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打開那扇門
第41章 41 打開那扇門。
那塊機械碎片是他經歷了高強度連軸轉的工作後的幻覺。
他并不會吐出什麽機械碎片, 和那個機器人有關的一切都進入了垃圾場，被徹底銷毀，與無數垃圾粉塵傾倒在了一起。
宮禦想, 他确實需要休息了。
他選擇和唐憐結婚, 原本就是因為高匹配omega伴侶能更好地安撫他的精神和身體狀态。
只不過現在看來，他還沒适應家裏多出了一個陌生的omega伴侶。
他需要一段适應期。
他可以适應。
宮禦跪在地上, 努力調整起呼吸的頻率, 過快的心率、眩暈感和反胃感交織在一起，讓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場不知道終點的星際航行。
四周都是光怪陸離的碎片, 有身體被拆卸成一塊塊零件的老舊機器人, 有變成食物殘渣的笑臉三明治，有他小妻子被推開時不可置信的脆弱神情......
宮禦站在這些漩渦般的碎片中間，眩暈感越來越重，吐出機械碎片後的胸腔泛起一波茫然的陣痛。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缺了一塊的空洞的內心。
砰。
砰砰。
幾聲敲門聲響起, 将宮禦從那光怪陸離的幻覺中驚醒。
他驟然擡起眼，藍眸緊盯着房門。
Advertisement
門外傳來了omega認真的詢問聲：“老公, 你剛剛是怎麽了？”
“我需要一個解釋。”
宮禦的大腦仍舊是一片混沌，他現在仍舊可以邏輯清晰地解開一道數學題，可以在複雜的戰場上做出精确的指令, 卻無法對唐憐解釋他剛才的做法。
哪怕只是開口，對他來說都是如此艱難。
冰藍色的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全息鏡片, 像是瀕死的野獸望着獵人舉起的狙擊槍。
瞳孔操控着光腦, 宮禦打開了和唐憐的對話框。
門外的omega沒有任何催促，他只是安靜地站在那扇門後，沒有哭泣、也沒有指責，他呼吸平靜地等待着宮禦的答案。
宮禦沉默良久, 最後轉賬了一百萬星幣給唐憐，備注“早餐錢”。
就像爺爺銷毀了7479902後，給他打了一筆能夠支付一千個7479902的錢。
雖然他一直沒有接收過那筆轉賬。
宮禦看着光腦跳出的“對方已确認接收轉賬”的提示音，他才察覺到自己一直在屏息。
戰鬥時屏息是為了隐匿行蹤，不讓敵人發現自己的氣息，那麽這一刻他屏息又是為了什麽？
“我知道了，老公一定是不喜歡吃三明治！”唐憐語氣輕快道：“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以後我再也不給老公做三明治了，老公也不許再打翻我做的飯菜了，好不好？”
他的小妻子就這麽溫柔地、輕易地結束了這場交鋒。
——以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從未體驗過的方式。
“你是不是一直因為當年那件事恨我？”垂死的老人坐在書房的高椅上，用渾濁的雙眼死死盯着他，“你真的想要把我氣死嗎？宮禦。”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會記起我也有那麽一點好？”
“這麽多年了，我這麽耗盡心血地教你，到頭來，你居然只念着我過去對你的那麽一點不好。”
“你到現在也不肯原諒爺爺嗎？”
“你到底想要我怎麽做？我把整個宮家都給你了還不夠嗎？”
“宮禦......宮禦...你要氣死我嗎……”
宮禦無聲地張開了嘴，像是快要溺死的人，在稀薄的氧氣裏大口大口喘息。
他聽到他的小妻子說：“老公，那你下一頓想要吃什麽樣的飯菜呀？”
有那麽一刻，他內心某一個角落，仿佛被一個如同機械碎片的東西輕輕紮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知道唐憐愛他，但大約是從那一刻開始，他才知道唐憐很愛他。
愛到即使是被那樣對待，仍舊會關心他的午飯問題。
修長的手用力按住左胸腔，力氣大到手背上的青筋迸起。
既然如此，為什麽聽到了他的小妻子的回應，他會比當初面對将死的爺爺時還要痛苦？
......
