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試探
17 試探
言聿起身，向外走去。
“走吧，我送你去醫院。”
聽着這句語氣和緩，卻透着一股不容反駁的意味的話。
易亦的心止不住地往下墜，臉上血色盡失。
他向來很難領會別人言下之意，但這次卻出乎意料，聽懂了這句話下的暗含拒絕。
改日是什麽時候？
為什麽不說等他傷好了再去？
所以這根本不是改日，而是委婉拒絕！
委屈、憤怒、困惑在心間翻湧，易亦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臨時變卦。
但他知道，他應該做什麽。
鼓起勇氣，他直視着言聿，堅定地表明自己态度。
“我沒事，我不去。”
“言叔叔，如果您這次不讓我同您一起去帝國，等下我也會自己跟過去。”
如果是之前，他可能會因為遲到而羞愧放棄。
但現在，哪怕是死乞白賴，他也要跟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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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言聿不禁頓步，回身看他。
深灰色的眼眸中幽深如淵，僅有不帶絲毫感情波動的審視意味，似乎能看透一切。
在這樣的目光下，易亦頓時被驚出一身汗，頭皮陣陣發麻，心中惶恐不安。
他猛然醒悟，他是不是因為言叔叔對他的态度越來越好。
所以也太過放肆了？
現在還在得寸進尺？
可就算是過分……他也想不要臉地争取一下。
極力壓下心中害怕，易亦強撐着不移開目光，緊張地與言聿對視着。
“您答應過我的，您不能、不能……”
頂着極強的壓迫感，他吞了吞口水，壯着膽小聲說出後面仿若指摘的話。
“出爾反爾。”
因為過于緊張畏懼，毫無底氣，他的聲音也在發抖。
出爾反爾嗎？
注視着青年膽怯而倔強的模樣，言聿驀地一笑。
“如果我一定要出爾反爾呢？”
易亦呆住。
他想過對方會不為所動，或者是冰冷拒絕。
但他怎麽也想不到，會得到這樣一個模糊的回答，如同無賴一樣輕佻。
一時間，他甚至不知道是所帶來颠覆形象的震驚更大，還是其中內容給他的茫然更多。
言聿看了眼時間，大步向外走去。
“走吧，該出發了。”
還愣在原地易亦被驚醒，回過神來，心中一慌，當即就要繼續開口争取。
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言聿沒有回頭，只有一句話傳來。
“不是去醫院。”
言叔叔同意了？！！
滿腔的說服頓時被堵了回去，易亦既震驚激動，卻又喜出望外。
生怕再來一個反悔，也不敢問原因，他連忙帶着滿頭困惑跟了上去。
不能詢問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他只能自己默默猜測原因。
但直到站在廣闊的飛行站時，他還是一頭霧水。
不遠處空曠的平地上，一架巨大的白色梭形飛行器安靜矗立在那裏。
時隔多年，再次面對這種龐然大物，易亦心中不由一悸，腳步也遲疑起來。
走在前面的言聿回頭看他。
“傷處不适？”
“還是暈動症？”
沒想到他這麽敏銳，易亦急忙搖頭否定跟上去。
“沒有沒有，我只是……”
有點難以啓齒那個理由，易亦只得含糊混過去。
“您不用管我，我絕對沒有問題的。”
怕他再追問甚至是因此而反悔，易亦幹脆快步越過他跑到前頭去。
雖然這樣不禮貌，但只要登上了飛行器，言叔叔總不可能中途再把他趕下來。
望着青年透着幾分心虛的背影，言聿眸光微動，卻沒有多說。
直到在座位上坐下後，易亦心中懸着那塊名為擔憂的石頭才安然落地。
但随着鼻間竄入的那股混雜着化學芬芳劑味道，記憶深處的回憶迅速被觸動。
