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回憶
20 回憶
幾乎是言聿進入駕駛室後的下一秒。
廣播裏就響起他的聲音。
【所有人都回到座位坐好，然後啓動安全防護裝置。】
“你是瘋了嗎？！！”
期間還伴随着駕駛長的驚恐大叫。
“沒有時間了，我們只能孤注一擲。”
與駕駛長過于誇張的反應，是言聿冷靜無比的回應。
“那這也不是你——”
廣播戛然而止，瞬間安靜下來，像是被強行關掉一樣。
早在第一時間裏，易亦就毫不猶豫地聽從吩咐回到座位，啓動了安全防護裝置。
所謂的安全防護裝置，是每個座位上都有的一種安全裝置。
在飛行器劇烈晃動或快速變向時，可以把乘客的身體固定在座椅上，并對脆弱部位起到防護作用。
雖然能起到極大的效果，但因為一旦啓動了，整個人幾乎完全被束縛住。
除了動動腦袋，什麽大幅度動作都做不了。
因此，平時一般根本沒有幾個人會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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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這種情況下……
其餘的乘客們在面面相觑後，也紛紛遲疑者接一連二坐好啓動。
畢竟一時舒服與性命相比，還是後者更重要。
只有一個人毫無動作，在那裏陰陽怪氣地嗤笑。
“反正都是要死，我還不如就這樣舒舒服服地上路呢。”
聽見這等同于詛咒的話，不少人憤怒地瞪着紅發男人。
紅裙女孩更是毫不客氣地大罵。
“閉嘴吧你這個該死的孬孫！”
紅發男人不以為意，反而得意洋洋地挑釁。
“臭娘們，有本事你過來讓我閉嘴啊。”
紅裙女孩氣惱，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與之對罵。
但是很快，她就沒有心情理會對方了。
伴随着乘艙內的一陣抖動，失重感襲來，外面的景象開始變幻起來。
飛行器強行啓動了。
艙內陷入壓抑的緊張中，幾乎是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盯着舷窗外看。
看着他們全神貫注的關注模樣，紅發男人再度嘲笑着開口。
“切！我說你們還真——”
所有人齊齊對他怒目而視。
眼看着就要引起公憤，即将面對群情激憤，紅發男人心裏還是有點發怵。
他只好色厲內荏地冷哼一聲，也不敢再說什麽了，讪讪噤聲。
艙內徹底安靜下來。
“嗡——”
所有人都同時聽見了這種像是機器運行到極致的蜂鳴聲。
不等大家意識過來這代表着什麽。
舷窗外景象開始飛速倒退，模糊成殘影一幕幕掠過人們視網膜。
但已經沒有幾個人有精力去關注，因為飛行器開始劇烈震動颠簸起來了。
與極致的失重感同時而來的負面影響，是翻騰不止的心悸暈眩反胃嘔吐……
在這種刺激下，艙內大喊尖叫聲此起彼伏，各種信息素失控發散，芬芳劑的濃度也随之提高……
在一片混亂之中，過往相似的回憶不可避免地湧來。
恍惚中，易亦又看見了八年前的那一幕，似乎要與眼前的一幕重疊……
那時，十一歲的他剛過完生日不久，滿心歡喜地跟着父親去旅游。
然而，出發途中，意外突生——
同樣是身處萬丈高空之上，同樣是即将墜毀的飛行器，同樣是驚恐失措的乘客們。
在得知乘務員與駕駛長先一步逃跑後，絕望迅速彌漫，尖叫哭喊聲充斥整個乘艙。
所有人都争先恐後地湧到儲物室，争搶着珍貴的緊急求生設備。
在生存死亡面前，這一刻，人性幾乎蕩然無存，只有求生的本能。
為了争奪那一線生存機會，相互攻擊大打出手。
十一歲的易亦緊緊地攥着父親的手，恐懼而茫然地看着這混亂而絕望的一幕。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這時的他還沒有分化出第二性別，父母恩愛且寵愛他，家庭幸福和睦。
