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改日再去

16  改日再去

易亦失魂落魄地離開酒店,不知道要往哪裏走。

渾渾噩噩地走了幾步,他終是忍不住在一個花壇後面停下,慢慢蹲下。

蹲下之時,全身的力氣仿佛也在這一刻被抽空,酸痛乏力的感覺鋪天蓋地襲來。

盡管理智明白,錯過了這次與言聿一起過去。

他還可以等以後,自己出發去帝國。

可內心裏,還是不受控制地充滿了失落難過,甚至還産生了一絲怨怼之情。

但他該怨誰?

怨司機嗎?

不應該開到一半車子出問題?

怨方思嗎?

不應該被人打又恰好被他撞見?

怨巡長嗎?

不應該把他帶到安全處做筆錄?

不,他們都沒有錯,都是無辜的。

那些意外他們都無法決定,也都不想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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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控制的,是自己的出發時間。

他只能埋怨自己,明明知道準點很重要,為什麽他沒有早點出發過來?

如果能早點出發,留有充沛的時間,解決完路上這些意外狀況後,他完全不會遲到。

但是現在,再怎麽後悔也已經沒有用了。

眼下這種後果,可以說完全是他自找的。

後悔、自責、難過的感覺緊緊纏上心頭,密不透風。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易亦緊緊環抱住雙膝,忍不住無聲哭了起來。

言叔叔現在已經在前往帝國的路上了吧。

因此,他現在應該做的是,趕緊想辦法聯系上對方,誠懇道歉解釋。

可是……

他已經不敢想象,他現在在對方眼裏已經是個什麽樣的人了。

屢屢言而無信,他還會願意讓這樣的人去家裏做客嗎?

如果他聯系過去,等待他的會不會只有怒罵?

不,言叔叔那樣的人,肯定不會輕易罵人。

等待他的,應該只有冷漠而客氣的拒絕。

甚至是不願意再聽他解釋……

不!

無論如何,他都要親耳聽到拒絕才能死心。

只要不被拒絕,他就還能有機會去言叔叔家做客!

想到這裏,易亦強行忍住哭意,用力擦了擦眼淚,打算拿出通訊器聯系易虹。

母親應該有言叔叔的聯系方式,他應該能問到。

然而,伸手卻掏了個空。

呆了呆,他才想起來,通訊器已經在之前的打鬥中成殘骸了。

頓時,好不容易振作起來的微弱精神,瞬間崩潰。

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迅速染濕勉強被擦幹的眼睛。

易亦死死地咬住下唇,才沒有嚎啕大哭出聲來。

這是上天在預示他,他注定得不到言叔叔的原諒了嗎?

這樣珍貴的做客機會就這樣被他弄丢了嗎?

……

就在他沉浸在絕望中,哭得無法自拔時,恍惚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叫他。

“……易亦?”

有人來了?!

易亦一驚,急忙低頭,硬生生止住哭意,用衣袖胡亂抹了抹臉與眼睛。

慌亂地做完這些聊勝于無的掩飾行為後,他才擡頭看去。

看清來人後,他當場懵住。

漆黑夜色下,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不定,光彩鮮豔,匆匆來去的人流如潮,喧嚣熱鬧。

一襲黑色風衣的俊美男人,像是從天而降般,攜着漫天寒星清輝,驟然出現在他面前。

目光冷淡地注視着他,面無表情,周身萦繞着生人勿近的森冷氣場。

剎那間,周圍所有一切瞬間遠去,褪色成模糊的背景,只剩眼前之人愈發清晰耀眼。

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易亦又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再次睜大眼睛仔細看去。

他沒有看錯,這真的是言叔叔!!!

但是……

易亦還是不敢相信,又忍不住伸出手,打算重重掐自己一把,來确認是不是在做夢。

即将觸碰到臉頰時,他忽又頓住——

萬一等下直接把自己掐醒了怎麽辦?

言聿俯視着蹲在那裏的青年,将他一系列近乎傻乎乎的行為,一個不漏地盡收眼底。

不知怎麽的,因對方失約所帶來的些許不愉,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輕笑一聲,“怎麽半天不見,你就又分辨不出真人了?”

