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早上好呀，很高興遇見你
第40章 40 “早上好呀，很高興遇見你。”……
“遺産？”宮禦聽到了副官的問題, 他沒有任何思考，直接道：“那就給他一半好了。”
饒是副官在此刻也有些震撼：“您确定嗎？”
那是一筆哪怕由AI統計，也需要幾分鐘才能生成的超長報告。
上面記錄少将剿滅星盜、俘虜帝國貴族等途徑積累的財富。
宮禦回答：“按照聯邦法律, 他身為我的伴侶, 本來就可以繼承我一半的遺産。”
他的聲音很冷靜，看起來沒有任何對伴侶的感情, 只是出于法律的規定。
“那少将您完成假死任務回來後？”副官清楚那麽多的財産交割的流程有多漫長繁瑣, 如果少将到時候想要要回來，不知道有多麻煩。
“在我們婚姻延續期間, 他依然可以對他未繼承的另外一半財産擁有使用權。”宮禦說。
副官大為震撼。因為他發現少将思考的居然是夫人能否使用少将未切割出去的另外一半財富。
“您對夫人的感情實在是超出了我的預料。”副官喃喃道：“我磕的cp居然是真的。”
宮禦皺了一下眉, “不要再說這種奇怪的話，我對他最多只有一點感情。”
副官：“！！！”少将口中的“一點”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方式換算一下，該不會是“差一點就愛上”了吧！
宮禦問：“除了遺産這件事，還有什麽事情？”
副官回過神來，将夫人直播的事情也一并告訴宮禦, 還貼心地發來了直播錄屏。
宮禦看起來并不是很感興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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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結束通訊後, 宮禦點開了錄屏。
——“早上好，我現在打算給我老公做早飯。”
又是這種悲傷過度、自欺欺人的軟弱做法。
宮禦的唇角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揚起了一個很輕微的弧度。
直到。
——“我老公……他并不愛吃我做的飯菜。”
......
宮禦是從十一歲那年開始, 逐漸對食物喪失了興趣。
其實宮禦對在家用餐這件事一直不熱衷，大概是每次在家裏那張長桌用餐時的記憶都稱不上美好：
爺爺總會在餐桌上、用餐前訓斥他, 所以痛苦的情緒先食物一步填滿了他的胃囊, 讓他生不出太多的食欲。
桌上的食物同樣讓人沒有太多食欲，日複一日都是枯燥的、符合營養學、違反人類味覺的營養餐。
宮家沒有請人類傭人的習慣，那些幾乎雷同的食譜都出自一臺老舊的保姆型機器人之手。
那個保姆型機器人的外觀很老土，它沒有最新款機器人的逼真人類外觀, 它的外形甚至是冰冷的鐵疙瘩，只有臉上的顯示屏上會出現幾個簡單的表情符。
開心了是“^-^”
難過了是“T^T”
面無表情是：“ ( ˙-˙ )”
宮禦就是那臺機器人帶大的。
他從小到大吃的都是那臺機器人制作的健康但并不算美味的菜肴，宮禦其實并不認為那種菜難吃，難吃是宮越的形容。
在生母死後被接進宮家的宮越對一切都充滿了抵觸和不适應，比如一日三餐。
他說宮家的菜沒味道、不好吃，他想吃媽媽做的飯。
于是在宮禦回家的那一天晚上，桌面上第一次出現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宮禦坐在椅子上，回答了爺爺今日分的考校後，得到了爺爺吃飯的允可。
他和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宮越一起用餐，那天食物的味道很陌生，陌生到宮禦今天還記得——
