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周津澈日記》54 斷片中…………
第54章 《周津澈日記》54 斷片中…………
周醫生覺得, 見家長比他第一次進行主刀手術還要艱難。
但舒意父母都是很好的人。
今日特地打扮過的蔚女士,将壓箱底、鎮場面的翡翠珠寶全部佩上,耳垂是一副水頭極好的玉觀音耳墜, 珠光寶氣地往那兒一站, 襯得身後別墅富麗堂皇。
崔老師年輕時靠花孔雀開屏追到蔚女士, 如今一改上了年紀後的老頭汗衫, 穿着一身提前熨帖過的深灰色盤扣唐裝, 難得人過半百還沒有地中海, 額發梳得精亮。
舒意眉眼與蔚女士更為相似,笑起來卻像崔老師。
周醫生對兩位長輩點了點頭, 緊張到手心出汗, 喉音幾分艱澀:“阿姨叔叔,多有冒昧打擾。我是周津澈。”
“……”舒意再次變得欲言又止, 她在周津澈手心裏安撫性地撫了兩下, 将他原本松了些的指根扣緊, 眉眼盈盈流麗:“媽媽,爸爸, 這是周醫生。”
有道是蔚女士看女婿,看哪兒哪滿意。
她揚起笑臉,說:“歡迎你來我們家。”
崔老師也說:“小夥子看着比照片精神, 長得真高, 你父母應該都很高吧?”
周津澈說還好:“但我比較注重運動……偶爾會打打籃球什麽的。”
舒意想說的話被“打籃球”三個字岔開,她有些意外:“你還會打籃球?我怎麽不知道?”
周津澈點頭, 崔老師目光從卡宴移開。
這輛車的風格, 不大像平時一本正經的周醫生,反而更符合女兒高調張揚的個性。
“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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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眯眯地揣着手,看哪兒都很滿意:“外頭風大, 你們進家裏來。”
舒意往車身瞥了眼:“有禮物,爸爸,搭把手。”
周津澈禮數周全,崔老師不由得更加滿意,一面說着太破費啦下次回家什麽都不用買一面呼哧呼哧地搬了三趟,結果很不幸,上臺階的時候差點閃了腰。
這個小插曲讓周醫生深刻而無力地認知到什麽叫做“出師不利”,哪怕舒意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裏悄悄親他兩下他都感覺不到自己的一顆心還在跳動了。
對此,舒意堅定地握緊了他的手,用一種誇張但美麗的、視死如歸的表情說:“如果我爸爸媽媽不同意,你就帶我私奔吧!我很好養活的。”
“不同意”和“帶我私奔”都不在今夜周醫生的考慮範圍,他臉色白了三分,大廳過于明亮的燈光一照,泛着冰雪般的絕望。
周津澈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意意,你不要吓唬我。”
舒意大方明媚地對他飛了個沒有多少安撫意義的熱吻,兩人躲在拐角後面的親密舉動被蔚女士盡收眼底,她眯起眼睛,沒有負擔地欣賞了小半分鐘,然後提拎着崔老師的後脖頸将人也抓過來。
“般配。”
崔老師也說:“般配!——我們什麽時候談論這孩子入贅的事?”
蔚女士優雅又不失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蔚舒意。”蔚女士扶着雕花镂空椅背,淡聲:“下次回家什麽也別帶。記得了嗎?”
舒意鹦鹉學舌:“記得了嗎?周醫生?”
蔚女士搖搖頭,讓家裏阿姨幫忙把禮物都收進庫房,整理時随意掃了眼,規格檔次很高,看得出來用了心。
其中必然有舒意點撥,好幾樣都是家裏慣用慣買,且價格不菲。
飯前一盞熱茶熨過冬日冷意,舒意餍足地眯起眼,單手托着側臉感慨:“還是家裏的茶香。”
崔老師健談,話題不多圍繞他的家庭,也不怎麽說工作,而是就着平日裏的習慣愛好展開,于是舒意在前所未有的角度裏,拼上了周醫生的拼圖。
原來他不光會打籃球,醫院組織的比賽還拿過獎。
休假的時候,會約上三五好友海釣;偶爾會登山、攀岩,甚至和同事一起進行過極限穿越活動。
舒意在茶桌之下對他搖起大拇指:“周醫生好健康。”
蔚女士眼風掃過舒意,執起茶啜飲半口:“小周以後管管她,年紀上來了,不要總像年輕那樣泡吧。”
舒意老神在在地打斷:“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泡吧。”話鋒一轉,拽着周津澈手腕站起身:“餓了,我們什麽時候吃飯?”