易亦如夢初醒。

理智也随之慢慢上線,他終于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是活生生的言聿。

因為如果是做夢的話,絕對不會像連續劇情一樣,自動接上前文。

來不及過多驚喜,更顧不上思考對方為什麽會突然出現。

此時此刻,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強烈念頭——

“言叔叔你別生氣你聽我解釋!”

他急切地望着言聿,迫不及待地開口。

“我不是故意——”

“我不想聽。”

言聿平靜開口。

滿腔辯解欲|望,在直白的打斷下,戛然而止。

易亦滿臉錯愕,又驚又慌。

正當他不知所措之時,卻見男人朝他近乎無奈一笑。

“——因為這樣看你很累。”

很累???

易亦呆住。

像言叔叔這樣厲害的人,怎麽可能輕易感到累,所以……

原來言叔叔并不是拒絕聽他解釋?

而是不想以這樣的姿勢和他說話?

見他還蹲在那裏,言聿只得直說。

“你先起來再說。”

說着,他低頭擡腕去看時間。

“好的!”

見狀,怕他不耐煩了,易亦急忙站起身來。

然而,他才剛一起身,蹲久了的雙腿,霎時傳來一陣酸麻刺痛的感覺。

膝蓋被這種感覺刺激得頓時一軟,眼看着就要丢臉的上演平地摔倒。

心中一慌,易亦急忙下意識伸手按向身邊唯一的物品。

軟綿綿的花簇根本無法受力,下一秒,他只感到掌下驀然一空——

猝不及防,他整個人直挺挺地倒栽進花壇中。

聞見動靜,剛一擡頭,便看見青年上半身都埋進錦盛花團中的言聿:“……”

旅店。

草草地沖洗了一個冷水澡,易亦就急忙出了浴室。

出了這麽一個大醜,他已經羞愧地無以複加,幾乎不敢再面對言聿。

但他更害怕對方等得不耐煩。

之前對方看手表的動作,顯然是在趕時間。

是在急着回到帝國嗎?

那他還能……

不敢再猜測,他急忙快步來到客廳。

言聿正坐在沙發上看通訊器,聽見聲響,放下通訊器朝他看過來。

心中驟然一緊,易亦局促地停下腳步。

站在原地,窘迫不已地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

“言叔叔……”

他小聲喚了一聲,卻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

是該解釋他遲到的事情?

還是解釋他丢臉的行為?

“小亦,你現在還想和我一起去帝國嗎?”

溫和的詢問,從不遠處傳來。

聞言,易亦直接愣住。

他竟然還能有機會去做客?!!

反應過來後,他欣喜若狂,毫不猶豫地用力點頭。

“想!”

見他答應,言聿直接拿過通訊器為他改簽。

“好,等下我們就出發去飛行站。”

激動過後,尴尬與羞愧再次湧了上來。

易亦忍不住再次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他需要解釋清楚。

其實他平時沒有這麽愚蠢,之前那只是一個意外。

還有遲到的事,對方不想聽他解釋,那他就認錯。

他小心翼翼地擡頭,偷瞄過去。

為他改簽好票的言聿,同一時間看過來。

目光一接觸,易亦瞬間紅了臉。

他強撐着沒有再低下頭,垂放在兩側的手,不安地緊攥住褲縫。

“對不起,言叔叔,我不是故意遲到的。”

言聿端起水壺,平靜地倒了一杯水。

“過來坐下,說說情況。”

聽見吩咐,易亦急忙走過去,在他斜對面坐下。

然後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似的,事無巨細地講述了起來路上的經歷。

“……一從安全管理處出來後,我就來到了酒店。”

“但沒有找到您,于是,”

一口氣說到這裏,易亦停頓了一下,小小地優化了下自己的行為。

“我就蹲在那裏,思考下一步要怎麽辦。”

“就在這個時候,我就聽見您在叫我。”

後面也不用再講下去。

言聿全程保持沉默,一言不發地聽完後。

目光從青年那雙紅腫的眼睛上掠過,沒有戳穿這與事實不符的描述。

他端起把桌上那杯水遞給易亦,打趣地笑了笑。

“趕時間也不忘見義勇為,沒想到小亦也有這麽熱血的一面。”

言叔叔竟然沒有批評他多管閑事,還在誇他?!!

