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燈會
第55章 燈會
“離着遠, 沒有聽全,”
她如實回,完了絞着手指, 掃了他一眼, 繼續道, “她問你書信赴約一事, 還提及你出遠門的事,但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周懷安依然笑着:“嗯, 還有嗎?”
她搖搖頭。
周懷安笑着揉揉她腦袋。
今夜的月色極好,透過車簾照進來,像是為他鍍了一層柔光。
周懷安的袖口傳來若有若無的松雪香,不住地往周绮元鼻中鑽。
“今日哥哥心情好,不提她了, ”
周懷安收回手來,說到這裏, 眸色溫柔地看着她, “等下你想吃什麽。”
周绮元很想問他, 為什麽每次見到林湘就不高興。
是因為自己曾經說過不喜歡她,所以才會對她避之不及嗎?
她擡眼看着他。
周懷安盯着她, 偏了偏頭:“嗯?”
周绮元挺直了腰背,不假思索道:“我想吃烤紅薯, 蔡記包子,脆皮烤鴨,還有涼水荔枝膏。”
周懷安揚唇一笑:“好,等下都給你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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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盤似月, 人聲鼎沸。
古時的節日夜市和周绮元想象中差不多,人群熙熙攘攘,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不斷,賣藝雜耍,投壺猜燈謎的小攤,讓人大飽眼福。
這一趟果然沒有白來。
因為過節,周绮元今日特意換了一身喜氣的衣服,杏色小襖,明紅裙子,外面罩了一件領口圍了一圈狐貍毛的朱紅比甲。
她一臉興致沖沖地走在街上,來往的人們摩肩接踵,一個不留神,很容易走丢了。
周懷安牽住她的手。
她的手軟綿綿的,摸起來讓人愛不釋手。
周绮元愣了下,莫名地看向他。
“牽緊我,這裏人多,當心走丢。”他溫聲提醒道。
周绮元乖巧地點點頭。
周懷安一襲月白色銀絲直墜長袍,襯得身姿修長挺拔,加之容貌俊美,氣質溫雅矜貴,一路上吸引了不少懷春少女的目光。
然而,他的眼裏只有眼前璀璨的燈火,以及牽在手裏的周绮元。
兩人逛了半條街,周绮元出來前雖說刻意留了肚子,但還是轉眼就吃了個溜圓。
她吃飽喝足,拉着周懷安在寬闊地帶放了煙花爆竹,然後又攜手來到河邊放河燈。
華燈初上,燈火闌珊。月光下,長河波光粼粼,河面上滿是形色各異的花燈,燦若銀河,随風拂動,岸邊楊柳依依,對面樓宇瓦舍華燈溢彩,絲竹之聲不絕于耳。
今夜放河燈,可求學業、官途、姻緣和子嗣等。
周绮元将一盞琉璃荷花燈點燃,輕撥水面,目送它飄遠,然後合手禱告。
周懷安菲薄的唇角微微上揚,亦放了一只,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将其撥遠。
周懷安在心裏祈禱完,看向周绮元。
燈光通明下,少女鮮衣墨發,瓊鼻挺秀,眉眼間清純無害,脊背挺直地站在岸邊,神态無比虔誠。
黃澄澄的燈盞照亮了小姑娘冰雪似的面頰,燈火都好似失了顏色。
待她睜開眼,周懷安眉眼含笑地問:“求的什麽?”
她側頭看過來,笑容明媚。
周绮元彎着眼睛,燈花映在她眼睛裏,恍若星光,比面前的燈河還要璀璨:“保佑你在卞江平安順遂,生意興隆。”
周懷安一愣,旋即笑落眉梢:“你的願望,似乎每次都是和我有關,就沒有別的了?”
周绮元啞然了下,好像是哦。
誰也不知道,周绮元一個從不封建迷信的人,但凡遇到求生祈願的場合,必然一個不漏地捐錢為周懷安禱告。不知不覺中,已經成了習慣。
她眼神清澈地問他:“你呢?”
周懷安目色專注地看着她:“我希望,以後每年都能和你一起看花燈。”
周绮元:……
他雖然是語氣平靜地說出這番話,但周绮元能夠感受到其中的真摯和認真。
一盞盞彩燈照亮了半邊天,少女不經意間,将他的話記在了心裏。
祈完願,兄妹二人從河岸離開。彼時周绮元已經兩腿走累了,開始犯懶,想找個地方歇歇腳。
周懷安頓了下,主動蹲下身去:“上來,我背你。”
周绮元擔心累到他,語氣有點僵硬地道:“其實,我還可以再堅持一下。”
周懷安沒起身,唇角彎着清淺的弧度:“我不累,你上來吧。”
“……”
周绮元慢吞吞走到他身後,頓了下,虛虛環過他的脖子,貼在他的後背上。
少年兩手拖着她兩條腿,穩穩當當地直起身。
他後背溫暖,身上的氣息幹淨清冽,十分好聞。
逛了那麽長時間,周绮元已經有些困倦了,眼下舒服得快要閉
上眼睛睡着了。
頭頂是明鏡銀盤,兩側是萬家燈火。周绮元貼着周懷安的後背,強打精神,沒話找話:“哥哥,到了那邊,你會給我寫信嗎?”