從未見過生離死別的他，甚至對于死亡沒有一個确切的認知概念。
然後，父親松手放開他。
他看到向來溫文爾雅的父親與一個男人扭打在了一起，面目猙獰可怕。
他被吓傻了，一動不敢動。
直到那個男人倒地無法反抗後，父親腳步踉跄，來到發抖哭泣的他面前。
匆忙将沾染着血跡的“勝利品”套在他身上，微笑着吻了吻他的額頭。
然後讓他閉上眼睛，不要害怕，這只是一個噩夢。
等有人叫他睜眼，噩夢就會結束，一切會恢複如常。
對父親深信不疑的他聽話照做了，在永無止境的下墜中，他聽見了一聲轟然巨響。
飛行器上還未逃出來的人，在墜毀之前，盡數葬身于飛行器爆|炸。
那是父親留給他最後的印象，自此天人永隔，他再也沒有父親。
事後經過仔細調查，那場事故起因是一個小部件而引起飛行器的故障。
駕駛長只需鎮定下來，臨時更換備用部件排除故障，完全可以避免災難。
但在發布自行逃生指令後，他先一步臨陣逃脫了。
丢下一艙絕望的乘客，無人指揮，盲目去争奪完全夠用的緊急求生設備。
最終在混亂中，僅有一半人成功獲救，其餘人死于飛行器爆炸中。
可以說，那起災難完全是人為造成的。
哪怕嚴厲追究駕駛長的責任，逝去的人也無法挽回，活着的人心理創傷也難以治愈。
自那以後，易亦再也沒有乘坐過飛行器。
無比相似的情景，即将滅頂的危機……這一次，又會重現那次經歷嗎？
乘艙內混亂依舊，大叫聲不絕如縷。
除了哭泣喊叫以外，因為強烈的不适，不少人已經忍不住開始對言聿破口大罵。
但所有人都還坐在座位上，艱難地抵擋這種不适。
嘈雜躁亂氛圍中，卻又古怪的透着一股井然有序。
不！
易亦用力搖了搖頭，試圖壓下暈眩感，将那些過往回憶甩出腦中。
這次不一樣了。
他相信言叔叔，一定可以成功駕駛飛行器沖出雷暴區域。
然而，無論他怎麽在心裏告訴自己，生理性的不适反應依然揮之不去。
注意力越是集中，越是感覺難受，仿佛天旋地轉，胃裏翻江倒海似的。
不得已，他只得閉上眼睛，試圖強行入睡。
只是耳邊是一片嘈雜的環境，身體又是劇烈難受的狀況。
這種情況下，完全産生不了一點睡意，根本無法入睡。
更讓他難受的是，随着不适的加強，乘客們對言聿的謾罵抱怨也愈演愈烈。
易亦雖然在理智上可以理解，但感情上還是很不舒服。
明明言叔叔是為了救大家在努力，卻還被人罵——
“外面！外面！你們快看外面！”
一聲激動不已的驚叫遽然響起，在滿艙怨聲載道中尤為明顯。
聽到這個聲音，易亦下意識地睜眼轉頭看去。
不知何時，舷窗外面，竟然已經不再是一片壓抑的雷雲。
取而代之的，是滿目湛藍如洗的朗朗晴空？！！
易亦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睛。
直到耳邊響起驚叫——
“天哪我們真的沖出來了！！！”
望着這象征着曙光的一幕，幾乎是所有人反應過來後，都忍不住興奮地歡呼雀躍，熱淚盈眶。
劫後餘生的幸福感籠罩着整個乘艙，大家都由衷地喜極而泣。
“等等！飛行器是不是在下墜？！！”
在一片死裏逃生的歡聲笑語之中，突然有人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像是驗證這個人的話一樣，幾乎讓人心髒停跳的猛烈失重感迅速傳來。
在這仿佛要讓人窒息的感覺中，易亦呆住。
難道終究……
不等驚慌蔓延開來，墜落及時停止，廣播裏同時響起安撫通知。
【各位不必緊張……迫降……】
聽到這仿佛天籁之音一樣熟悉的聲音，易亦重重松了口氣。
緊接着，只覺腦袋嗡嗡作響，心髒驟然一痛，仿佛被什麽大力攥住似的，怎麽也喘不過氣來。
眼前陡然黑了下去，所有一切聲音畫面瞬間遠去，整個人完全失去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