得到這個回應,易亦又驚又喜,下意識地接過水杯。

心中的忐忑不安頓時去了大半,害羞随之而來。

他捧着手中的水杯,感覺非常不好意思。

“我只是做了大家都會做的事情而已,而且還沒有做好。”

“但如果是您在那裏的話,”說到這裏,他不禁滿臉崇拜,語氣堅定,“肯定會有更好的辦法處理的!”

對此,言聿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一鼓作氣,易亦小心翼翼地試探問道:“那您……”

像是猜到他要說什麽。

言聿先一步開口,“本來我很生氣。”

“但忘記告知你聯系方式,我也該負部分責任。”

回想那一幕,他忍俊不禁。

“而且,在你剛才用獨特的方式道歉後,就消氣了。”

獨特的方式道歉?

易亦聽得一頭霧水。

下一刻,他呼吸一滞。

因為言聿陡然站起來,傾身靠近了他——

腦中一片空白,易亦瞬間化身為一個僵硬的木頭人,只剩心髒劇烈亂跳。

清涼的薄荷煙草氣息迎面而來,下一秒,他感覺頭頂傳來輕柔的觸感。

前後不超過十秒,言聿就直起身回到了座位。

而在他修長指間,夾着一朵小小的黃花。

僅有紐扣大小的玲珑黃花,柔嫩脆弱,充滿生機。

在易亦茫然的目光中,他含笑将小黃花放到桌上。

“這種方式是很別出心裁,卻不太安全,以後還是盡量少嘗試。”

至此,易亦總算明白所謂的獨特道歉是指什麽。

他之前那出糗的一幕,誤打誤撞下,竟然被言叔叔當成了道歉認錯方式。

這樣也好,只是……這朵黃花,自然也是他洗澡時沒有清洗幹淨而遺漏下來的。

他臉色瞬間通紅一片,心中羞窘難當。

因為他剛才、剛才竟然頂着這幅糟糕的邋遢模樣交談了那麽久?!!

不等他繼續糾結這個。

卻見言聿臉上笑意忽然收斂,神色也變得冷峻嚴肅起來。

“還有——”

看見他這種變化,易亦不禁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放下水杯,正襟危坐,洗耳恭聽。

言聿沉聲道:“以後不要過于逞強,打不過就跑,沒有人會因此而責怪你。”

……打、打不過就跑?!!

是他聽錯了嗎?

易亦登時瞠目結舌。

他怎麽也想不到,會從視若神祇一樣厲害的人口中,聽到這種近乎軟弱可恥的逃跑。

為了維護心目中那個強大的形象,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可是您——”

“小亦,或許你對我存在某種誤解。”

言聿放緩語氣,溫聲打斷他。

“我也只是一個普通人,不敵之時,自然也是該退則退。”

他調侃地笑了笑。

“若是只知魯莽到底,不知進退,你現在就該在墓碑前祭奠我了。”

想象着那副畫面,易亦心頭下意識地一顫,猛地提高了音量。

“不行!”

“不行?”

言聿眉頭一挑,若有所悟地複述了一遍他的話。

被這麽一問,易亦才反應過來,他剛才的語氣太不禮貌了。

“對不起,言叔叔。”

他認真解釋道:“我是說,您不能這樣詛咒自己。”

言聿卻是沉默下來,不發一語。

見他這種反應,易亦疑惑之餘,情緒也随之消沉下來,懊悔惱恨自己。

好端端的融洽溫馨交談氛圍,就這樣無故被他說錯話給攪沒了。

有什麽辦法能彌補嗎?

不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言聿忽然看向他,溫聲開口。

“小亦,你方才打鬥中受了傷,還是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他的語氣是關切的,被這樣關心,易亦本該很開心。

但他卻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違和感,本能地道謝拒絕。

“言叔叔,謝謝你。”

“但我傷得也不是很嚴重,而且我們等下就要出發——”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的臉色忽地一白,陡然止聲。

在他的抗拒中,言聿嘆息一聲,終是輕聲說出那句他不願去想的話。

“身體重要,不如你改日再前往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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