過重的調味料像是在掩飾着什麽，如硝煙般在他的口腔中彌漫。
他吃了幾口，習慣于老式保姆機器人制作的寡淡營養餐的味蕾有些難以接受這樣重的調料味。
宮禦忍着不适，将自己飯碗裏的食物全部咀嚼、咽下。
浪費食物在宮家是不被允許的。
用餐結束後，上前收拾碗筷的是一個陌生的新型機器人。
宮禦愣了一下，他看着這款外形是市面上最高級的拟人保姆型機器人，對方有着豐富的表情庫，對着宮禦微微一笑，神情甚至比宮禦還要生動細膩，“宮禦少爺，您好，我是伊德智能人形機器人，很高興為您服務。”
宮禦轉過頭，朝着空蕩的大廳四周看去，他叫道：“7479902。”
那臺老舊的機器人沒有名字，一直以來宮禦都是呼喚它的編號，他很小的時候就記住了這串數字，在別的孩子呼喚媽媽和爸爸的時候，年幼的宮禦在背着一段很長的數字。
而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有一個鐵皮機器人出現。
很久以前有心理學家做過一項有趣的恒河猴實驗：将剛出生的小猴子和猴媽媽分開，給小猴子一個鐵絲媽媽和布料媽媽，鐵絲媽媽胸前挂着奶瓶，布料媽媽沒有。
而小猴子在絕大多數時間裏都願意和布料媽媽在一起，因為布料媽媽有着溫暖的懷抱，只有需要進食的時候才會尋找胸口挂着奶瓶的鐵絲媽媽。
那個老舊的機器人身上沒有布料，但比起有血有肉的宮母，宮禦更喜歡和那個機器人呆在一起。
“那個機器人已經被處理掉了。”坐在餐桌上的爺爺說。
“處理？”宮禦重複了一遍，他望着滿桌的食物殘骸，詢問道：“為什麽要處理？它被怎麽處理了？它現在在哪裏？”
他很少在家裏說這麽長一段話。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皺眉，顯然是不喜歡宮禦這一連串過于密集、咄咄逼人的發問，他不悅道：“宮家不需要跟不上時代的廢物，那種早就該被淘汰的機器人今天已經被徹底銷毀了。”
“它的芯片在哪裏？”宮禦問。
機器人的芯片就相當于一個人的靈魂，如果人真的有靈魂的話。
十一歲的宮禦其實最感興趣的方向是機械制造。
那時的宮越才七歲，他剛被接進宮家，并不了解這位兄長的喜好。
宮禦也沒有和任何人提過，他自己組裝了一具機器人身體，只差最後一步外觀上的調整就可以徹底完工。
他沒有直接在星網上購買新的機器人身體，因為7479902很喜歡宮禦的手工制品。
7479902的房間裏存放着這些年宮禦做過的全部手工藝品，不管是随意的折紙還是粗糙的木雕，甚至只是一塊捏得奇奇怪怪的橡皮泥。
“芯片當然也是直接銷毀了。”爺爺說：“好了，不要再問那個無關緊要的機器人了，今天你的日常訓練還沒做，還不快去做？”
宮禦安靜地坐在座位上，他第一次沒有回應爺爺發下的指令，他只是固執地問：“是哪個垃圾場銷毀的？”
“宮禦！”爺爺呵斥道：“你有完沒完？！”
宮禦像是出了故障的機器人，他執着地重複着一個問題：“是哪個垃圾場銷毀的？”
那天宮禦被關進了禁閉屋。
當時只有七歲的宮越打包了一點沒吃完的剩菜，偷偷跑到禁閉屋去看他。
那時的宮越身上還有着很重屬于他生母的痕跡，他進入宮家本能地想要讨好所有家庭成員。
只不過宮禦沒有碰過那放在禁閉屋門口的剩菜，他從暗無天日的禁閉屋出來後，無視了被爺爺罰跪在走廊上的宮越。
宮禦繞過了宮越，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取出了那具未完成的機器人身體，将這沉甸甸的金屬疙瘩背在了身上。
他又來到了7479902的小房間，打開了櫃子，将它這麽多年的“藏品”全部裝進了機器人冰冷的胸腔裏。
最後他将那具機器人身體送進了垃圾處理場。
像扔掉了一堆無用的垃圾。