八菜一湯,崔老師得意洋洋地介紹:“這道百合釀蝦滑、開屏鲈魚是我親手做的,小周嘗嘗味道。”
周津澈立刻誇贊:“謝謝叔叔、叔叔好手藝!”
崔老師眉開眼笑:“這是你叔我剛醒過的幹紅,來,咱爺倆碰一杯!”
周津澈立刻捧場:“謝謝叔叔、叔叔好酒量!”
兩個男人站起來,你搭着我的肩,你攬着我的手,情到濃處,崔老師憋下一行老淚:“舒意平時不肯跟我喝酒,嫌我老頭子沒意思……還得跟你喝,帶勁!小周以後常常回家吧!”
舒意嘆為觀止。
“媽。”她湊到蔚女士耳邊,輕聲說:“我沒有不喝爸爸喝酒,這一點,你可以作證吧?”
蔚女士趕她:“誰讓你跟你爸喝酒了,三高還不懂得節制!”說完,也忍不住笑道:“算啦,今天大家都高興,準許他喝兩杯。”
酒過三巡,崔老師已經執手相看淚眼,絮絮叨叨地說起舒意小時候的趣事兒。
“我就一個寶貝女兒。”不服老的中年男人忍着滿眼淚花:“你一定要對她好啊。”
周津澈很用力地點頭:“嗯,我會的,叔叔您放心。”
舒意夾了一筷子的開背蝦放到蔚女士碗裏,輕聲:“沒失望吧?”
蔚女士眼神很輕地點了點她:“只要你喜歡,媽媽就喜歡。”
也許是心有靈犀,話音落下,周津澈視線迷蒙地抓過來。
舒意不知道他的酒量深淺,但周醫生是典型喝酒上臉的代表,此刻兩頰紅得不太正常。
他講話開始慢半拍,崔老師丢出來的好多問題需要反應個幾秒。
但是問到誰追的誰,他很是斬釘截鐵,神情堅毅地可以原地入黨:“我追的舒意。”
說完,正襟危坐地看向舒意。
眼神裏有種溫柔而安靜的隽永。
蔚女士搖頭,将便宜女兒夾到碗裏的鮮蝦吃了,細嚼慢咽幾下。
她說:“爸媽只有你一個孩子,自然希望你找一個真心愛護你的。”蔚女士笑了笑:“你很幸運。你喜歡他的時候,他也愛你。”
喝大了的崔老師和喝多了的周醫生是正反兩個例子,崔老師黃河決堤滔滔不絕,周醫生沉默寡言神色迷茫。
崔老師一拍桌角,振振有詞:“你們孩子的名字,老爸我都想好了!”
舒意哭笑不得。
她喜歡孩子這事兒,蔚女士和崔老師都知道。雖說現在擁有自主意願生育的年輕女性越來越少,但舒意是在經濟富足與精神富足背景裏成長起來的小孩,她願意将滿腔溫柔愛意延續給下一代。
周醫生足有幾分鐘沒說話。
沉默地拿過酒、沉默地滿上、沉默地一飲而盡。
燈光下,冷白皮膚喉結咽動。
過幾秒,舒意悄悄勾了下周津澈的尾指,提醒:“周醫生,回魂了。”
周醫生不會告訴她自己已經思考結婚請誰坐主桌了,他看似很淡定實則魂飛天外地點了一下頭。
“還好吧?”舒意扣住他的酒杯,幾分悵然地晃了晃醇紅酒液:“不能喝就不要喝了。我給你盛碗湯。”
周津澈按住她手腕,溫熱指端在她細膩柔軟的虎口撫了兩下,眼底有一種很難形容、珍而重之的眷戀。
“舒意。”他的目光因為酒意而有幾分迷離,形狀美好的下唇輕微地抿了抿:“我好高興。”
他頓了頓,耳骨的紅從進門到現在,沒有半分鐘消停。
“我好高興,真的。我從來沒有那麽高興過。”
“誇張。”舒意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膝上,笑意卻像窗外的月亮,緩慢堅定地升起來:“周醫生。喝醉酒就要變成酒心巧克力了。”
一頓飯其樂融融地結束,崔老師和周津澈不出意外地喝多了。
蔚女士吩咐阿姨煮醒酒湯,同時囑咐舒意:“你扶小周到客房,注意一點,喝醉的人不要洗太長時間的澡。”
舒意把人送到浴室,浴巾、睡衣和她收拾的貼身小三角挂在幹濕分離的磨砂門上。
她踮起腳,交換了一個熱氣氤氲的吻。
“洗幹淨一點。”舒意擡手勾過他的頸,迫使他微微低下頭,同時傾身咬過他的鎖骨,留下一圈透明暧昧的緋色牙印,笑音清晰:“我要檢查的哦。”
出來時,和走廊上的阿姨打了照面。
阿姨姓林,從舒意出生開始就在蔚家做事,彼此感情親厚。
“一轉眼都到了讨男孩子的年紀。”她眼睛有淚,看着眼前這個自己帶起來的小豆丁,如今亭亭玉立。
舒意被“讨男孩子”幾個字驚到,她偏過頭,沉沉地笑了幾聲:“林姨,他怎麽樣?”