大概是因為他終于知道，那個被關在禁閉屋中的自己需要的原來只是一句“那你下一頓想要吃什麽樣的飯菜”。
......
“老公？”門外的omega充滿耐心的、又帶着一點困惑地詢問道。
宮禦用盡全身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走到了那扇門前。
宮禦将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門後的omega此刻是什麽樣的神情？悲傷、忐忑、脆弱……還是充滿愛意的凝視？
手指在門把手上緩緩收緊，只需要稍稍用力，他就能打開那扇門。
那最終，宮禦的手還是無聲地收回，他站在門內回答：“不用。”
門外的omega有些失望地應了一聲，“那好吧……那老公你什麽時候想吃飯了，一定要記得告訴我哦！我特別想給老公做飯！”
唐憐的語氣到了後面又重新昂揚起來。
宮禦沒有說話。
他靜靜地站在那扇門前，聽着唐憐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消失不見後，宮禦才緩緩打開了那扇門。
他聞到了房門前殘留着的那一點omeg息素的香味。
輕柔甜蜜。
宮禦靜靜地看着空無一人的走廊，任由那股柔軟香甜的信息素圍繞住他，像是輕柔的雲霧，又像是一道鎮定劑，将他那些真實的痛苦包圍覆蓋。
宮禦漸漸平靜了下來。
已經很久都分不清饑飽的胃部也湧現出了一股進食的欲望。
宮禦動作有些遲緩地取出了營養液，像是一臺程序出現了短暫錯落的機器人。
他打開了瓶蓋，往常一樣喝了下去，但不知道是否是嗅覺欺騙了味覺，本該無味的營養液今天出現了一點極淡的甜。
唐憐的眼淚嘗起來應該也是這種味道。
一個莫名的想法跳了出來。
宮禦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在想什麽後，他愣了一下，而後他連帶着那個想法和手中的營養液瓶身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除去伴侶的撫慰，對一個頂級alpha來說，最好的休息就是睡眠。
身體會在睡眠狀态下自動修複。
今天是宮禦難得的休息日，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閉上眼。
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了唐憐被他推開後不知所措的面容，那塗着笑臉的三明治滾落在地，番茄醬糊成一團，像是一顆被摔碎後鮮血淋漓的真心。
宮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會想起這個畫面。
那份掉落在地的三明治會是什麽樣的結局？
唐憐會将它扔進垃圾桶嗎？還是說唐憐這種貧民窟出身的omega很愛惜食物，所以他會選擇撿起地上的三明治，挑出能吃的食物吃下去。
思緒錯亂無序地跳躍着。
明明已經喝下了營養液，可是他卻沒有任何的飽腹感，內心好像空了一大塊。
掉落在地的三明治。
遲遲沒有輸入內容的對話框。
打開門後空蕩蕩的走廊。
将手搭在門把手上時，他想要打開那扇門看到什麽？
......
