳,察覺到多半是發生什麽了。
喬言攤牌交代:“她來找過我。”
容因蒙在鼓裏:“這兩天?”
“大前天,你不在店裏,她讓我別告訴你,還在這邊等了蠻久。”
“不知道,她沒說。”
“我也不清楚你們掰了,本來要找你,可她攔着不讓。”
“……嗯。”
喬言遲疑:“那你接下來咋打算的?”
容因:“什麽?”
“要不要找她,還繼續不。”
“她說的?”
“沒這麽講出口,可意思應該大差不差吧。”
“這樣。”
喬言說:“真算了呀,不再談談?”
容因回道:“已經斷了。”
“怪可惜。”
“是有點。”
“但也正常,歲數,觀念,你們差太遠了,處不到一塊兒情理之中,不是一個世界的。”
喬言母胎單身一次戀愛經驗都無,充當起局外人分析得頭頭是道,理論哲理一套套。
容因聽着,一聲不吭。
遲一些,傍晚黃昏日落,下樓透透氣,到巷口找個沒人的角落抽煙。
容因避開喬言,多多少少良知尚存,打個電話給正兒八經的前任,怕出事,還是問問。
這段感情算起來必然是容因理虧,戀愛中,年紀小的一方閱歷少,難免對情情愛愛懷有高期待,容因腦子一熱就答應同人交往了,開了個頭又不負責到底,不管誰提的分手,總之搞成這地步她占主要過錯。
容因心裏有數,還沒爛人到那程度。
一通電話打下來很是惱火,應對不了。
電話是接通了,可人從始至終不搭腔,出聲就是哭,直掉眼淚,都快上氣不接下氣。
容因把煙夾指間,結果到挂電話了都沒抽上。
打完了,一句話都沒能好好說上。
容因稍微擰眉,擡手把煙塞嘴裏,輕輕含住,正欲點火,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個陰魂不散的,杵那裏都偷聽多久了。
“容老板,挺趕巧,又見到你了。”
溫如玉靠牆角,紅唇翕動,噙着笑,長眼裏泛出玩味,一副無辜路過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