“會。”
她又道:“哥哥,我什麽都不缺,如果你在卞江過得辛苦,随時寫信告訴我,我讓爹派人接你回來。”
“唔,”他挑挑眉,用玩笑的口吻問,“然後養着我?”
即便知道是句玩笑話,可周绮元還是認真的想了下,緊接表情認真地回了個“嗯”。
周懷安牽起嘴角,漆黑的瞳眸裏泛起點點的笑意。
“周承光說我是小白臉,看來,你也想讓我這輩子都吃軟飯。”
周懷安說完,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
“你才不是小白臉,”她糾正說,“你是我哥哥,我願意養着你,你不要聽他胡言亂語。”
“我知道。”說到這裏,他回過頭來,看着她。
兩人四目相對了片刻,興許距離太近了,周绮元怔了怔,覺得氣氛有點不對。
她下意識擡起身來,與他這張帥臉拉開距離。
他無聲笑了笑,自然而然地回過頭去,繼續走路。
過了一會兒——
“哥哥,我是不是很重?你累不累,不然放我下來吧,我已經緩過來了,可以自己走。”
周懷安握着她的小腿:“不重,哥哥可以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周绮元怔了下,幹笑一聲,心想:哥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幽默了?
……
飛檐屋脊皆覆了層白雪,雪堆枝頭,簌簌地随風搖着。
除歲夜一過,次日一早,林湘在房裏害了病,一直咳嗽。
孟老夫人得了消息,連忙親自過來看望,完了見她面色蒼白,咳嗽不止,連忙吩咐下人請郎中來家中為她診脈。
林湘卻柔聲攔住,接着,她點名要城西的崔郎中來,道說是以前找他看過病,此人醫術高明,她比較信得過。
孟老夫人不疑有他,按她說的,讓人去城西将此人請到家中來。
不消一會兒,郎中行色匆匆地趕來。
孟老夫人本以為林湘是染了風寒,結果崔郎中卻說,她肢冷畏寒,體質虛弱已久,京中不适宜養病,建議去溫暖之地進行調養。
孟老夫人一聽,頓時犯了愁。
她心疼這孩子,可是,只有南方屬于溫暖之地,她一個女兒家在南方無親無故,誰能護送她去,又讓她如何安身?
孟老夫人哪裏知道,這位姓崔的郎中是被林湘提前買通的,故意找了這番說辭,目的是能夠與周懷安一起南下。
林湘靠在榻上,昨夜她故意在外面穿得單薄吹了風,此時一張芙蓉面因生病顯得蒼白無色,我見猶憐。
“祖母,我聽聞南方養人,正好懷安表哥要去卞江,可不可以,讓他捎上我?”林湘咳嗽兩聲,啓唇提議道。
“這……”
孟老夫人有些猶豫,想了想,一臉憂色道,“這樣吧,祖母幫你問問他。那孩子一向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好強行讓他将你帶上,先看看他如何說吧。”
林湘道謝,之後便在閨中靜候消息。
當日下午,下人進屋給林湘回了話,道周懷安沒有答應,原話說是路途遙遙,她本就身體不好,只怕是吃不消,将病情拖得更嚴重了,建議她在城郊找個清淨之地安心調養,做好保暖工作。
林湘收到這番話時,險些被氣昏過去。情緒一激動,咳得更厲害了。
她心中郁憤不已,感情偷雞不成蝕把米,折騰半天,心血白費了不說,還讓自己徒落了一身病。
*
年一過,轉眼到了啓程之日。
臨走前夜,周宜專門吩咐廚房張羅一桌飯菜,讓人取了陳釀多年的桃花酒,為周懷安送行。
林湘卧病在床,只得缺席。
酒過三巡,一家人在熱熱鬧鬧中陸續散去。
周绮元同周懷安一道離席,從裏面走出來。
小桃跟在身後,手裏抱着一只木盒子。出來後,周绮元讓她将盒子交給歡喜。
歡喜一聽,忙小心翼翼接了過來。
周懷安微微一愣:“送我的?”
“嗯,”
周绮元道,“冬寒未退,路途遙遠,這圍脖你帶上禦寒。”
周懷安親手打開來,只見盒子裏卧着一圈雪兔毛做的圍脖,那皮毛通體雪白,看不到一絲雜色。
所用材料針線自是上等的,只是……
他眼力極佳,仔細觀察,能隐約看到一點蹩腳的針眼。
“你自己做的。”不是問句,而是肯定的語氣。
周懷安笑着對她道。
周绮元在家中被母親逼着學了幾年女紅針織活,沒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場。這些時日她連夜趕制了一條圍脖出來,權當作給他的送行禮。
“是,”
周绮元自覺做得不好,但已經盡力了。
她抿了抿唇,別開臉去,吞吞吐吐道,“我手藝不精,你湊合一下用吧,反正,反正出門在外,誰也不認識你。”
周懷安:“……”
他沒忍住,偏頭無聲笑了笑。
接着,趁她轉回臉來前,恢複正常神色,由衷笑着評價一句:“我覺得,挺好的。”
哈?
周绮元不确定地瞥他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回說:“哦,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