幾乎是瞬間，易亦就感到胃中泛起一陣惡心感。
不同于暈動症，沒有暈眩，也沒有疼痛，只有生理性抵觸的惡心。
只要睡過去就可以挨過去了。
但言聿還沒有上來，易亦只能不安地等待。
此時，艙內乘客并不多，稀稀疏疏一半都沒坐滿。
期間，陸陸續續又上來了十幾個人，但都沒有言聿。
身體的不适，心理上的緊張，讓易亦更加坐立不安。
他甚至懷疑對方是不是臨時又改變主意了。
終于，臨近停止登艙時，言聿才提着兩個袋子姍姍來遲。
看見他大步流星走來，易亦總算是松了口氣。
兩人是相鄰的座位。
他在易亦身旁坐下，把兩個袋子放到桌上。
易亦好奇地看着這突然出現的一大一小兩袋東西。
難道他剛才就是因為落下了這些東西？
讓他冒着趕不上的風險也要去帶回來的東西，肯定很重要。
難道是什麽重要文件合同？
不等他詢問，言聿已經主動開口介紹。
“這裏有一些消炎化瘀的噴霧與藥膏、止血貼，以及暈動片。”
“另一袋是些吃的，你看你需要什麽。”
易亦驚住，言叔叔剛才竟然是去為他買這些東西？！
一股感動油然而生，開心之下，甚至連惡心感似乎也消退了不少。
他感激不已，滿心歡喜，雀躍地道謝。
“言叔叔，謝謝你！”
一說完，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疑惑脫口而出。
“可是飛行器上不是會提供一些藥品與食物嗎？”
下一秒，他直接想到另一種可能。
他已經很久沒有乘坐飛行器了，這期間管理規定肯定會有變化，所以——
“難道是已經取消提供了？”
“并未取消。”
言聿平靜地回答了他的喃喃自語。
易亦愣住，“啊？”
既然飛行器上能提供，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地另外去買？
“一時忘了。”言聿面不改色道。
易亦懵了。
不僅是因為這麽厲害的人，竟然也會忘記這麽常識性的事情。
更是震驚于他淡定無比的态度。
按照常理來說，出現這種問題，自己應該安慰。
可現在這情況，他還要安慰嗎？
像是看出他的糾結，言聿哂然一笑，帶着幾分自嘲。
“你看，我這個人也不過如此，某些方面連一般人都不如。”
聽見他這麽貶低自己，易亦急忙反駁。
“不是這樣的，人都會有失誤的時候。”
“就算您現在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差錯，也絕對不能否認您的厲害！”
“而且丢三落四這種情況，我也常常出現，甚至能短時間內出現多次！”
……
看着臉上寫滿不服氣的青年，言聿眉頭一蹙，陷入沉思。
自己被欺負時，近乎逆來順受，不敢反抗。
在維護別人時，卻是寸步不讓，據理力争。
究竟是出于崇拜，還是愛慕？
亦或是兩者都有？
這一次，他沒有草率下定結論。
說着說着，一直沒有得到回應，看着對方臉上明顯的不愉，易亦忽然反應過來。
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竟然試圖在以自己淺薄的經驗去教導言叔叔？
這麽不知天高地厚，難怪惹得對方不高興了。
易亦臊得慌，急忙讪讪住口。
但他覺得自己說的沒有錯，就算言叔叔會失誤，也不損對方的厲害。
沒有道歉，他試圖轉移話題，随口想了問題。
“言叔叔，您的那個助理關先生不一起回去嗎？”
從思緒中回過神，言聿平靜道：“他搭乘上一趟。”
這個回答，讓易亦一愣，旋即羞愧不已。
本來他們也是要乘坐上趟航班的，但是因為他的遲到，才改簽了這趟。
聯想到之前言聿的突然出現，也有了解釋。
肯定也是因為一直沒有看見他，所以留在酒店附近等他。
他發自內心的道謝，“謝謝您留下來等我。”
“你要感謝的是你的運氣，今天還有班次改簽。”言聿淡淡道。
言下之意，如果今天沒法改簽，他也不會留下來等。
按照預定計劃，在聯邦的把事情處理完後。