“很好啊。”林姨豎起一個大拇指,滿臉與有榮焉的認可:“又高又帥氣,還是醫生,工作穩定。當然,最主要還是看你對他的感情。”
她像舒意小時候那樣,憐惜地摸了摸她的發頂,盡管這個動作,現在需要擡起手才能做到。
“喜歡他嗎?”
汩汩水聲暫停,滿室氤氲缭繞的白色霧氣,他安靜地等待一個聽了不知幾多的答案。
“喜歡。”舒意說:“但他更喜歡我。”
她收回目光,一雙妙目清朗地笑起來:“十年前就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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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卧空置多年,舒意坐在剛換過四件套的床腳,手指撫平埃及高支棉細微的折痕。
想了想,還是決定去和爸媽說一聲,讓周津澈晚上和自己睡,剛好可以分享小時候的相冊。
崔老師已經醉到不省人事,蔚女士倒是沒說什麽,一面打視訊電話一面點頭,随意揮了兩下,将趴在黃楊木樓梯扶手的舒意打發回去。
舒意讓林姨不用忙活了,她關掉客卧的加濕器,遙控器重新放回床頭櫃。
等到水聲停歇,她耐心地叩着門,橫向推拉玻璃門剛空出拳頭大的縫隙,熱意蒸騰的水氣争先恐後地熏上她眼睫。
舒意把手遞給他:“到我房間裏去。”
周津澈愣了愣,修長白淨的手指格開眼鏡腿,幾分慌亂倉促地架上鼻梁。
他一瞬遲疑,喉音染着沙啞:“到你房間,晚上我們一起睡嗎?”
“當然。”舒意點頭:“我們家沒那麽迂腐傳統——你手指好燙,周醫生你洗澡水放得比我還高。”
舒意的卧室很大,熱辣美式田園的風格。
用現在的眼光看,淺色系碎花壁紙非但沒有過時,反而有種文藝複興的複古。
舒意讓他随便坐,自行到小廚房的中島臺接了杯水。
新鮮檸檬切片提前讓小廚房準備好,她掌根貼着玻璃罐口的蓋子,逆時針旋開,櫻花長柄勺沿着罐口挖了一勺蜂蜜,沉沉地攪幾下,水面帶起一小陣旋渦,變成漂亮剔透的琥珀色。
林姨在這時敲門,端進來一碗熬好的醒酒湯。
周津澈立刻雙手接過,說您辛苦了。
“不辛苦,是太太惦記你。”
林姨笑起來:“喝完了好好休息,讓舒意早些睡。”
舒意握着玻璃杯出來,瞥一眼已經妥善合上的房門,把檸檬蜂蜜水放到他手邊,溫聲:“醉酒容易口渴,你先喝點水,再喝湯。”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此時的周醫生乖巧得有些不像話。
倒不是說他平時不聽話,但他畢竟是個二十八歲的成熟男性,認識之前以為是Bking高冷那一挂,認識久了,根本就是個草莓雪媚娘,戳一下就紅得冒餡兒。
現在的他,幾乎是一令一動。
一杯水喝到見底,舒意說好了,他才放下。無意識地抿了抿水光潋滟的唇瓣,捏着白瓷勺柄,慢慢地喂了兩三口醒酒湯。
他洗過頭,頭發沒幹,濕漉漉地貼着額角。
舒意看了幾秒,自己反倒變成口幹舌燥的那一個。
“頭發濕了。”她說:“不吹幹容易生病。”
吹風機和幹發巾都有,舒意牽着他手腕,把他按到床邊坐下。
舒意跪在他身後,膝骨陷入一片柔軟,她手指伸進他的發間,随意地揉了幾下。
“周醫生,你頭發好軟的。你知道嗎?”