宮禦思考了很久。
卻始終沒有得出答案。
宮禦睜開眼，冰藍色的眼眸盯着沒有任何裝飾物的天花板。
盡管已經失去了行動的力氣，但宮禦依然坐了起來，他的神情舉止和平常相比沒有任何異常，他冷靜地下床、走出卧室、走下樓。
時間臨近中午，在安靜的宮家最熱鬧的地方是廚房。
鍋碗瓢盆交響曲從那裏不斷傳出、還有一陣陣鍋氣和飯菜香。
系着圍裙的唐憐像小蜜蜂一樣在廚房忙碌，油煙味源源不斷從廚房湧出，這本來是宮禦無感的飯菜氣息，但也許是因為那些氣味裏混雜了唐憐的信息素香味，他竟然也覺得那些熱氣聞起來有點香。
只是有一點。
當唐憐端着一盤菜從廚房走向餐桌時，下樓的宮禦腳步一頓，他下意識就藏起了自己的身形。
出色的隐蔽手段讓唐憐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alpha的存在，他将這盤菜放在桌面後，就又繼續回到廚房。
宮禦站在唐憐看不見的角落，望着那盤還冒着熱氣的飯菜。
他注意到盛菜的盤子也是新換的。
宮家的餐具一向很簡潔，沒有任何裝飾，而唐憐端上桌的餐盤上出現了花裏胡哨的紋路，是花草的紋路，生機勃勃。
被他打碎的盛着三明治的盤子也有着同樣的花草紋理。
将午飯做完的唐憐沒有第一時間開動，而是打開光腦像是在和人聊天。
下一秒，宮禦收到了唐憐發來的消息：“老公，我做了午飯，你要不要來吃一點呀？”
omega望向光腦的黑眸亮晶晶的，在午後的陽光照耀下仿佛會發光。
宮禦沒有回答。
他避開了唐憐的視線，繼續往樓下走，他離開了廚房、離開了宮家、離開了這個地方。
那天的宮禦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遠離什麽。
直到今天。
打開直播錄屏，看到視頻裏的omega輕聲地、難掩落寞地說着“我老公……他并不愛吃我做的飯菜”時，宮禦才突然發現——
原來他真正想要遠離的，是那個傷害了唐憐的自己。
那天他将手搭在門把手上時，他想要打開那扇門看到什麽？
又或者說，他究竟想要打開的究竟是哪扇門？
宮禦想，他想要打開的那扇門不是他卧室的門，也不是隔絕開他和唐憐之間的門。
他想要打開的是那扇通往禁閉屋的門。
哪怕爺爺已經死去。
哪怕禁閉屋再也無法關住他。
可在遇到這種讓他熟悉的痛苦時，他最想回到的地方依然是那間黑暗的禁閉屋。
......
但他卻忘了這樣做時，唐憐也在痛苦。
......
“你是說我老公的遺産裏甚至有一顆星球？”唐憐捂住嘴巴震驚道。
副官點頭，“是的，這是一顆未經人工開發的小行星。”
“這顆宜居星球于星歷260年被發現，體積是主星的萬分之二，重力環境與母星高度相似，大氣層相對濃厚，星球上已經進化出了其獨有的生物群落……整體都非常适合人類生存，不過由于沒有高智慧生物的存在，自動歸屬于發現方帝國。”
“帝國曾一度想要開發這顆星球作為資源星或旅行星，但是七年前帝國和聯邦的戰争差點波及到這顆行星，開發計劃就此擱置。”
“戰争勝利後這顆星球由于處于緩沖帶，帝國将其放入了星際拍賣行，被少将拍了下來。”
“哦天啊。”唐憐不斷撫摸着自己的心口，“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哦天吶！”
人怎麽能有錢成這樣！
他以為自己沒事喜歡拍賣珠寶的行為已經夠奢侈了，宮禦居然可以沒事拍下一顆星球？！
他要是宮禦他不知道每天會有多快樂，結果宮禦居然整天一張死人臉，簡直匪夷所思！
副官繼續說：“根據聯邦繼承法，這顆星球的歸屬權将被劃入您的名下。”
唐憐深吸了一口氣，他真誠地詢問副官：“我就直接這樣繼承這顆星球嗎？不需要我做點什麽嗎？這樣我感覺有點良心不安，我覺得我需要找點事情做......”
“如果您真的想要為少将做一點事情的話，少将遺産裏确實有一份産業需要付出一些時間和精力。”副官說：“當然，這份遺産如果您不想繼承也完全沒問題，我會繼續負責幫少将打理。”
唐憐：“？”到我手裏的遺産還想跑？！
唐憐目光炯炯有神道：“付出再多的時間和精力我都不怕，因為這是我老公留下的東西，我一定會用我的餘生去維護的！”
副官深受感動，他将那份特殊的遺産展示給唐憐看。
唐憐湊過去一看時，忽然怔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