之後他乘坐上一趟航班回去，會有四個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調整時差。
如今這一改簽，便只剩下兩個小時多點。
但這一點他沒必要說。
雖然言聿說得不近人情，易亦還是感激不盡。
可惜現在他也沒法表示行動，他只能記在心裏。
“對了，”他疑惑問道，“您為什麽沒有留在酒店等我啊？”
“我差點以為您也……”
沉默了一下，言聿才輕描淡寫地模糊帶過。
“途中有事離開。”
事實上，并非有事。
之前久等不見人，經過思忖，考慮到對方的性格。
最終，他還是選擇在适當的範圍內，多給點耐心包容。
确定今天還有最後一趟航班後，他便讓關羊先行離開。
而他自己，則是去了對方的租住地方找易亦。
仍是未見到人，他才決定再回酒店等上半個小時。
不等易亦刨根問底，言聿直接道：“你該去洗手間處理一下所受的傷。”
面對近似命令一樣的語句，已經拒絕過一次去醫院檢查。
這一次，易亦完全沒有膽量再違背。
而且這也是在關心他。
他連忙提起裝着藥物的袋子，“我這就去！”
“需不需要我幫忙？”
言聿出聲叫住他。
愣了愣，易亦忙不疊搖頭拒絕。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逐漸青年遠去的背影，言聿心中浮現一抹淡淡的疑惑。
過分崇拜，敬畏有加，親近不足……？
有關于愛慕的種種猜測，也随之緩緩打上了個疑問。
來到洗手間，易亦對着鏡子，掀開衣服。
清晰鏡面上，直接顯示出他腰背上青紫不一的淤腫。
在膚色襯托下，異常明顯，而且無比刺眼。
易亦松了口氣，這麽醜陋的一面，如果讓言叔叔看到，只會覺得他更沒用了。
幸好對方沒有強求要幫忙。
借着鏡子，好不容易勉強用噴霧劑把身上腫痛處都噴好後，他已經冒了一頭汗。
出來後時，他才發現艙內已陷入一片安靜的昏黃中。
明熾燈光已經熄滅，只有柔和夜燈還在無聲亮着。
來到座位，言聿正在閉目休憩，似乎也睡着了。
在旁邊猶豫了一下，易亦終是不好意思，也不忍心打擾他。
看了一圈周圍，那為數不多幾個也都在睡覺的乘客，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
他幹脆盡可能輕手輕腳地擡高腿，試圖從言聿身上跨過去。
小心翼翼地成功跨過一半後，直到這時，他總算慶幸他是個Alpha。
能有足夠長的腿，讓他完全不觸碰到對方身體。
接下來，只要言聿途中不突然醒來，他就可以完全不打擾對方到裏座去。
想到這裏，易亦努力維持着以手撐靠背墊的姿勢。
拉開距離，仔細去觀察對面幾乎近在咫尺的言聿。
俊美的面容平靜安逸，雙眸緊閉，依然在沉睡中。
看起來絲毫沒有要清醒過來的跡象。
易亦放心了。
然後費力地擡高另一條腿，試圖從對方身上跨過來。
就在他擡到一半時，毫無預兆，只見男人忽然眉頭一皺，睫毛微顫。
難道要醒過來了？！！
易亦頓時一驚，身體僵住，心髒因為緊張重重一跳。
不等他有所反應，言聿驟然睜開眼睛。
猝不及防，易亦直接撞進那雙深灰眼眸中。
毫無剛醒來時的迷蒙茫然，反而滿是戒備警告之意，銳利如鋒刀般冷冷射來。
易亦心中一顫，寒毛直豎，條件反射般脫口而出。
“我沒有惡意！”
緊接着，言聿像是認出了他，眼中冰冷逐漸褪去。
察覺到兩人姿勢後，他神情一怔，驚訝中露出一絲疑惑。
“你……”
易亦急忙搶先一步解釋。
“我——”
才剛說一個字，飛行器猛地震動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晃動，讓還在保持着金雞獨立姿勢的易亦。
直接重心不穩，失去平衡，站立不穩一屁股跌坐下來，連帶着腦袋也撲向對方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