他很慢地眨了下眼睛,想回頭,舒意并指在他耳骨位置,将他扭頭的動作重新抵了回去。
親不到。
他有些挫敗地低頭,音色悶着委屈:“我現在知道了。”
周醫生為了見家長,已經失眠兩個晚上。
衣櫃裏的所有正裝搬出來,用了三個半小時上演“奇跡周醫生環游寧城”,舒意一開始饒有興趣地玩搭配,後來實在困得受不了,趴在西裝堆裏睡着了。
“你穿什麽都好看。”被搖醒的某人含糊道:“真的。不過你不穿的時候最好看……”
最後參考了舒意對爸媽眼光的意見,剪過劉海修過鬓角,梳了背頭噴了定型,襯衣長褲一絲不茍,棋盤格暗紋正裝鞋,花了一個半小時和半溫莎領帶鬥智鬥勇。
出門前舒意把他按在衣帽間裏親了好久。
不由得再次感慨:
果然!
這個世界上,不能沒有服帥役的男人!
吹好頭發,她卷着吹風機的插線,收到床頭櫃的抽屜。
她踩着兔絨底的拖鞋走回來,周津澈的目光像點了及時跟随,腦門上仿佛浮起一個白色光标,她往左,他的眼神也跟着往左。
“怎麽了?”她好笑問:“這麽魂不守舍。”
周津澈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上一拽,她順勢栽過來,擡手繞過他脖頸,并着腿坐在他身上。
洗過澡的順毛小狗,身上攜着溫暖幹燥的氣息,像焚燒後的香根草尾調,一點兒清冽但不透徹的苦。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故意軟着嗓音問:“周醫生,坦白交代,你和我約會的時候有這麽上心嗎?”
“有、有的。”
果然過了小十秒才回答,他抓住舒意手腕,抵到唇邊,垂着眼捷親了又親:“我都很用心。”
舒意心裏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她将他的整顆腦袋包起來,左右薅着搖動,周醫生像個沒煩惱的不倒翁,任由她搓圓捏扁。
“周醫生。”
舒意把挂下來的卷發纏回耳後,她低頭,溫熱唇息擦過他鼻尖,齒關調皮地咬了咬:“我發現你的後腦勺好圓,像一顆圓滾滾的龍眼。”
龍眼……
是什麽特別不錯的形容詞嗎?
周津澈很慢地眨了眨眼,她的吻從鼻尖落到唇角,細膩地吮着。
另只手擡起下颌,拇指和食指分別抵在頰側,迫使他微微地張開口。
喉結艱難地滾了滾,扣在她後腰的後手不自覺地用力。
她配合地在他手心裏融化,虔誠地閉起眼,任由他沒有章法的親吻作亂。
舒意撐着他胸膛,隔着薄薄面料,似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皮骨之下的心跳顫動。
她稍一用力,周津澈往後倒,她輕微地扯了下睡裙,一手推到白皙腿根的位置,橫坐在他腰腹位置。
舒意聲線蠱惑,她雙手描着他腹肌紋理,肆意點火游走:“周先生,我們來玩帥氣醫生和美豔病人的游戲吧……”
她的手循序漸進地深入,指尖挑開英文刺繡的布料邊緣,剛要挑逗,冷不防被他扣住手腕,然後一把拉了起來。
舒意懵住。
他撐着身坐起來,單手圈着舒意一截細腰,将她抱到了身側。
舒意:“?”
什麽情況。
她看着周津澈夢游似地下床,找了幾分鐘,沒找到眼鏡,挫敗地低着頭,頭頂陰雲密布。
舒意把歪了的內衣戴正,摘了之前挂在床腳的眼鏡遞給他。
周津澈愣了一下,低聲說謝謝。
舒意挑眉,鬧不準他要做什麽。
周津澈似乎沒意識到這不是自己家,一個四舍五入一米九的大男人,局促地收着兩條長腿,坐在她的化妝鏡前。
舒意站在他身後,手指捏了捏他的耳骨,同時揿亮一盞橡木色的中古臺燈。
水波擴散的虎紋光影由淺至深地晃動,她看着他茫然地呆了小一會兒,整個人冰清玉潔地坐着,忽然說:“我想寫日記。”
“…………”
舒意輕輕地啊了聲。
之前在他家無意中看見的日記,從标注的日期來看,周醫生确實有定期寫日記的習慣。
好可愛。
舒意毫無心理負擔地親他一口:“我去給你找個本子,你坐在這裏,不要亂動。”
他仰起頭,眸光不舍地追過來,乖乖地點頭。
舒意電子化學習很早,一時半會兒,還真沒給他找到筆記本。
無奈只能下樓找蔚女士,蔚女士疑惑地擡起眉毛,問:“深更半夜不睡覺,要筆記本做什麽?”