做完這件事後，宮禦重新變得正常了。
他不會再問“7479902是被哪個垃圾場銷毀的”，他也不會再和爺爺頂嘴，他更不會去排斥新款機器人做出的飯菜味道重——
宮禦好像漸漸地失去了他的味覺。
他對一切的飯菜都沒有異議，永遠只會在餐桌上安靜地用餐。
再後來他進入軍校生活，軍校的食堂飯菜介于營養餐和美味飯菜之間，還可以自己打菜，由自己來選擇吃什麽樣的食物。
宮禦選擇服用更方便快捷的營養液。
他認為這樣可以更節省時間，時間是很寶貴的東西，沒必要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上。
他就這樣度過了十幾年。
當軍醫對宮禦說出“你有很嚴重的神經性厭食症”時，宮禦平靜地點了點頭。
作為S級的alpha，宮禦的體檢報告本該完美無缺，可是軍部的體檢報告裏卻顯示宮禦患慢性萎縮性胃炎和返流性食道炎，他的症狀有癌前病變的風險。
雖然星際已經可以治好癌症，但這種情況出現在一個頂級alpha身上，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頂級alpha意味着強大的體魄、健康的身軀。
負責體檢的醫生詢問宮禦的日常飲食，宮禦回答：“營養液。”
營養液只能作為暫時性的食物供給，不能長期單一進食營養液，一般人喝一個月的營養液都會出現輕度厭食、胃病等情況。
而宮禦長期服用了十多年。
他并不認為這是一件有多嚴重的事情，尤其是在科技高度發達的星際時代，厭食症可以用營養液來解決，而營養液帶來的副作用也可以用高度發達的醫療技術解決。
所以哪怕副官經常督促他減少使用營養液的頻率，宮禦都不太在意。
工作被他放在了第一位，時間是最寶貴的東西。
他已經習慣胃部的疼痛、每一次刺痛仿佛都在刺激他的神經保持着高度的注意力，讓他大腦能飛速運轉、有時候他分不清這究竟是胃部的刺痛，還是很多年他吃下的那場食物盛宴裏混進了一個機器人的碎片殘骸。
那片殘骸是不慎掉落在廚房的，或許是在被抓去銷毀前，那臺老舊的保姆型機器人還在廚房裏準備着營養餐。
結果銷毀機器人的團隊來得太快太急，以至于那臺老舊機器人切菜時不小心剁下了自己的一塊零件。
那塊零件就這樣掉落進了食材裏，最後變成了一桌盛宴，進入了宮禦的胃囊。
這些都是宮禦的猜想。
事實上他做過胃鏡，他的胃裏什麽都沒有。
再後來，宮禦結婚了。
他的小妻子得到他的許可後，将大廳的那張長桌換上了花裏胡哨的桌布、花瓶裏插着沾着露水的鮮花、餐巾也被唐憐疊成了小狗的形狀，與宮禦記憶中那張冰冷壓抑的長桌截然不同。
“老公！我給你做了早餐！”系着圍裙的omega充滿期待地端着一份點心出來，擺在了他的面前：“要不要嘗嘗看呀？”
這是唐憐第一次給他下廚。
那是一份很早餐的點心。
三明治配熱牛奶。
煎得外表微微金黃的三明治表面，被唐憐用番茄醬擠上了一個精心的“^-^”
像是7479902被銷毀時，破碎的顯示屏上浮現出來的鮮血淋漓的笑容。
“這個表情，是很高興見到你的意思。”omega的聲音溫柔善良、像是可以包容一切、原諒一切，“早上好呀，很高興遇見你。”
......
宮禦驟然推開了唐憐端來餐盤的手，他的力氣太大，餐盤和三明治一起摔倒了地上，變成一片狼藉。
沒等扶住桌子踉踉跄跄站定的唐憐回過神來，宮禦就站起身，沒有任何解釋，冷着臉快步回到卧室。
他砰得關上門，沖向垃圾桶，而後抱着垃圾桶開始幹嘔。
因為今天他還沒有用餐過，所以他無法吐出任何東西，除了那一塊沾着胃黏膜的機器碎片。
那塊小小的、虛幻的、折磨了他十幾年的機器碎片，就那樣靜靜地躺在了他的眼前，好像在對那個關在禁閉屋中的年幼alpha說：“早上好呀，很高興遇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