舒意含蓄:“寫日記。今晚太高興了,我想記錄。”
蔚女士沒說什麽,讓林姨找出來,交給舒意。
舒意又要了一支簽字筆。
重新回到房間,她擡着小腿,輕輕踢過門頁。
“咔噠”一聲,房門合上,他側過身,那盞燈光緩緩地曬過他的臉,五官立體深邃。
“給你。”舒意翻開筆記本,摘了水性筆的筆帽,放到他面前:“要寫什麽?”
他握筆的姿勢好看,指尖點着空白行,許久,洇出一團墨點。
以為他在想幾月幾號,舒意點亮手機看了眼,告訴他。
筆尖摩擦紙頁,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舒意沒看他寫什麽,換了拖鞋進浴室。
不多時,水聲汩汩,她垂眸系上腰帶活結,剛推開門,周津澈長身玉立地倚着牆壁,握着她的腰拖到自己懷裏。
“我在做夢嗎?”他問。
舒意在他懷裏擡眼,這個距離,他輕微吞咽的喉結,線條冷硬的下颌,唇角、鼻骨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存在感昭彰鮮明地放大。
她眨了眨睫尖。
“沒有吧。”她故意用一種不大确定的語氣,反問:“你覺得自己在做夢嗎?”
沉默片刻,他忽然低頭,那顆被她形容為龍眼的腦袋乖巧又委屈地蹭着她頸窩位置,溫熱濡濕的呼吸将熱意未退的皮膚重新染紅。
“寶寶。”他啞聲:“我好想你。”
舒意微微側額,很輕地咬了下他的臉頰肉,聽他吃痛地唔了聲,這才笑道:“可我現在就在你的面前?”
“不止。”
他擡手扶住她身後的磨砂玻璃,燈光将一切情緒映得無處可逃,他舔過下唇,忽然斂起眉尾。
“要追上你,走了好多、好遠的路。”
舒意歪頭想了想,問:“是不是很委屈?笨蛋,有些願望你要留給自己。”
周津澈聽不懂她的後半句,放空片刻,那張素日以冷淡禁欲的臉罕見地出現一種“正在宕機”的感覺。
“偶爾會委屈。”他喉底含糊,悶悶不樂:“想追你的時候,你都有男朋友。”
舒意輕愣,沒想到這茬還沒過去。
但她想錯了,周津澈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也許喝醉了會讓他變得坦誠,他很輕地吸一口氣,氣息鮮明地拂過她耳後的紅色小痣。
周津澈捱了幾秒情緒,用空着的另只手覆上她的雙眼,舒意驚惑地眨動纖長眼睫,小刷子地扇過他的掌根。
他一字一句:“我不喜歡把一段感情壓抑在心裏,最初,也沒有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
就算是暗戀,周津澈也算得上游刃有餘的那類型。
外貌、學識和家世注定他在許多人的青春裏不屬于泯然衆人的類型,但是舒意是比他更加耀眼的存在。
她優秀,他也不差。
她自信,他也有自己拿手的領域。
唯一糟糕的是,好運似乎總沒有站在他這一邊。
就像通關游戲,他好不容易在彎彎繞繞曲折複雜的迷宮裏找到公主,但公主已經被別的王子所拯救。
每一次,他都那麽湊巧地錯過她的空窗期。
次數多了,周津澈不得不懷疑,是不是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平行交彙的那一天。
她安靜地聽着,屈着白皙指節,頂了頂他抿得苦悶的唇角:“原來我們小周醫生,心裏憋着那麽多的事情。”
周津澈收緊雙手,心髒在這一刻跳動得極快,他知道自己心率略微失常,他也知道一萬種緩解的辦法,但他此刻卻清醒地享受着欲望沉淪的失重。
“所以……”他對上她的眼睛,近乎懇求地問:“我是在做夢嗎?”
舒意将他柔軟順滑的額發捋了幾下,笑了笑,神情認真:“如果是呢?”
這不是一個滿分回答。
周津澈皺起眉,目光很深。
他擡起她的臉,吻住她的同時回答:“那你可不可以,永遠不要将我叫醒。”